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小太子是要拉攏自己,俞士悅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去敷衍朱見深,畢竟誰也不能讓一個已經(jīng)咸魚躺平的老頭打消奔向向往生活的信念。
現(xiàn)在俞士悅最大的念頭就是致仕,只要能讓他告老歸鄉(xiāng),他的念頭才能通達。
但是—
你可以無視我,卻不能欺辱我!
什么意思,你小太子看不起我是不是?
他劉廣衡固然是未來的刑部尚書,但是現(xiàn)在也不過是刑部左侍郎,老子還是刑部尚書呢!
俞士悅的心里很不開心,但是他沒有說,咬人的狗通常很少狂吠……
呃,也不是,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朱見深既然玩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那就別怪自己霸王硬上弓!
對于劉廣衡這種心里不開心就直接鬧起來的性格,多年的大司寇覺得這很不刑部。刑部是什么,那是掌管大明律法的存在,一言而決生死,要搞,就直接調(diào)查清楚,朝會之上,奏折之上,講事實,擺證據(jù),直接釘死他!
這才很刑部!
不過,想想劉廣衡也就是下半年才來刑部,雖然是位高,雖然在宣德三年便在刑部歷任廣東司主事、陜西司員外郎、浙江司郎中甚至后來還出任陜西按察司副使,專理重刑,后來更是升至陜西右布政使,乃至于鎮(zhèn)守陜西!但是在這刑部大堂上,你也就算是個新丁而已。
剛剛從遼東巡撫任上歸來的劉廣衡,現(xiàn)在算是一柄還未歸鞘的利劍。
所以啊,這個刑部尚書還是等他這柄利劍收斂了殺氣,歸了劍鞘之后再給你吧!
現(xiàn)在老夫就讓你看看什么叫刑部尚書!
微微的施禮,對于自己刑部左侍郎的提議,他沒有絲毫的表示,施施然的走了。只剩下肚子面對著小太子的劉廣衡。作為一個巡撫遼東的主,劉廣衡曾經(jīng)想過很多次自己該如何面對一個兩戰(zhàn)兩捷,殲滅蒙古騎兵多大數(shù)萬人的太子,可他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畢竟,他一個文官,面對一個殺氣騰騰的太子……
太難為人了!
“定襄伯郭登戰(zhàn)死沙場,這是將軍的歸宿,塵歸塵,土歸土,再去揭開傷疤,問問那道傷疤到底是誰砍的,這二次傷害,疼的是誰?”
“我告訴你,疼的是我大明!”
朱見深沉聲說道:“我知道你們文官們時時刻刻的都覺得武將們會造反,可是你們只記得了國雖大,好戰(zhàn)必亡的上半句,那下半句呢?”
“天下雖安,忘戰(zhàn)必危!”
“不要做那內(nèi)戰(zhàn)內(nèi)行,外戰(zhàn)外行的官……”
“你去吧!”
劉廣衡是從遼東巡撫任上歸來的,又曾經(jīng)鎮(zhèn)守過陜西,你要說他不懂軍事,這也不可能,但你要說朱見深的話對他有多大的啟發(fā)作用,這也是胡扯,讓劉廣衡感到心情難以平復的是朱見深的態(tài)度!
一個個口口聲聲忘戰(zhàn)必危的皇太子,肯定不會一如當年監(jiān)國的仁宗昭皇帝那般為政開明,更不會如同宣宗章皇帝那樣迷途知返……
怕又是一個土木堡之前的正統(tǒng)皇帝??!
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跟心中斗志滿滿的劉廣衡不一樣,雖然大家的心里想的都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但是另外一些人則有點士氣低迷——
曹吉祥一臉焦急的看向王驥,而旁邊穩(wěn)坐泰山內(nèi)心卻茫然不知的武清侯石亨這個時候也看向王驥,希望他能給自己指一條明道兒。
世間道路千萬條,從龍之途最艱難,又哪里有什么明道兒?
太上皇朱祁鎮(zhèn)也一臉望著王驥,要知道,自己其實已經(jīng)做好了終老一生的準備,是徐有貞、許彬之流先勾起了他的野心,然后又有眼前這個老頭再次天雷勾地火,再一再二不再三啊!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第二次要是不成功,那皇帝之位講永遠永遠的離他而去,這是太上皇朱祁鎮(zhèn)內(nèi)心最不愿意提及的擔憂。
“靖遠侯何以教我?”
這話讓一代名將王驥的心里被狠狠的刺了一刀。曾經(jīng)還親切切的稱呼自己為“先生”,這才幾天,就變成了“靖遠侯”,都說是媳婦娶進門,媒婆趕出門,你這太上皇現(xiàn)在還沒復辟登基呢,就開始這樣了?
想了許久,王驥王名將這個時候抬起頭看向側身的武清侯石亨,淡淡的問道:“老夫只是有一個疑問,那就是武清侯的心是不是還在太上皇這邊?”
武清侯石亨甚至都沒有聽清楚對方的話,便點點頭,沉聲說道:“尚德公說的對!”
王驥一楞,什么就我說的對?。?p> 這個時候回過神來的石亨也略微有些尷尬的對著太上皇朱祁鎮(zhèn)一抱拳,認真的說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太上皇朱祁鎮(zhèn)微微一笑,很有風度的頷首示意對方盡管說。
“太子做的事不正是陛下您要做的事情么?那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合而為一,轉(zhuǎn)而直接推太子上位呢?”
石亨這話一出,在場的四個人,三個人臉色都變了。
畢竟,對于王驥來說,自己的謀劃,誅九族都不為過。這已經(jīng)是一條不歸路,再也回不了頭,甚至那小太子能給郭登一個體面的死法,多半是因為以郭登為關鍵,施展了將計就計,當然也有可能是小太子不知道再算計什么……
比如那幫子視武勛為逆臣的文官們!
對于曹吉祥來說,他更加無退路。他乃是太監(jiān),司設監(jiān)太監(jiān),乃是景泰帝朱祁鈺的家奴,自己這么干,其實子啊劉永誠整頓御馬監(jiān)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只能往前走,助力太上皇復辟,不然,后果比王驥更可怕,王振那被小錘錘錘的如同西瓜的腦袋就是榜樣!
這倆沒有回頭路,其實對于太上皇朱祁鎮(zhèn)來說又何曾有退路?
固然朱見深登基以后,自己依舊是太上皇,依舊是他的父皇,可畢竟兒子當皇帝,而且還是從他叔叔手里得到的皇位,畢竟跟自己當皇帝是兩碼事——
比如,給冤死的王伴伴平反的事,親兒子朱見深就未必會干!
石亨有些意外三人的反應,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便急忙補救的說道:“太子殿下帶回來的五千府軍前衛(wèi),臣已經(jīng)見了,果然是精銳之師,幸好只能駐扎在才城外,北京城高,十團營也非碌碌之輩,臣有信心將來事發(fā)之時,這北京城內(nèi)只有陛下的兵力可以調(diào)動……”
“好!武清侯干的這才叫人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