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錦衣衛(wèi)的身影
偃州城東門。
“你確定那個人說：不要殺官差？”
“小人聽得明明白白地，他真這么說來著?！?p> 滿街的血泊和斷肢之中，書生淡定地在血泊中來回踱步觀察著情況，一邊聽著手下的報告。
這個“貴公子”的行事處處透露著怪異，他首先很熟悉那些真正貴公子的做派，而且平時一定跟這種人有不少接觸，否則瞞不過春緣樓那幫人精。
其次、這個人相當心狠手辣，肥虎和馮開運的慘狀他光是聽手下描述都有些發(fā)怵，對方居然能在作案之后冷靜地立刻脫逃，從“馬車”的后手來看，恐怕對方是早有準備，甚至就是盯著肥虎進的城。
最關(guān)鍵的是：肥虎和馮開運是被虐殺的。
書生見過太多這種人了，這兩個吊人虐待別人的時候兇殘無比，輪到自己癱地比誰都快，在那個漫長的死亡過程中，從嘴里吐出什么關(guān)鍵信息都不足為奇。
那么問題就來了，這樣一個心狠手辣、見多識廣，身邊還有能人幫持的“貴公子”，為什么要把目標放在一個開妓院的身上？
除非他知道肥虎不僅是一個開妓院的臭流氓，還跟劉老爺有莫大的牽連。
書生沉吟片刻，突然有了個大膽的聯(lián)想。
“你覺得他們跟錦衣衛(wèi)有關(guān)系嗎？”
一聽“錦衣衛(wèi)”這三個字，手下立刻被嚇得腿肚子轉(zhuǎn)筋，連說話都結(jié)巴了起來。
“這......不、不至于吧，錦衣衛(wèi)不早就......”
嘉靖皇帝死后，以徐階為首的文臣便迫不及待地開啟了對錦衣衛(wèi)的清算，他們再也受不了這個可以把自己按在朝堂上打板子、肆意窺探自己財產(chǎn)和人際關(guān)系的特務組織。
而隆慶爺也是個沒主意的，居然放任了文臣們的行為，在他們的不懈努力之下，天子終于只聽得見文臣們的逆耳忠言，只看得見朝里的朗朗乾坤，再也看不到那些文臣不希望他看到的東西了。
現(xiàn)在的錦衣衛(wèi)雖則還沒有被取締，但活動范圍被局限在了遼東、蒙古和燕京區(qū)域，在大明內(nèi)地的規(guī)模已經(jīng)急劇萎縮，影響力和業(yè)務能力大不如從前。
江湖上雖然早就沒了錦衣衛(wèi)的身影，但關(guān)于這些天子近衛(wèi)的傳說卻從未消失，甚至隨著口口相傳和說書人的杜撰帶上了神話色彩，成了類似都市傳說的恐怖生物。
再加上能讓錦衣衛(wèi)過問的民間事務基本上是清一色的謀逆要案，只要跟這群瘟神搭上關(guān)系就準沒好事，手下不怕他們就有鬼了。
“誰知道呢？說不定那些蒼蠅一樣的家伙就希望搞出個大案要案，在首輔大人和新帝面前獻媚呢?！?p> 書生冷笑一聲，在他十余年的造反生涯中，錦衣衛(wèi)一直跟狗皮膏藥似得粘在他身后，逼得他借劉老爺?shù)膭萘Χ阍谶@小小的偃州城。
他從那些血與淚的失敗中學到最重要的教訓就是：永遠要做最壞的打算。
書生從血泊里撿起柄殘缺的砍刀，慢悠悠地走到被朱翊鈞擊昏的城門官面前。
城門官此時已經(jīng)漸漸蘇醒了過來，只是全身仍舊動彈不得，驚恐地看著那個朝自己舉刀走來的身影。
“抱歉了，記住我這張臉，然后到地底下去跟閻王爺告狀吧。”
書生嘴上客氣、下手卻異常果斷，只一刀就抹了城門官的脖子，還小心地沒有讓鮮血濺到自己身上。
就在手下思考著該稱贊他大將風范的時候，書生突然丟了刀扶著墻干嘔起來。
“嘔......靠！我早該知道自己不適合親自殺人的！”
“您......您......算了，您別吐自己衣裳上?！?p> 手下哭笑不得地拍了書生半天的后背，書生一把將他推開，一邊吐還不忘布置任務。
“去告訴府尊老爺，有人殺官造反了，走之前把地上的尸體都補一刀、免得有裝死的，嘔......”
“嘶......”
乾清宮的軟榻上，朱翊鈞突然倒吸一口冷氣、猛地從龍榻上醒了過來，他心有余悸地長出幾口濁氣，后背此時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
祝廣昌的身體幾經(jīng)折磨、已經(jīng)瀕臨極限，他的傷勢已經(jīng)重到朱翊鈞無法再用神魂操控那具身體，直接被彈回了自己的大號上。
“做噩夢啦？”
神明大人嘴里叼著塊糯米糕、坐在床邊晃蕩著自己象牙般雪白的小腿，見朱翊鈞醒來，立刻貼心地遞過來一塊擦汗的手帕。
“好累，幫我擦?！?p> “才~不要，汗不拉幾地臭死了，你每天是用小茴香泡澡的嗎？”
女神大人直接否決了他的癡心妄想，但還是打了個響指、送來陣陣清涼的微風，這種程度的法術(shù)還是在允許范圍以內(nèi)的。
朱翊鈞接過手帕抹了一把自己的額頭，他的神魂是在非正常情況下被彈出來的，雨召喚出的微風似乎還有安神的效果，他的思緒快速平靜下來，開始考慮眼下的狀況。
“呼......貌似是我的第一個小號報廢了，話說這死亡懲罰感覺也不嚴重?。课椰F(xiàn)在貌似沒有什么明顯的感覺?！?p> “那應該是那具身體還沒徹底死亡吧？你再等一會兒、說不定副作用就上來了?！?p> 按著奪舍的設(shè)定，如果奪舍來的軀體在短時間內(nèi)死亡，那原主殘留的怨念將直接對朱翊鈞自己造成嚴重的沖擊。
他獲得祝廣昌的身體只有幾天，應該算在“短”的范圍里面，好在祝廣昌貌似沒有什么天大的冤屈和執(zhí)念，死亡的反噬可以控制在相當?shù)姆秶鷥?nèi)。
那具軀體的狀況......八成是救不回來了，這年頭大明的醫(yī)療衛(wèi)生狀況出奇地差，連皇子的夭折率都相當之高，翻開史書，早夭、絕嗣的字樣比比皆是。
連皇室都這樣、民間那就更拉跨了，郎中們連個統(tǒng)一的應對方法都沒有。
如果你不幸穿越到大明，并更不幸地感染了風寒、只得去向鄉(xiāng)下郎中尋求幫助，那你的治療方案一般會根據(jù)郎中的經(jīng)驗和家學，在“靠譜的中藥”“在臉上畫一只老虎”“正午時分對著太陽學雞叫”“成分不明的黑色丸子”之間波動。
從大明權(quán)貴階層的平均壽命來看，選擇后幾種治療方案的郎中應該更多一些，畢竟這年頭人們往往會根據(jù)胡子的長短和整潔程度來評估一個人的醫(yī)術(shù)。
因此暫時就當“祝廣昌”這個小號報廢了吧，先把江浙官場的黑幕給處理了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