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畢竟是人。
總還是有軟肋的。
黃泉眼看一向冷傲的北冥凜,眼波里竟有絲微瀾。
他心中不禁好奇——這‘東玄世界’之中,還有什么能讓這無情的劍客動(dòng)容?
……
呼嚕嚕——
西北風(fēng)卷著巴掌大的雪花片兒,沒了命地吹。
它輕而易舉地掀開了厚實(shí)的棉布門簾……露出了個(gè)孩子——一個(gè)眼睛瞪得銅鈴的孩子。
他才有北冥凜的一半高,至多八、九歲??伤麆诺啦恍?,一雙戴著絨毛手套的小巴掌,緊扼著北冥凜的手掌。
他的牙齒,小而尖銳,已經(jīng)深深嵌入了后者虎口處的皮肉里。不甚冰冷的血液,自指尖答答滴落,滲入雪地中。
“你這小賊娃,敢傷我家少爺!”
老馮自小帶大北冥凜,拋開主仆之別,二人實(shí)則情同叔侄。
他氣得邊罵,邊沖上前,想要迎著那熊孩子就來一頓揍。可巴掌還沒抽到那孩子的屁股,就已經(jīng)止住——因?yàn)?,北冥凜喝止了他。
“老馮,何必與一個(gè)孩子置氣?未免太失風(fēng)度了?!?p> “可是,少爺!他、他都快把你的肉咬下來嘞!”
“呵呵,那你以為揍他,他就會(huì)松口不成?”北冥凜瞟了一眼黃泉,道,“這小子的眼神……倒是和這位黃島主有幾分相似,想必都是千年老鱉的倔脾氣——寧死不屈。你就算把這小子的腦袋給擰下來,他也不會(huì)松口的?!?p> 老馮望了望那熊孩子,見他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宛如絕命死士。轉(zhuǎn)而再望了一眼受著劇痛、卻神色泰然的北冥凜……他連聲嘆息,轉(zhuǎn)身哀求道:“黃島主,求您想想法子,讓這熊孩子松口吧?老奴給您下跪磕頭喇!”
話音未落,老馮的一雙膝蓋就要沉地。
“老馮,莫要行如此大禮!”
黃泉不禁念起同樣忠心侍主的劉公公,胸中激蕩。
他雙手連忙托起白發(fā)老馮,道:“從剛才開始,無論北冥兄和馮老你說什么,這孩子的眼神連細(xì)微的變化都沒有。我推測,怕是他只聽得懂他們的母語——北洋毛族話?!?p> 老馮急問:“那,那怎么辦?!”
黃泉眼珠一轉(zhuǎn),吹了段抑揚(yáng)頓挫的口哨。
老馮頓足道:“誒呦喂,黃大島主!都這時(shí)候了,您還有心思吹口哨吶!”
這老仆……急得就差雙腳離地三尺了,可黃泉卻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嘟嘟?!”
——那小孩……居然喊出了聲,嘴巴自然就松開了。
——他的眼目,也緊盯著那北洋毛族的守護(hù)神‘三目神雕’乘風(fēng)而降、落在黃泉虎口。
小孩蹦出了帳篷,樂得就像一朵綻放的牽?;?,嘴巴里不知所云地說著‘嘰里呱啦’的毛族土話。他的眸中少了些許敵意,多了幾分崇敬,并瞻仰起正梳理羽毛的“嘟嘟”,眼波泛起星星般璀璨的光。
那‘嘟嘟’見他滿嘴的鮮紅,再瞅了瞅北冥凜虎口都要快掉下的肉……
“唧唧!”
嘟嘟居然發(fā)怒了,它兇狠地叫囂起來。尖銳如鐵鉤般的喙,發(fā)了瘋般啄那熊孩子,就好像……是長輩在指責(zé)小輩:“蠢貨,這些都是好人!”
那熊孩子方才的狠勁全部消失無蹤,就好像他本就是一個(gè)懦弱的孩子。任憑‘嘟嘟’啄他哪里?下嘴重不重?他,都不敢還手……甚至還傻乎乎地沖著‘嘟嘟’發(fā)笑。
這種笑容,是天真、是爛漫,且還很干凈純粹。
那‘嘟嘟’教訓(xùn)夠了這熊孩子。
就在棉布門簾前繞了兩圈,并“唧喳唧喳”地叫喚了兩聲,示意黃泉一行人跟著它走。隨后,它便一馬當(dāng)先,第一個(gè)鉆進(jìn)那漆黑的小帳篷里。
“走!”
黃泉等人相視頷首,也跟了進(jìn)去。
那熊孩子本來還想上前阻止的,可他摸了摸額頭上啄出來的包……也就打消了這個(gè)念頭。
一進(jìn)帳篷,不見五指。黃泉掌中‘火之靈氣’一凝,未使用出幽冥夜火,也已隱約點(diǎn)亮四周。
只見這個(gè)小帳篷的內(nèi)部,比看起來還要小。小得沒有窗戶、沒有衣櫥,只有一方木桌和幾張小板凳,以及一張鋪滿稻草的床鋪。
那‘嘟嘟’就立在那床鋪之上,篤篤地啄了兩記……中空夾層獨(dú)有的清脆回聲,登時(shí)就傳入了眾人的耳朵!
“下頭有東西?”
“嗯,可能是密道!”
黃泉、老馮兩人撣落稻草,見其下有兩塊對開的木板。于是乎,兩人一人一邊將木板挪開——只見底下……是黑洞洞的一片,還徐徐散著一股股的霉變氣味。
黃泉伸下纏繞著炎氣的手,四下打探了一番。
只見火光照耀之下,竟有藏有一條潮濕、狹窄、通往深處的甬道。
“黃島主,底下怎樣?”
“有密道,咱們下去看看!”
“好!”
黃泉抄起三根柴棒,纏上稻草、再澆上烈酒,隨之火靈氣一燃……
砰、砰、砰!三柄亮眼的火炬,指引著四人一雕下洞。至于那熊孩子……哈,他早已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就在這四名修靈者的眼皮底下溜得無影無蹤了。
沿著甬道,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功夫。
原先最多只能容納一人通行的甬道,豁然開闊起來。
四人的面前還出現(xiàn)了一塊碩大的花崗巖石,將路封死。
黃泉提著火把,繞著這巖石上下打量……終于在這巨石的右下角,發(fā)現(xiàn)一道細(xì)縫——一道僅可供孩童佝僂著身子通過的細(xì)縫。
里頭有什么?
黃泉將火把慢慢探入幽暗的間隙……
——只聽“哇啦”一聲!
——縫隙之中,有根明晃晃的長槍刺出!
黃泉反應(yīng)極快,側(cè)身一避,左手已將槍柄奪住、喝到:“松手!”里頭那使槍人一嚇,手頭就發(fā)軟。黃泉順勢一攆,沒費(fèi)多大的氣力就繳下了此槍。
火光之下,這槍頭打磨得雖亮,但刃口歪七扭八。鏈接的部位也纏得十分粗糙,不像是熟練工所為。一看,就應(yīng)該是個(gè)菜鳥、新魚之作。
……
正在黃泉納悶之際,那石頭縫里,傳來了充滿回音的老聲。
“莫山,退下!不得對貴客無禮!”
有個(gè)熊孩子的聲音,模糊地道:“是?!?p> 石洞外,四人面面相覷。他們眼神相互肯定,這回話的孩子,正是那咬人的‘熊孩子’。
頓了片刻,里頭那老者蒼涼地道:“敢問,諸位便是從南海遠(yuǎn)道而來的黃島主?南宮少爺和龍木先生?”
北冥凜一哼,冷冷道:“我‘寒冰北海’的事,哪輪得到那群南蠻子干預(yù)?”
里頭的人一聽不對,忙問:“您、您的聲音好耳熟……您是,是北冥大人吧?”
“是又如何?”
“小人,小人該死!”
撲通一聲,里頭的人已經(jīng)跪下。
他叩了三記響頭,連聲道:“小人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北洋提及其余四大家族之人。只不過……”
北冥凜瞟了黃泉一眼,不怒自威道:“只不過什么?”
“只不過咱們族長在臨走之時(shí),吩咐過——‘大約七日之后,定有南海的人帶著‘幽冥夜火’前來相助咱們?!岳闲嗖拧?p> “哼!”
“北,北冥大人饒命吶!”
咚、咚、咚!里頭的人磕頭不止,深怕惹怒了這位冷血、孤傲的大劍客!
別人都看北冥凜無情。
但黃泉卻曉得這人非但不無情、還很熱心,是個(gè)標(biāo)準(zhǔn)外冷內(nèi)熱的‘冰爐子’。
黃泉哈哈大笑,道:“老人家,不要害怕。北冥閣主此番前來,就是為要相助各位‘除冰驅(qū)獸’的。”
“除冰驅(qū)獸?”
里頭聽得懂太周語的老人、婦女都竊竊私語了起來……
只不過他們之間的交流,都是極快的毛族土話,根本沒法轉(zhuǎn)述。但從語調(diào)上可以推測,大多都是抱有“他來有用嗎?”、“他只會(huì)殺人”的質(zhì)疑。
北冥凜就算聽不懂,也猜出定不是什么好話,便即轉(zhuǎn)身冷哼。
里頭地位最高的那個(gè)老人,恭敬地道:“敢問,閣下又是哪位?”
黃泉左右一望,淺淺笑問:“我?呵呵,我姓‘黃’名‘泉’,正是受完顏兄重托、攜帶‘幽冥夜火’前來的人!”
這“幽冥夜火”四字一出,石洞里原本的竊竊私語,突然就變?yōu)殡y以置信的驚嘆!
“黃、黃泉島主?您是說……您帶來了‘幽冥夜火’?!”
老人的言語,略微發(fā)顫。縱使隔著巨石,黃泉也能想象出老人泛著異光的雙眸。
黃泉不答。
里頭的毛族人,卻屏住呼吸,等待著答復(fù)。
漆黑的地洞里,伸進(jìn)了一只結(jié)實(shí)、卻骨感的手掌……
——倏然,嘭地一聲、亮起了青色火光!
——照耀著這方漆黑的洞穴,勾勒出每一條生命的輪廓!
見得這生命般燃燒的靈火奇焰,這些北洋毛族人……居然皆是激動(dòng)地難以自控、紛紛說起了太周語!
“這、這就是幽冥夜火???!”
“?。「兄x上蒼,感謝天帝老爺!”
“咱們的三目神雕……當(dāng)真是保佑了咱們毛族人吶!”
黃泉會(huì)心一笑,對自己能帶給這群毛族人生存下去的希望,深感欣慰。
他朗聲道:“所以大家伙不必害怕,只要有我、北冥閣主、馮老前輩,以及‘皇甫盟主’的座下右使——楚盈香、楚右使在,一定能協(xié)助各位脫困的!”
洞內(nèi)的毛族人,在聽聞?dòng)小矢κ兰摇挠沂骨皝碇嚭?,更是歡騰得拍手頓足,儼然是忘了自己還身處于昏暗、陰寒的掩體地洞中。
“老人家,來!咱們一起合力、將這巨石挪開,救你們出來!”
“???不不。”
“為何?難道你還不信任我們嗎?”
“豈敢豈敢!”
里頭的老人抱拳道:“將咱們關(guān)在此處的不是壞人,正是咱們的族長‘完顏阿留山’?!?p> 黃泉一疑,問:“完顏兄?”
“沒錯(cuò)?!?p> “這是為什么?”
“哎,這都要從十天前,族長遇到了一個(gè)沒有臉的怪人開始說起……”
“沒有臉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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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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