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漁和薛蟠進入宅子里,發(fā)現(xiàn)門柱上新刷的漆還沒干。
很明顯,這是一個舊宅子,但是剛剛翻新過。
李漁看著墻上一個喜字,愣了一會,管家嘆了口氣說道:“這宅子是我們老爺買來,給少爺新婚用的,結(jié)果剛剛?cè)⑼晟倌棠?,少爺就一病不起。少奶奶更是癔癥了,瘋瘋癲癲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好?!?p> “大家都說這宅子鬧鬼,有不干凈的東西,你看我們幾個,每天晚上都睡不好...”
“再折騰下去,命都要沒了?!?p> 李漁略感詫異,按理說自己來買宅子,老管家不應(yīng)該說這種話。
稍加思索,李漁便知道了,八成是這老管家有私心...
他好像不想讓宅子賣出去。
剛才的門子,一聽有人買房,幾乎是跑著去通知老管家。
宅子里的下人,有人想快點賣掉,有人不想...
薛蟠的眼光還是很好的,畢竟家室在那擺著,他看了一圈,說道:“面寬五間,前后五進,雖然稱不上豪宅,作為一個別苑是夠用了?!?p> “這位公子好眼力。”
最前面是門房,再往里就是一個栽滿柳樹的院子,第二進是會客的廳堂,兩側(cè)各有一個小門,通往第二個院子。
第三進是內(nèi)廳堂,用來接待親近的客人,兩側(cè)有書房和暖閣。
再往里就屬于內(nèi)宅,最后面的院子甚至還有個小花園,花園的面積雖然不大,但假山池沼、曲橋游亭樣樣齊全。
池畔種滿了梅、蘭、竹、菊、牡丹、水仙各種花。院內(nèi)兩角各有一座小樓,是原本那戶人家內(nèi)眷的住處。
如今內(nèi)眷早就搬走了,這宅子一直空著,只有老管家?guī)е鴰讉€仆人,在這看家護院。
李漁試探性地問道:“貴府的家主,可在汴梁?”
“在?!崩瞎芗已凵穸汩W地回道。
李漁笑道:“那就好,你們?nèi)ネㄖF府的家主,就說我不光要買宅子,還可以治好他兒子兒媳的病。”
門子一聽,撒腿就走,他早就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了,一天也不想。
宅子里有鬼,大家都知道了,所以薛蟠和他的隨從,都有些害怕,小金蓮陪著李漁見過幾次鬼了,反倒是最正常的那個。
李漁手指掐算,眉頭微微一皺,死死盯著老管家。
“呵呵,這位小哥,一直盯著我做什么?”老管家干笑著問道。
“沒事,我就是看看你?!?p> “一個老頭子,有什么好看的?!崩瞎芗衣曇舾砂桶偷模袷莾蓧K石頭磨出來的聲音。
“我這個人,就愛看老頭,比美女還好看。”
一群人只看到李漁和老管家一直交談,也沒有注意到他們在說什么,過了一會,一群人簇擁著一個老人進來。
“姍姍來遲,讓貴客久等了,是哪位可以治小兒的病?”
“是他,我兄弟李漁?!毖凑酒饋恚拥卣f道。
李漁抬頭一看,來人是一個須發(fā)花白的老叟,他的兒子剛剛成親,那么肯定是老來得子,難怪如此在意。
“若是閣下真能治好我兒的性命,老朽原將此宅子拱手相送。”
李漁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老管家,笑道:“你家老爺要送給我呢,你怎么看?”
“若是閣下能救治我家少爺,老奴和府上所有下人一樣,自然是替老爺感念閣下的大恩大德。”老管家垂手說道。
李漁輕笑一聲,說道:“既然如此,咱們先捉了這宅子的宅鬼怎么樣?”
“現(xiàn)...現(xiàn)在?”薛蟠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
他又有點害怕,又有點期待,心情很是復(fù)雜。
李漁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每一次拍上,都有一陣很細微的白煙,但是老管家的身子,沒有一絲佝僂。
“老頭,何必呢...”
“閣下是什么意思?老奴怎么聽不懂?”
李漁笑道:“老頭,你已經(jīng)死了?!?p> “閣下真會說笑?!?p> 李漁一本正經(jīng)嚴肅地說道:“沒跟你開玩笑,再不走,等過了時辰,你就是孤魂野鬼,后悔也來不及了?!?p> 老管家臉上扭曲起來,露出一抹怨毒的神情,“你為什么要來,你為什么這個時候來?”
光天化日之下,他的身子慢慢霧化,最后憑空消失。
半空中,回響著一個不甘的聲音,“一萬!一萬貫!”
薛蟠愣在原地,喃喃道:“鬼...鬼呢?這就捉完了?”
李漁笑道:“鬼,不過是人死之后的魂魄,他擁有血肉之軀的時候,尚且不能奈何你,失去了軀殼只剩下魂魄,就更沒有什么好怕的了。但是這東西陰氣太重,一般人長期和他住在一塊,難免要陽虛虧損?!?p> 為什么方士驅(qū)鬼,都讓人躲避,就是因為這個。
要是大家圍觀,看著你驅(qū)鬼太簡單,他不給你錢了怎么辦?
李漁早就說過,鬼,其實并不可怕。除非是景陽岡客棧遇到的山鬼,或者有機緣的厲鬼。
李漁轉(zhuǎn)頭,看向宅子的主人,問道:“他說的一萬貫,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老夫不知...”
李漁撇了撇嘴,“這可關(guān)乎你兒子,我勸你仔細想好以后再說?!?p> 老頭一聽,嘆了口氣,說道:“我小的時候,來福就是我的書童,十五那年,我們一道進京趕考。又一次遇到賊人,搶了財物還把我們綁到了山上,來福背著我逃了下來。我為了讓他跑的快一點,許諾逃命之后,給他一萬貫?!?p> “后來...后來?!?p> “后來你就食言了,救命之恩,你竟然都食言,真是令人不齒,區(qū)區(qū)一萬貫,給當(dāng)紅的姑娘做纏頭之資人家都嫌少,你的命可真不值錢。”薛蟠鄙夷地罵了起來,罵到最后,還啐了一口。
老頭有些羞愧,沒有還嘴,李漁說道:“算了,去看看你兒子,希望這次你不要食言?!?p> “不會不會,若是救活犬子,定把此宅奉送?!?p> “先簽文書吧,宅子先給了,因為你人品不怎么樣。”李漁說道。
老頭就一個兒子,看了看李漁,還是點了點頭。
若是兒子活不過來,自己年紀這么大了,早晚要死,到時候再多的財富家產(chǎn),也都是便宜了外人。
很快,一群下人,用馬車把老頭的兒子兒媳帶了過來。院子內(nèi)放了兩個軟塌,一群下人把他兒子抬上,三個健碩的婆子,把兒媳抬上,并排擺在一塊。
李漁看了一眼,在他們眉心處,各有一個紫黑色的小點。
“你給兒子兒媳看病,一共花了多少錢?”
老頭怔了一下,隨即回頭,問自家的賬房。
賬房先生倒是有數(shù),張口說道:“回老爺,一共花了八千三百貫。”
李漁點頭道:“行,你再給我一千七百貫的診金?!?p> 賬房得到主人點頭后,給李漁準備了一千七百貫大錢,李漁收下后,說道:“開個字據(jù)?!?p> “?。俊?p> “我讓你開個字據(jù),就寫診金一千七,記賬!”
賬房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廝為什么儀式感這么強。
寫好之后,李漁晃著手里的字據(jù),一陣火光之后,化為飛灰。
躺著的兩個人的眉心,各出現(xiàn)一道紫色的煙,被李漁掬在手中。
兩個病人緩緩睜開了眼,看見喜極而泣的老頭,叫了一聲:“爹...這是哪?”
眾人爆發(fā)出一陣驚呼,看著李漁的目光,也都充滿了欽敬。
李漁向小金蓮晃了晃手,說道:“蓮兒,你記住,這就是怨氣?!?p> “老頭不過是個討債鬼,所以怨氣不濃,他老爺欠他一萬貫,他讓自家老爺損失了一萬貫,這股怨氣就散了?!?p> 薛蟠今天漲了不少見識,趕緊追問道:“那要是怨氣很大呢?”
“怨氣大了,便是詛咒,如影逐形,如附骨之疽,將人活活折磨至死,很可怕的。據(jù)說南疆經(jīng)常有人修習(xí)此道,十分棘手,誰也不想惹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