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學(xué)長一手拖著食尸鬼的尸體,一手拿著它的頭顱和心臟,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路邊的人們大為驚奇,似乎從未見識過這樣的奇怪生物。
他們結(jié)群尾隨著陳學(xué)長和木易一路來到了學(xué)院的門前,在路上議論紛紛。
即便是陳學(xué)長和木易已經(jīng)跨過了那座厚實的鐵門,人們?nèi)匀辉陂T外駐足。
有些人仰起脖子,好奇地觀望,有些人甚至想翻過圍墻,偷偷摸摸地溜進學(xué)院里看個究竟。
也就是因為這事兒,負責看守學(xué)校的保安沒少忙活,整個上午都在頻繁地巡查,趕走那些試圖翻墻的人。
為此,負責維持學(xué)校秩序的教導(dǎo)主任朱女士在陳學(xué)長和木易上繳了食尸鬼的尸體后,專程喊他們來自己的辦公室喝杯茶。
朱女士嚴肅地說,他們這么張揚的做法容易給學(xué)校造成麻煩。
而且,也容易給社會平添謠言。
你信不信,過多幾天,關(guān)于亡靈法師要卷土重來的謠言肯定又有人傳開,到時候又不知道得惹多少麻煩!
陳富貴同學(xué),我跟你說了多少次,要注意形象,你走出學(xué)校大門代表的不僅僅是你自己,還代表著我們整座學(xué)校知道么?
能不能稍微聽進去一點,能不能有點兒社會責任感,陳富貴同學(xué)?
她抽著煙,翹著二郎腿,一邊訓(xùn)斥這位不成器的學(xué)生,一邊猛拍桌子。
茶幾上的杯子震得微微地挪開了些許的位置,漣漣的水波蕩漾而開,彈皺了水波中女人的那張兇巴巴的臉。
最后,陳學(xué)長和木易都被罰寫了一份三千字的檢討書,內(nèi)容要求交代清楚自己哪里錯了,為什么會犯錯,犯了錯會對學(xué)校和個人造成什么影響,以后應(yīng)該怎么改正,要是以后再犯,又要接受什么樣的懲罰。
這些那些都要一條條羅列好,字里行間的內(nèi)容要讓朱女士看到飽含在其中的誠意和悔過之心才行。
否則就重寫,一直寫到朱女士滿意為止,才能離開她的辦公室。
一個小時后,木易提交了自己的檢討書,并且在朱女士面前低下頭懺悔,誠實地承認了自己的過錯,在獲得朱女士的批準后,率先離開了辦公室。
彼時,陳學(xué)長的稿紙上才寫了兩行,眉頭不展,不知道該如何下筆。
一籌莫展之際,他憂愁地抬起頭,跟朱女士說,主任,要不我們打一場吧,您要是看不慣我,您就把我狠狠收拾一頓,我皮糙肉厚,耐打,您隨意下手。
朱女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
當木易結(jié)束了一天的理論課程時,他看到了陳學(xué)長一拐一拐地從醫(yī)務(wù)室里走出來,好像又經(jīng)歷了一場比昨晚還要惡劣的大戰(zhàn)。
但是他的氣色看起來不錯,遠遠看到了背著書包準備去貧民窟幫忙的木易,還遠遠地朝他打了一聲招呼。
那一聲平淡的招呼,就像此刻的黃昏一樣的平常,那個家伙仿佛已經(jīng)平靜地對他宣布了他們是朋友這樣一個事實。
木易背著書包停在原地等他,然后,和他一起走出了校門。
在路上,他邀請木易去聽一場音樂會,就在今天晚上,算作是感謝木易幫他提交了那份關(guān)于食尸鬼的報告。
陳學(xué)長說他最討厭寫作文了,尤其是檢討書,其次就是報告。
木易說,這些東西其實并不難,比魔法簡單多了,陳學(xué)長要是沉下心來,應(yīng)該很容易就能應(yīng)付得來。
“才不要呢,套詞的事情麻煩死了,”陳學(xué)長把雙手放在脖子后面,懶散地說,“不過,說白了,魔法其實就是語言?!?p> “讀不出來,寫不出來的語言。”
“你知道么?”他扭過頭看旁邊的少年。
“什么語言?”木易愣了一下。
“就是只有你能聽明白,其他人都不會懂的語言啊,”陳學(xué)長漫不經(jīng)心地說,“音樂就是最好例子?!?p> “你不知道它所想表達的意思是什么,但卻能在其中聽到作曲家和演奏者們的一些零星的感觸,透過那些感觸的積累,你或許就能找到只屬于你自己的語言了?!?p> “所以,”木易訥訥地問,“學(xué)長你喜歡去音樂會的主要目的,其實就是想積累靈感,找到自己的語言么?”
“不是,積累和創(chuàng)造的階段,我已經(jīng)過去了,每一位五階段的魔法師基本都會掌控自己的語言,”陳學(xué)長輕聲說,“而且,我最初聽音樂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學(xué)習什么魔法,就是...單純地想讓自己的心安靜下來,短暫地忘掉一些不想記住的東西而已?!?p>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他的聲音在溫暖的陽光中落定,仿佛在一瞬間追隨著時間變得蒼老而且沙啞。
“人最大的煩惱不是別的,就是他媽的記性太好。”
“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以后的每一天將會是一個新的開始,那你說這有多開心?!?p> “每閉上一次眼睛,都會殺死一次自己?!蹦疽壮林氐卣f。
“對,殺死別人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但殺死自己卻很難,”陳學(xué)長愣愣地望著街上嘻哈說笑的人們,“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樣一種感覺,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jīng)無望,想著要不就這么算了吧,從前也好,未來也罷,都放任它腐爛吧,不愿意再作過多的思考?!?p> “可你是天才,”木易說,“有很多人都想成為像你這樣的天才,包括我在內(nèi),我們都羨慕你,都想成為想你這樣的天才?!?p> 他們來到了路口,指揮車輛和行人通行的信號燈頻頻閃爍。
有一位身穿反光制服的警官揮舞著兩條胳膊,在信號燈底下猛吹口哨。
行人和車輛沿著不同的方向穿行,陳學(xué)長忽然間低著頭,呵呵地笑。
“是嗎,天才。”他抬起眼,望著天色近晚的天空,自嘲地說。
木易愣愣地看著他的側(cè)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好像是察覺自己說錯話那樣,他自覺地低著頭,有些不安地站在陳學(xué)長的旁邊。
有一盞信號燈改變了顏色,警員隨之吹起了響亮的口哨。
車輛的引擎轟鳴著啟動,載著一個個衣著端莊的男人女人駛過了路口。
時間在塵土攘攘的黃昏里揚長而去,過沒多久,信號燈又切換了一輪。
陳學(xué)長和木易沉默地往前走,抬步邁向這座城市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