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茫茫雪原,于飛與于晴歷盡千辛萬苦,終于來到迷霧森林。在厚重的瘴氣下,三步之外已經(jīng)看不清前路。
走著走著,于晴便覺得不適,眼睛開始模糊,雙腳疲軟,嘔吐不止,最后無法前行。于飛背著她來到河邊瘴氣薄弱的地方,她才漸漸緩過氣來。
“飛姐姐,那瘴氣深重,若無解毒之藥,恐再難前行?!?p> 于飛看著密林深處,心里想,都走到這里了,難道天命如此,她們還是無法到達(dá)北川國?雖然心有不甘,但也不能白白送命。等于晴身體好些,兩人沿著溪水往回走。
水畔的瘴氣不多,二人走著,來到一個被遺棄了渡口。一只破敗不堪的竹筏,被拴在一個青色的石柱上。
于飛上前查看,那石柱原來是一個墓碑,依稀可辯認(rèn)墓主人名為赫連翙。
“這莫不是當(dāng)年覆滅北川的上東國軍隊(duì)?”
說話間,于晴敏銳的發(fā)現(xiàn),“飛姐姐,你看這墓碑的草下有一個銀色刀鞘,上面的花紋與你的匕首很像!”
于飛撿起刀鞘,小心翼翼將銀色匕首插進(jìn)去,不想鏗鏘一聲,匕首穩(wěn)穩(wěn)地進(jìn)入了刀鞘,分毫不差。
“原來這就是這把匕首的刀鞘!”于飛饒有興致地端詳著刀鞘上的花紋,那秘銀之上,一面刻著古老的山河,一面刻著失落的骨文。
“新月狩獵??磥磉@應(yīng)該就是匕首的名字?!彼馈?p> 于晴凝望著潺潺流淌的溪水,靈機(jī)一現(xiàn),“飛姐姐,你還記得白城的老奶奶說過,北川國只有水路可通嗎?你看這邊茂密的竹林,如果我們造一個竹筏,沿著溪水而下,說不定能找到入口。”
于飛一聽,連聲稱好,兩人合力造了一個竹筏。
溪水雖不寬闊,但底下暗流湍急,不需劃動,竹筏即慢慢前進(jìn)。行至河口,竹筏沒有匯進(jìn)寬闊的河道,而是折彎行入另外一條水道。半日水路后,兩岸瘴氣漸退,一樹又一樹的櫻花艷麗地盛開,花香襲人。
溪水盡頭,一條寬闊的石板路向前延伸。兩人剛走不遠(yuǎn),來到一座城樓前,上面的文字被破壞了,已經(jīng)看不清,但于飛能看得出是古克羅文。
進(jìn)了城樓,里面的一切,讓于飛感到莫名的親切感,她不由地上前走了幾步。
“飛姐姐,等我?!庇谇缭诤竺婧爸齾s聽不見,一個人拐進(jìn)了幽深的小道。
于飛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中來到一處青丘。守護(hù)青丘的明樓早已破敗不堪,月城雜草叢生。一陣微風(fēng)襲來,青丘上的御神木傳來的空靈的銅鈴聲。
于飛心里涌出別樣的感覺,像是心痛,又像是絕望,還有悲涼。她摸著一塊殘破的石碑,上面寫著:“王是朱古的棺槨?!碧热舨皇沁@石碑,何人能想象這荒涼之地竟葬著歷代朱古與北川王。
“五十年前我來時,那御神木已經(jīng)被赫連砍下,制作成香木,如今不想又發(fā)了新芽,想必是感應(yīng)到你的回歸?!?p> 于飛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西寧國的大祭司銀月出現(xiàn)在了身后。
銀月走到她身邊,“當(dāng)年我還是個小孩。”他說,“我看著她在皇座前立誓,神女朱古,躬承天命,匡扶社稷,不離御前,至死方休。我們祁王室與雪山女神定下了契約,要世世代代守護(hù)朱古的靈柩。你是作為我妻子出生的?!?p> “不要說了,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于飛驚恐地退卻,卻不小心釀蹌了幾步跌落在地上。掌心觸碰到泥土的一瞬間,她的腦袋一片痙攣,無數(shù)破碎的記憶涌入,如墜夢里。
怒吼的狂風(fēng),紛飛的櫻花,鐵騎的嘶鳴,遍地的尸骸,還有從城墻終身一躍的身影。女子落地的一瞬間,那全身粉碎的痛楚讓她感同身受,不由地大叫一聲。
旌蔽日兮敵若云
車錯轂兮短兵接
天時懟兮威靈怒
嚴(yán)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
首身離兮心不懲
身既死兮神以靈
終剛強(qiáng)兮不可凌
她神志不清地,一遍又一遍,重復(fù)著那女子臨死前的話。無數(shù)的場景變換,最終定格在一個男子的臉上,那是一張熟悉的面容。
于飛醒來,淚流滿臉,原來那是上一代朱古的記憶。
回到西寧國的于飛,換了一個身份,取名暮嫣,變作暮爵府上的千金。銀月安排師傅來教她舞蹈跟禮儀。
“要學(xué)就學(xué)得像一些,這樣成婚后,才不叫人看出端倪?!彼f。
于飛點(diǎn)了點(diǎn)頭。銀月走后,她走出了府邸。許久不見故土,不知道是否鄉(xiāng)音依舊?
市集上商品琳瑯滿目,許多是她不曾見過的。五光十色的綢緞像彩虹般懸掛在店前,地毯上擺滿了晶瑩剔透的玻璃制品,滿手厚繭的女奴穿著粗布麻衣向來來往往的貴婦人們兜售著新來的紗裙。露天市集里,幾個小孩在蔬果檔中穿梭,口里嚼著椰棗,相互打鬧。
于飛沿著喧嘩的長街行走,一隊(duì)身披純白長袍的太陽貞女經(jīng)過。小孩們一看到貞女,都不約而同乖巧地停了下來,雙手合十,虔誠地低下頭。群眾們都恭敬地讓出道來,低頭站在兩邊。
到了神廟前的廣場,太陽貞女們在臺階上排成一列,拿出羊皮書,在大貞女的引領(lǐng)下開始詠唱圣歌。在場的群眾都頷首低頭,雙手合十,虔誠地跟著詠唱。
這時候,一個小女孩悄然走了過來,尾隨她而至的還有神廟的女祭司緋月。
“你為什么要回來?留在玉身邊不好嗎?”小女孩問道。
于飛大吃一驚,“你是誰?怎知他的小名?”
小女孩神色凝重,她看著于飛,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要是想見我,便隨我來?!?p> 一旁的緋月聽了,似乎有些擔(dān)心,不安地說道,“主人。瞳兒她活動了一天,差不多要休息了?!?p> 小女孩卻不以為然,“我自有分寸。瞳兒是我的親侄女,我還會害了她不成?”
緋月不語,小女孩引著于飛,進(jìn)入神廟最隱晦的密道。黑暗中,只有小女孩手中的燭火照亮了一處的樓梯,往密道前方看去,是無盡的黑暗。
走了許久,前方隱隱約約傳來水珠滴落的聲音,漸行漸近,于飛終于在密道的盡頭看清了聲音的來源。
密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洞穴,里面有著一潭深不見底的泉水,泉水上方彌漫著猩紅色的鱗粉,抬頭一看,其上生長密密麻麻地盤著黑色的藤蔓,藤蔓上深處還散發(fā)著微弱的猩紅色光芒。小女孩引著于飛,來到泉水邊的一具骷髏跟前。
于飛一眼就認(rèn)出了骷髏手指上的碧玉指環(huán)乃是赫連所有,因?yàn)橄嗤瑯邮降闹腑h(huán)赫連淳一直都戴在手上。她不由地喃喃道,“這是…”。
一個幽幽的聲音從泉水深處傳了上來,小女孩應(yīng)聲倒在地上,緋月趕緊過去把小女孩抱起來。
只聽那聲音道,“父親說,怕我一個人留在這長生殿寂寞,便留下來陪我了。世人都把我遺忘了,連我自己都差點(diǎn)記不起了,但父親告訴我,我是赫連清,這是我永遠(yuǎn)不能忘記的事情。”
在于飛震驚之時,無數(shù)根觸角從泉水里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于飛拖進(jìn)了水里。觸角團(tuán)團(tuán)地圍住于飛,不斷把她往水底深處拽,千斤的水壓落在于飛身上,讓她近乎窒息,她恍惚間見到一個通身發(fā)亮,被無數(shù)觸角纏繞的女人。
在于飛命懸一線之時,一只強(qiáng)壯的手拉住了她,一瞬之間把她拉回了水面。于飛呆若木雞地站在骷髏邊,仿佛沒有經(jīng)歷過剛剛見到的一切,待她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濕透,才驚覺那不是夢。
此時,銀月也渾身濕透,半跪在地上,氣喘吁吁。只聽到他對泉水說道,“清兒,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嗎?我不傷害赫連家的人,你便不會動她分毫?!?p> 那水底的聲音說道,“阿銀,她已經(jīng)是赫連淳的女人,今生你難道還愿意讓她為你生兒育女嗎?為什么不把她殺了,讓新月狩獵解放。若干年后,我們再找一個朱古不就可以了嗎?”
銀月顫抖著說,“若非你,她又如何會流落上東國?我已經(jīng)是知天命之年,就算容顏不老,我也日漸疲憊,能再等多少個十年?”
水底的聲音沉默了片刻,哀傷地說道,“阿銀,當(dāng)年為了愛情,我眾叛親離,跟你來到這個極寒之地,被這萬千枷鎖所纏繞。它們無時無刻不在吸取我的脊髓,雖然我的身體早已習(xí)慣痛苦的感覺,但我的靈魂總被這無邊的孤單跟寒冷侵蝕,我總覺得快迷失自己了。以前,每個夜里,你都來陪我說話,但找到她之后,你變了,你不再出現(xiàn),對我也沒了往日的深情。叫我如何不恨?”
銀月聽了,滿臉悲慟,不禁淚如泉涌,他走到泉邊,手輕輕地?fù)嶂?,“清兒。我今生做得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讓你成了這神廟的人柱。對不起,對不起。如果可以,我情愿被壓在這水下的是我。我真的對不住你?!?p> 看到悲痛欲絕的銀月,赫連清不由地慌了,平靜的泉水涌動了起來,“阿銀,我剛剛只是牢騷話。你莫要放在心上。是我錯了。只要阿銀開心,清兒愿意做任何事?!?p> 在和赫連清和解了后,銀月帶著于飛走出了洞穴?;氐侥焊希哪樕救?,剛剛的悲慟之情全然消失,只冷冷叮囑于飛,“她大限將至,已經(jīng)開始神志不清,你往后不要再靠近神廟半步?!?p> 于飛點(diǎn)著頭,不由問道,“赫連清若不在,何人將替代她?”
銀月停住了腳步,回頭,嘴上帶著詭異的笑容,“人選早已確定了。他們赫連就該受這生不如死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