166 兄長回信
到第八日的時候,《睥睨天下》終于被孟小魚講完了。卡木丹誠元又拿來一本《縱橫捭闔》,讓她一邊讀一邊講故事。
孟小魚這下總算找到了拖延的機會,故意假裝自己從未讀過此書需要時間消化,期間的道理也難以想出合適的故事來講解。
卡木丹誠元當然不依,很不耐煩地催促。
孟小魚故意面露苦惱之色:“這本《縱橫捭闔》講的就是帝王權謀之術,里面說的都是道理,既非史實也非寓言,你讓我如何編故事?例如這句‘智者不銳,謀者不露’中的智者不銳,指的就是一個很有智慧的人懂得收斂光芒,不會輕易賣弄,善變通,用柔和的方式解決問題。所以真正的智者,在很多人眼中卻并不聰明,反而顯得有些軟弱無能。但智者有一個優(yōu)點,他不會過于銳利,故而不會輕易被利器所傷。其實也就是大智若愚的道理。這話你讓我如何編成故事?”
“那你編一個故事,說有個人是如何個‘智者不銳’法就行了?!笨镜ふ\元卻不依不饒。
“且不說我也想不出這么個人來,就算我想得出來,如此厚的一本書,你讓我每四個字就編個故事出來,你到翌城前還能聽得完嗎?”
“聽不完大不了小王我也睡在這馬車上,你晚上也給我講就行了。你總得舉些例子出來,讓我知道真有智者不銳的帝王才行。難不成這世上竟無這種皇帝?那這本書讀來何用?”
卡木丹誠元的口才還真不錯,說得孟小魚都不知該如何反駁。
她干脆開始耍賴:“這書又不是我寫的,你問我我也答不出來。我乏了,先休息一下,順便想想我可曾在書中讀過這種人的故事。”
她便這樣又混過了兩日。到了第十一日,她仍未收到哥哥的回信,便拒絕講書中的任何一個字。
當然,在這十日當中,她也曾試圖逃跑過一次。
她存好了一水囊的水,又偷偷藏了些牛肉干,到了晚上人馬酣睡之際,偷偷牽了一匹馬走出營地,然后跳上馬就朝著來時的方向疾馳。
因她忘了給馬準備草料,所以一路上為了讓馬有足夠的能量,她便只能跑跑停停,有時候還得扒開積雪找些干草根給馬吃。
她從黑夜跑到天亮,又從天亮跑到晌午,直到水喝光了,牛肉干也啃完了,馬也跑不動了,那才跳下馬來,自己做了個雪屋躲進去休息。
她剛躲進雪屋,便聽到不遠處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走出雪屋一看,卡木丹誠元一個人騎著馬,站在不遠處對著她露出他那特有的邪魅笑容。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對著卡木丹誠元說道:“我是俘虜。俘虜若不想著逃跑,還能對得起俘虜這名號嗎?”
卡木丹誠元不但沒生氣,反而呵呵地笑了起來:“是這么個理。那你繼續(xù)跑吧,本小王絕不抓你?!?p> 孟小魚是很想繼續(xù)跑,可那馬卻躺在雪地上,怎么拉也拉不起來。她弄了半天,把自己弄得也筋疲力盡了,卻仍是無法將馬拉起來,只好氣急敗壞地放棄了。
卡木丹誠元既不催促也不惱火,騎在馬上玩味十足地看著她折騰了半天馬,最后頹然地坐在地上。他呵呵一笑,朝著她伸出手,一把將她拉上了自己的馬,雙腿夾緊馬腹,一聲吆喝,帶著她就回到了軍隊。
從那次以后,孟小魚就再也不想跑了。就算要跑,也得等到春暖花開,草木生長了之后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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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二日,孟安歸的回信終于來了。
卡木丹誠元可不講究什么君子風度,拿到信時,自己先拆開讀了,然后才晃晃悠悠地上了孟小魚的馬車,將信遞給了她。
孟安歸收到妹妹的信時,已經(jīng)勉強能從榻上坐起身來,但傷口仍舊疼痛,肋骨也未長好。所幸他從信中知道了妹妹還算安全,女子之身也未被發(fā)現(xiàn),卡木丹誠元擄了她去,竟是要她去給他講書。
他擔心妹妹被發(fā)現(xiàn)是女子,回信中仍舊以何宇稱呼她,又安慰她說自己并無性命之憂,傷也好了大半,兩位將軍都對她被劫持之事感到非常氣憤,等天暖關口重新放行后定會派使臣跟北翌贖回她云云。
至于褐樟,孟安歸也沒敢說他摔斷了腿,就怕自己的妹妹毛毛躁躁,一氣之下會找卡木丹誠元雪恨。他只想自己的妹妹平平安安地回來,可不想她為了給他和褐樟報仇而丟了性命。
孟安歸知道,自己的信定然會被卡木丹誠元看到,故而并不敢隨便說營救她之事。事實上,衛(wèi)將軍和徐將軍都早已放棄了派兵攻打的想法,衛(wèi)將軍已偷偷著人在打探孟小魚的消息,但要營救她,就得等璃王將這事上奏皇上,然后派使臣過來跟北翌談判。
孟小魚讀完哥哥的回信后,不禁露出一抹無奈又苦澀的笑。
她隱隱覺得哥哥和褐樟似乎都有隱情,無法來營救她。至于徐將軍和衛(wèi)將軍,想當年上官烈彥一個皇上被俘后,尚赫都無誠意贖回,更何況是那她這個新兵蛋子呢?
“怎么,知道自己成了被棄的棋子?”卡木丹誠元一臉戲謔的笑,“不對,本小王認為你在尚赫軍隊,連棋子都算不上。你心心念念的哥哥,他對你的態(tài)度……嘖嘖嘖!”
卡木丹誠元那表情,得意中夾著嘲諷,不屑中帶著悲憫,讓孟小魚恨不得拿把刀插入他心臟,讓他那種臭表情立刻在她眼前消失。
卡木丹誠元卻不依不饒,繼續(xù)傷口補刀:“你這般看著我干嗎?難道我說錯了嗎?哎,小王我就覺得奇怪了,孟安歸之前不是挺照顧你的嗎?連房子都愿意讓你同住。難不成他也有龍陽之好?本小王聽說尚赫軍營里斷袖之風還挺盛行的,剛好你這人過于陰柔,缺少陽剛之氣……”
“卡木丹誠元!”孟小魚終于忍不住了,氣得飛起一腳就往他身上踢,卻被他一閃身躲過。
他邊躲嘴巴還不停:“你哥哥是不要你了吧?軍中男人多的很,不缺你一個。哎喲喂!你還踢?別以為本小王讓著你就會容你不停地放肆?!?p> 他反應極快,三兩下就跳到了孟小魚的后面,將她雙手反擒在后。
孟小魚被他掐住的手腕生疼,手臂完全使不上力,加上剛剛被他說得極是委屈,那淚水便不爭氣地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卡木丹誠元這些日子已經(jīng)有所察覺,孟小魚自從那次燒了三日三夜好了之后,這模樣竟一天比一天更陰柔了。
許是因為坐在馬車內(nèi)不再被寒風摧殘的緣故,這人臉上那兩坨皴裂的紅逐漸消失不見,便是那臉色也一日比一日白皙嬌嫩。還有那唇,不再干裂了后,竟是無比的粉嫩。這會子她憋著滿眶的淚水,似乎一眨眼就要掉下來似的,看著還真像個女人。
他頓時覺得無趣,松了手,不屑地說道:“打也打不過,斗嘴也斗不過,就會一副哭喪的熊樣。尚赫國的讀書人就是文酸娘氣!真沒勁!”
孟小魚懶得理他,抱膝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兀自想著心事。
哥哥一定不會放棄她,田大海也不會,褐樟、阿檀木和所有的護衛(wèi)都不會。哥哥這樣寫肯定有他的考量,他們暫時無法來救她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無論如何,她知道哥哥身體沒有大礙就好了。她只需好好保全自己,想辦法逃跑便好。
想明白了這些,她便心中一片澄明,無論卡木丹誠元如何搬弄是非,她決定都不理會。
卡木丹誠元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又說道:“你的要求本小王已經(jīng)做到了,你趕緊繼續(xù)給本小王講書。”
孟小魚整理了一下思緒,拿起《縱橫捭闔》,說道:“這一句‘得人心者得天下,得天下者必先得人才’,太好理解了,我就不講故事了?!?p> “那不行,沒故事本小王可記不住?!笨镜ふ\元又開始耍無賴。
“你不用記住,你都在這樣做了。你的那些屬下那么忠心于你,難道不是因為你已經(jīng)收了他們的心?你把我擄來為你講書,難道不是想得人才?”
“那不同,小王我畢竟還未得天下,目前還算不得英雄。你必須給我講一個故事來證明這句話說得對才行?!?p> 孟小魚迫不得已,跟他講了劉邦項羽的楚漢之爭。她把故事背景放在了三千年前一個叫單越的西方國家。
卡木丹誠元信以為真,非說等他拿到了尚赫皇位后,一定要親自去訪問單越。
孟小魚知道他又在說大話了,也不再跟他斗嘴,繼續(xù)講書。
他們就這樣相安無事地繼續(xù)往翌城走。這一路上,孟小魚偶爾能看到一些牧民住的大帳篷或氈房??镜ふ\元說,為了讓牛羊能吃到足夠的草,那些牧民經(jīng)常會換地方住,所以他們不會建太難拆的屋子。
卡木丹誠元基本不去打擾牧民,偶爾會跟他們買些牛羊回來宰了吃,或者跟他們買些牛奶或羊奶。那些牧民也很奇怪,個個一見到他就叫他小王爺,好像這么大的草原,人人都互相認識似的。孟小魚百思不得其解,這草原如此大,牧民如此多,他們?yōu)槭裁磿颊J識卡木丹誠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