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與樹的對話
林間空地一片幽暗，蒼穹上布滿成千上萬閃耀的星辰。神秘的銀色少女伊絲塔爾也在發(fā)光，像被銀河洗過一樣。
與此同時，她纖細筆直的脖頸上掛著的白骨項鏈也在黑暗中微微閃亮，宛若透過云層的月光。
該隱摸了摸系起頭蓋骨面具的銀鏈：像雪那樣冰涼，像磨坊水池里的月光那樣纖柔，抑或像鱒魚在黃昏浮上水面覓食時，銀色的鱗片映射的光輝。很快他就睡著了。
該隱·亞伯拉罕在做夢。他在一棵蘋果樹上，透過窗緊盯著正在寬衣的伊絲塔爾。
眼見她脫下銀色袍子，該隱感到腳下的樹枝開始松動。他猛然從半空跌落，落入月光……他掉進了月亮里，奇怪的是，月亮是銀色的，皎潔如珍珠、如銀盤——和通常的緋紅色完全不同。
月亮對他說：“拜托，”月亮的綿言細語令他憶起自己的母親，“保護她，保護我的孩子，有人要傷害她，我已經(jīng)盡我所能了。”
月亮本想告訴他更多，也許她說了，可她已變?yōu)樯硐绿鎏鲈扑械囊豢|月光。他感到臉上爬過一只小蜘蛛，脖頸一陣痙攣。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去臉頰上的蜘蛛，晨曦照進他的眼眸，世界一片金綠。
“你剛才在做夢?！鄙戏絺鱽硪粋€年輕的女聲，嗓音柔和，但口音怪怪的，頭上銅紅山毛櫸的樹葉也在沙沙作響。
“沒錯?！彼麑淅锏哪莻€人說，“我剛做了個夢?！薄拔易蛲硪沧隽藗€夢?！蹦锹曇粽f，“在夢里我抬頭仰望，看到了整片森林，有個龐然大物在林間穿行。當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時，我就認出它了?！彼蝗淮蜃 ?p> “那是什么？”
“森羅萬象。當我還很小的時候，有人——也許是只松鼠，它們話最多，或是只喜鵲，要不就是條小魚——告訴我擁有整座森林。我說的擁有不是那種擁有，不是說那種會把森林賣掉，或圍上一堵墻的擁有”
“或是把樹木砍倒?！痹撾[打趣道。
沒有人回應，他奇怪姑娘去了哪里：“喂！你還在嗎？”
頭頂?shù)臉淙~又一陣窸窸窣窣?！澳悴辉撜f那樣的話?！?p> “對不起?！痹撾[有點迷糊自己為什么要道歉，“但你剛和我說你擁有整座森林……”
“那當然。要擁有什么并不難，連擁有一切都不難。你只要知道那屬于自己，再放手就好。我就是這樣成了森林之主。在夢里，我從葉尖到根末都充盈著溫暖、興奮與柔軟。我醒了過來，看到你枕著我的軀干呼呼大睡，像只卷毛狒狒一樣在打鼾?！?p> 該隱撓了撓鼻子，不再仰頭尋找樹枝間的那個女子，而是看向山毛櫸本身。
“你是一棵樹?！痹撾[將自己的思緒化作字句。
“我并非一直是棵樹，森林并非一直這樣幽暗，這片地區(qū)也并非一直被迷霧隔絕?！?p> 山毛櫸的沙沙聲中，那聲音說，“有個非凡者把我變成了樹?！?p> “那你原來是什么？”
“一個仙子。我曾是個木仙子，被一個王子追求，他不是個好王子，是另一類的。哦，你以為但凡是王子，即使心腸再歹毒，也會懂點分寸是吧？”
“你覺得呢？”
“我的確是這么想的。所以我在逃跑時暗自祈禱，然后呢，啪——變成了樹。你怎么看？”
“這，我不知道你當木仙子時是什么樣子，女士。但你現(xiàn)在是棵枝繁葉茂的樹。”
樹沒有立即接話，但她的葉子發(fā)出動聽的聲響。“我是仙子時也很美麗動人。”她害羞地承認。
樹葉簌簌顫動：“為什么不將你迄今的故事講給我聽聽呢？讓我來下個最明智的決斷，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該隱抗拒了一陣。他能感受到，自己仍然在夢里，這棵樹可能是自己靈性直覺的化身，也可能是幽暗森林里的別的什么非凡力量。
不管怎么說，在夢里的時間流逝和外界是不同的，想到這份上，他便在林地上坐下，對山毛櫸道盡了所思所想：他對母親的思念，純粹而真摯；他解放母親克勞狄婭的使命；他尋找流星的任務——目前已經(jīng)完成了；還講了迷霧之國里的經(jīng)歷，等等等等。
他說完了故事，一時沒有回音。
山毛櫸的紅葉輕輕搖擺，像被一陣和風拂過，接著越顫越劇烈，宛如暴雨將臨。
樹葉聲匯成一個低沉的聲音：“那顆星星...是一個奇跡，不要想著用任何手段去操控她，如果你把她綁住，而她又掙脫了鎖鏈，那天上地下都沒有力量能幫你?！?p> “謝謝你，我本來也沒有操縱伊絲塔爾的打算?！?p> “我要告訴你三件事，其中兩件我現(xiàn)在就跟你說，最后一件留到你最需要它的時刻，具體何時由你自己來判斷。
“首先，星星的處境極度危險。星辰墜落的事很快就會傳到最遙遠的邊界，傳到迷霧之國以外，樹告訴風，風傳話給下一棵樹……有許多力量想得到她，甚至吞噬她。你必須保護她。
“其二，關于你解救你母親的任務，沒錯，星星是鑰匙，但關鍵的力量還是在你自己身上——而不是任何別的人。記住這一點，尤其是以后面對考驗的時候。
“還有第三件事，把你的手伸出來。”
該隱伸出右手。
一片赤褐色的葉子從高處緩緩下落，盤旋翻滾，恰好滑入他的右掌心。
該隱低頭望去，發(fā)現(xiàn)手中是一柄完好無損的晶牙匕，就如同他剛剛從古老之城的榮耀之塔中拔出時那樣。
那是一柄裹在黑色刀鞘中的匕首。黑色的刀柄上有深深的指槽。該隱右手拿鞘，左手握柄，拔出奶白色的刀鋒，高高舉起。那刀璨璨生輝，似乎自己發(fā)著亮光。它像一把雙刃刀一樣兩面開刃，長約30厘米。
毫無疑問，刀身上的黑色裂紋已經(jīng)全部消失，該隱又能感受到蘊藏于晶牙匕的沙漠力量了。
“我不知道你跟摩歐達克斯有什么過節(jié)，不過他弄壞的沙漠之牙我已經(jīng)幫你修好了?！?p> 接著那個山毛櫸的聲音就消失了，該隱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身上的守夜牢籠、頭蓋骨面具還在，手中的晶牙匕正像夢中一樣完好無損。黑貓菲尼斯趴在他懷里，打了一個哈欠。
銀色少女伊絲塔爾還靠在他旁邊，看上去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