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你是否知道我對你的感覺
那天天氣很好，前一天晚上才下過雪。
在室內(nèi)的時候還不覺得，一出來，冬天的寒意就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晴空萬里，藍天在白雪的映襯下格外明亮和干凈。
我們倆沿著影視園的松林往外走，頭頂不時有風吹過，枝頭的積雪刷刷掉落，像極了林海雪原。
因為是周末，人很少，周圍很安靜，積雪掉落后在地上散開的聲音就格外大，陽光透過枝椏穿梭在半空中，暖意慢慢滲透。
江言穿一件灰色的羽絨服，圍巾裹得很嚴實。他從小生活在南方，好像很怕冷。
“你很喜歡下雪？”大概我一路走得都歪七扭八，專找雪厚的地方下腳，他覺得特別幼稚。
“很喜歡啊，你不喜歡嗎？”我看了看他，他倒是沒反應(yīng)。
“我從小就喜歡下雪，你老家那邊應(yīng)該沒下過雪吧?！币贿呎f著，我又在雪堆上留下了深深的腳印。
不知道為什么，我很喜歡鞋子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聲音。
“嗯，也有下過，但很小的那種，老家真的很少下這種鵝毛大雪。”他規(guī)規(guī)矩矩在有過腳印的地方走著。
“你小心點，別摔著。”可能看我實在過于活潑，他忍不住提醒。
“不過雪化的時候還是很討厭的，地上臟兮兮的，不干凈?！蔽一剡^頭沖他說道。
他手揣兜里，腳步好像輕盈了一些，抬頭看向我：“我小時候沒有見過雪，后來去日本才第一次見大雪，特別大，整個世界都是白色的。有點像川端康成筆下的那個?！?p> “雪國嗎？”我腳步慢下來，離他近了點，接著念道：
“穿過長長隧道的越后湯澤車站，當?shù)厝耸恳苍谲囌緰|邊的一塊石頭上刻了這段話，稱為雪國之碑?！?p> “我天，你都能背下來啊，你可真有文憑?！彼荒槻幌嘈诺臉幼?。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就這一句而已，小意思啦?！?p> “不過雪國不是北海道，而是新潟?！蔽矣纸忉?。
“對對，那時候是在北海道。我們幾個朋友一起去滑雪，第一次見的時候很震撼，覺得大自然真的神奇。就……哇哦，真的超漂亮的。因為我們幾個都是南方人，從小到大第一次見那么大的雪，那時候也年輕，大家玩得超嗨的?！彼坪醭两诨貞浝铩?p> “打雪仗什么的很過癮是吧?！?p> “是啊，結(jié)果回來就感冒了哈哈哈，是不是很掃興？”他大笑，大約想起了當時的樣子。
我笑，“沒想到你也有這么沒見過世面的時候嘛?！?p> 他倒是有些自嘲的意思：“不然咧，你以為誰生下來就是百科全書，十萬個為什么哦?！?p> 我低下頭迅速抓了一把雪，朝著空中揚起來。
雪花太輕，幾乎都落在我頭頂和脖子里。
他抬起胳膊擋了擋飄的碎雪，“你是不是傻，自己撒了雪還往前走，全灌進脖子了吧?！币贿呎f還一邊大笑。
其實我自己也忍不住笑，“那我以為像你這么…那什么的人什么都見過了嘛。”落在脖子里的雪好冰涼，我趕緊在旁邊蹦了兩下，希望雪花順著毛衣掉出來。
他的笑始終沒停，過了好一會才又接著說道，“我怎樣？你想說我年紀大是吧？”他的語氣是故意有點很兇的。
我現(xiàn)在根本不怕他，在我這里，他現(xiàn)在就像紙老虎。
“你本來就年紀大，還不讓人說嗎？”
不過再老我也喜歡，我又含糊補了一句。
他當然沒聽清，湊近我，“你又嘀嘀咕咕說我什么壞話呢？”
他看上去特別無意中靠近我，其實悄悄把一團雪從我脖子里灌進來，我整個人透心涼，忍不住大喊大叫。
“有沒有讓你爽個夠?！彼谝慌圆煌４笮Γ桓睈鹤鲃〉贸训臐M意笑臉。
我看他大笑的樣子真是不爽，從地上抓起一堆雪往他頭上扔。他看我彎腰，馬上往遠處跑了。
想也知道，抓的雪扔出去一點力度都沒有，完全沒有攻擊力，他跑了幾步停下，笑聲還回蕩在空氣里。
我又扔出去一團雪，“你這人也太幼稚了吧?！?p> 他的聲音里還帶著笑意，“你知道嗎，你剛剛大喊大叫特別像一只貓哈哈哈哈?！?p> 到飯館的時候是十二點半。
里面人還是很多，大概因為天氣冷，吃涮鍋的人也格外多。
等了一會剛好走了幾桌，我倆就趕緊在服務(wù)員收拾之前過去坐了。
是個挺靠里面的位置。
為了避免他被人認出來，我就選擇了靠墻的位置，讓他背對著客人。
“你現(xiàn)在出去吃飯會不會擔心被人認出來？”屋子里很熱，我一邊脫外套一邊問他。
“其實冬天還好哎，穿得多，又是帽子又是圍巾口罩的，偽裝是很容易的。而且我現(xiàn)在也淡出人群很久了，應(yīng)該沒人在意吧。何況，顏值也很一般啦?！彼胝J真半開玩笑說。
在娛樂圈浮沉多年，他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學，而且也始終審時度勢，在該做什么的年紀和階段都非常恰如其分地去做，從不勉強自己和觀眾。
從觀眾角度來說，他其實是很稱職的偶像和演員了。
在我的強烈推薦下，江言吃了一個新出爐的燒餅，打開了味覺的新世界。
“真的很好吃哎。沒想到這么香脆?！彼猹q未盡的樣子，嘴角還掛著一粒白芝麻。
“是不是？我推薦的能有錯嗎？其實這家不是最好吃的，最好吃的那家在東大橋邊上的菜市場。哎呀，新出爐的芝麻燒餅，咬一口咯嘣脆，特別非常尤其好吃?！?p> “有沒有那么夸張啊，”他大概覺得我言過其實。
“下次帶你去嘗嘗，不過你肯定沒去過菜市場吧。”我撇撇嘴。
導演失笑：“怎么會？你以為我真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啊，做節(jié)目的時候還是去過的?！?p> 我想了想：“那你去的肯定不是一般的菜市場，周邊也都是工作人員，跟你自己去逛不一樣啦。”
“嗯，那倒是，沒有自己去過。你知道的啊，本人年少成名，沒有什么機會自己下廚，去買菜更是不可能。我也不太愛做這些事，感覺有點浪費時間?！彼珠_始拿腔拿調(diào)。
我不敢茍同，“那你不覺得錯過了很多人生的經(jīng)歷嗎？”
他當然不以為然：“嗯……就一個燒餅，就錯過了人生嗎，有沒有這么夸張?！?p> 我當然有些故意地說：“真的，不吃后悔一輩子，真的超級超級好吃哦?！?p> 他點點頭，“昂，那我下次跟你去看看到底有多好吃。不過這個已經(jīng)很不賴了，頭一次吃這么好吃的燒餅?！?p> “話說你沒吃過這種燒餅嗎？所以你們上流社會都不吃老百姓能看到的食物對嗎？”我忍不住揶揄他。
江言大概已經(jīng)習慣了我的陰陽怪氣，“對呢，我們都吃空氣，要么喝西北風，你要不要嘗嘗味道？”
吐槽完他瞟了我一眼，還是認真答道，“這種芝麻餅我當然也吃過，大概不是新鮮出爐的，沒有覺得多好吃?！?p> “可能，”他看了我一眼，“你太熱愛生活了吧，這么普通的東西向也能吃出熱情來。我年紀大了，對任何東西都不會反應(yīng)這么夸張，你知道，尤其是……嗯，這么普通的東西?！?p> 我不爽：“你的意思是我大驚小怪，沒見過世面唄?！?p> “嗯，話也不能這么說?！彼又鴬A了一筷子羊肉，看著銅鍋說。
他暫停了一下，接著道，“首先呢，你大驚小怪根本不用我說，你自己應(yīng)該知道?！?p> 看我瞪他一眼，他又接著說，“你知道我呢是南方人，吃面食不算多。尤其是不帶餡的。其實包子餃子這種在家也很少吃，都是在外面拍戲這些年吃得比較多?！?p> 他對什么都很認真的樣子，好像我一直在插科打諢，“哦哦，感覺你說得好有道理哦，不過這家涮肉還是不錯的吧。”
“不錯，很好吃，我本來就很喜歡吃涮羊肉，這家算是很新鮮，當然跟內(nèi)蒙XJ的沒法比。我有一年特別逗，不是在XJ拍戲嗎，就天天吃烤全羊之類的，結(jié)果吃到上火，整個臉上瘋狂爆痘。還因為不接戲被導演罵。”說完，他自己也笑。
我也跟著他笑，他的開心在我這就是放大的快樂?！澳悄悴皇菑U話，這邊的羊肉都是號稱XJ內(nèi)蒙運過來的，能跟原產(chǎn)地比嗎，我還沒吃過正宗的呢?！?p> 說著，我又挑了一大筷子羊肉塞到嘴里。
他抬眼看我，“你可真是個吃貨。”
我顧不上回答他，又吃了一口青菜。
他看了看我，接著說，“吃過烤羊腿嗎？下次帶你去吃，你一定會喜歡的?！?p> “沒有，我只吃過手抓羊肉。很好吃嗎？吃播倒是看了不少哈哈?！蔽页酝ο?，語氣也溫柔了許多。
“對吃貨來說，絕對好吃。尤其你。我是看出來了，你這么能吃，沒吃成兩百斤的胖子已經(jīng)算是很有自制力了。”他邊笑邊說。
江言吃起東西來跟他本人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怎么說呢，看上去有點笨，還有點可愛。
“怎么不吃了？”大概察覺到我在看他，江言抬眼問我，然后夾了一筷子羊肉放在我的碗里，后知后覺問我，“你不介意吧？”筷子還停留著半空中。
“不介意不介意?！蔽亿s忙回答。
怎么會介意啊，我的老天，我愛你都來不及呢。當然這句話是在心里說的。
但我想一個人喜歡另外一個人原本就是遮掩不住的吧。所有說不出口的情意都會寫在眼角眉梢里。
那么聰明如他，又怎么會看不出來呢？
雖然我平時跟人嬉皮笑臉的，他一定會明白吧，這些都是我的保護色。
想到這里，我深深嘆了口氣，拿起一個脆的掉渣的燒餅狠狠咬了一大口。
江言放下筷子問我，“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沒有?！?，我也看向他，沒有回避他的目光。
兩個人都沒說話，就這么看了有十幾秒。
對我來說，那真是好漫長的十幾秒，后來我實在覺得不好意思，低頭繼續(xù)吃。
人面對自己喜歡的人，真的很難控制表情啊，怎么都覺得很做作，做什么都覺得會被對方發(fā)現(xiàn)小心思，很難平靜，但又有一種奇妙的安全感，復雜得很。
過了不知道多久，又聽他說，“怎么不看了，我不好看嗎？”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卻看他嘴角帶著笑，似有深意看著我。倒是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么。
我必須淡定，就指了指他的耳朵，“你這有個痣啊?！?p> 他倒是沒想到，自己摸了一下，“你說這？”他笑，“很明顯嗎？”
“耳朵上的痣是福痣?！蔽艺f。
“是嘛。”
他點點頭，很滿意的樣子。
其實每次開劇本會都很累。編劇這種工作基本都是半夜三更趕工，大概白天根本沒有靈感，面對蒼茫又孤獨的夜晚或許才會有寫作的動力。
文姐每天都萎靡不振，一到晚上就神采奕奕，她不怎么坐班，每天都很自由。
但是我平時上班，根本沒有多少精力在業(yè)余時間跟他們一起加班。有次劇本會安排在周三，我是下班之后趕過去的，劇本會一直開到凌晨一兩點，第二天又要上班。感覺導演他們完全不累，明明都半夜了依舊生龍活虎，精神十足。
“你們真的太厲害了。”我真心實意夸贊導演編劇和各位工作人員。
導演就笑，“你啊，太年輕了，沒吃過苦，想當年我拍戲那會，連續(xù)幾天大夜戲，一天睡三四個小時就不錯了?！?p> 我感慨：“所以你們根本不會累是嗎，難怪人家說成功的要素之一就是精力旺盛。”
“其實也累，但是沒辦法，就趁著年輕多拼命，不然老了怎么辦，年輕的時候總是容易很焦慮，所以格外賣力，想證明給別人看?！卑ィf完他嘆口氣，“現(xiàn)在沒法跟以前比了?！?p> “不不，你現(xiàn)在還是比我強多了，你們都是天賦異稟?！?p> 我熬夜一天，第二天就蔫了只能靠咖啡續(xù)命。
實在是撐不住，兩點多靠在沙發(fā)上睡著了，不知道他們最后開到了幾點。
雖然我平時上班沒有多少時間，但還是習慣白天工作，該睡覺的時候就睡覺。
不過其他人好像都是晚上效率比較高。
導演說我還是有天賦的，甚至建議我辭掉工作，跟著他做職業(yè)編劇，我立馬拒絕了。
要是真做了職業(yè)編劇，黑白顛倒的生活我真的適應(yīng)不了。
所以跟完這個項目之后我還是老老實實上班了，倒是文姐也說我有機會可以跟她一起學編劇。
她雖然簽了我們公司，同時也是獨立編劇，公司沒有什么項目的話，她會在外面接一些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