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今天約了文靜,那就不能在我家樓下喝皮蛋瘦肉粥了,我聞著店里飄出來的香味,忍痛和它告了別?!暗让魈煸賮砗?!”我和文靜約在了一家商場里的炸雞店,這個商場位于我倆家的中間位置,這樣大家都方便一些。
“文靜!”我比文靜早到一會兒,招手示意她坐到這邊來。
“怎么這么早就出來了呀,我還以為你會在家待幾天再出來呢?!蔽撵o坐在我對面說道??磥砦撵o雖然平時不和我們一起打鬧,但也知道我是個宅女啊。
“唉,今天不想在家吃飯就出來了。你呢?我也以為你剛回來得在家里陪陪你爸媽呢?!?p> “也沒什么好陪的,平時他倆也忙,我基本都會自己去圖書館學(xué)習(xí)?!蔽撵o推了推眼鏡道。
“哇,大學(xué)霸,我是服了?!蔽覜_文靜抱了抱拳,以示敬意?!昂昧?,咱們先點餐吧!”
我倆點了一只炸雞,兩個漢堡,兩杯可樂。開啟了快樂的一天。
文靜不擅長與人聊天,她不像陸言,陸言是一個可以和你從天南海北聊到詩詞歌賦,從歷史古國聊到最新潮流的人。在我與文靜的對話中,通常我是占主導(dǎo)位置的那個人。不過沒關(guān)系,每個人在社會中的角色絕不會是單一的。
“成夢,你怎么沒問我關(guān)于我和王昕的事???”文靜低頭咬了一口漢堡,嚼啊嚼,像是斟酌了好久,才終于抬頭問了我這么一句。
王昕是昨天中午在圖書館遇到的那個和文靜有矛盾的女生?!斑@是你的事情,你不說肯定有你的道理,不過如果你愿意說的話我可以是一個傾聽者?!蔽曳畔率种械臐h堡,看著文靜說道。
文靜聽了看看我,喝了一大口可樂,然后緩緩說道:
“那是我初中時候的事了,我小時候就不愛說話,性格比較內(nèi)向。入學(xué)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同學(xué)和我一起玩,每天除了我同桌之外,我?guī)缀醵疾辉趺春腿苏f話。王昕,就是那天那個女生。”我點點頭,表示還記得她。文靜見狀繼續(xù)說道:“她很開朗,性格好,長的也漂亮,老師同學(xué)都很喜歡她。因此,她有很多的朋友。她們每天都在一起,說說笑笑,很熱鬧。原本我和她應(yīng)該是沒有交集的,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直到有一天,”文靜說到這時聲音有點哽咽,眼眶有些發(fā)紅。我坐到她身邊,用胳膊摟著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那天放學(xué)我值日,王昕她們也沒回家,她們一向都走的晚,然后在教室里待著。我們五個人值日,我和另一個女生負(fù)責(zé)掃地。掃到王昕面前時,我掃哪就會有一只腳堵在哪,一開始我沒在意,后來發(fā)現(xiàn)不對了,抬起頭一看,原來是王昕的腳。她也在看我,見我抬頭了就開始笑,和她一起的那幾個女生也笑了起來。我不知道她們到底在笑什么?然后王昕問我:
“哎,你叫什么名字???”
“文靜?!?p> “文靜?你這天天不說話不吭聲的,你應(yīng)該叫啞巴??!哈哈哈哈哈哈哈”說完她們就又笑了起來。
“哎,你為什么不說話?。磕闶菑男【瓦@樣還是怎么回事?問你話呢?”王昕見我沒有回答,站起身來推了我一把。
“跟個傻子一樣,真晦氣?!?p> “就是,連話都不會說。”
“蔫了吧唧的,你看她表面上不說話,心里不一定怎么使壞呢?!?p> “就是,就是……”
那些和她一起的女生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了我。我就站在那里,像是做錯了什么事一樣,等著她們的審判。
“哎哎,你們班怎么這么晚,趕緊值完日把門窗關(guān)好了回家,要鎖校門了!”這時候來了一個巡邏的老師,我覺得他當(dāng)時就是我的救世主。
“沒勁!”王昕她們見來了老師,便從坐著的桌子上下來,路過我時還特意撞倒了我。
那天晚上我回家時特別的害怕,我害怕會在路上碰到她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從那之后,她們就開始了對我的針對。會在我掃完地后故意扔垃圾,把我的作業(yè)扔掉害我被老師批評,會引導(dǎo)大家一起孤立我……我的一整個初中生涯就像是生活在地獄里,沒人和我玩,沒人和我說話,每天面對著這些事情,我害怕上學(xué),害怕和人相處。
可現(xiàn)在,那個害別人墜入深淵的人,她卻可以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甚至在面對我時依然表現(xiàn)的那么自然,那么大方!作為受害者的我,卻像是一只不敢去接受光明的下水道里的老鼠!或許她早已忘了曾經(jīng)對一個女生做過這樣的事,但在我心中,這件事情對我的影響不只是那個初中,直到現(xiàn)在,甚至以后,這個傷害永遠(yuǎn)都是存在的!我不可能寬宏大量去原諒她,永遠(yuǎn)不可能!”文靜咬著嘴唇,豆大的眼淚接連著滾了下來。她的身體或許因為悲痛、或許因為憤怒,微微的顫動著。
“你當(dāng)然可以選擇不原諒她,這是你的權(quán)力。”我抱抱文靜,給她遞了一張紙巾。看著文靜,我突然覺得很難受。為什么一個人要莫名其妙的遭受那么大的惡意?為什么她要背負(fù)著一些莫須有的罵名?為什么有些人可以肆無忌憚的去攻擊別人?事后卻表現(xiàn)出一副我們和解了的姿態(tài)?一個人的權(quán)力到底有多大?大到完全可以去摧毀另一個人?她摧毀別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原因又是什么呢?只是因為她不愛說話?那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社會只允許外向的存在了呢?難道主流的存在就是為了消滅異類嗎?我想不明白。我當(dāng)然想不明白,因為有些人做事是沒有理由的。
“你當(dāng)時,沒有和父母老師溝通過這個問題嗎?”
文靜長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沒有,我當(dāng)時回家有和我爸媽說過,但他們太忙了,根本沒有時間管我的事。他們說就是小孩子打鬧而已,過兩天就好了,他們只是讓我好好學(xué)習(xí),做好自己。做好自己?呵,我連自己差點都迷失了?!?p> “那,老師呢?”
“王昕長的很乖,老師都很喜歡她。再加上我的確很蔫兒,呵!”文靜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所以老師才不會注意到我呢。”
文靜轉(zhuǎn)過頭去看向了窗外,許久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說話,我不知道面對一個在十幾歲的時候孤立無援的孩子,我要說些什么話才能夠撫慰一下她那顆遍體鱗傷的心。
“不過還好,”文靜回過神來繼續(xù)說道:“我高中的時候遇到了一位很好的老師。你還記得蘇老師嗎?”
“蘇佳?”
“對?!?p> 我點點頭,蘇佳是我高中時候的數(shù)學(xué)老師,也是文靜她們班的班主任。因為一名主課老師會教相鄰的兩個班,所以,我和文靜都是蘇老師教的學(xué)生。蘇老師是一個格外嚴(yán)厲的老師,她會親自一個個的去找考試不及格的同學(xué)談話,然后在自習(xí)課留他們補習(xí),所以大家私下里會偷偷的叫她“師太”。
“是蘇老師拯救了我?!?p> “拯救?”
“對。初中那樣的經(jīng)歷,使我變得非常自卑。本來我就不怎么喜歡說話,從那之后我更是幾乎不說話了。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除了吃飯喝水外,我連嘴都沒張開過。我也不喜歡學(xué)習(xí)了,可以說我對整個世界都厭倦了。第一次月考完,我的成績?nèi)昙墘|底,蘇老師就把我叫到她辦公室,但我那個時候戾氣太重了,她說什么我絲毫不在意,她留我補習(xí),我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她叫我家長來學(xué)校一趟,可我爸媽根本沒時間。蘇老師看這樣沒什么效果,就打算去我家家訪。
那天放學(xué)我倆一起走在去我家的路上,她問我是不喜歡學(xué)習(xí)嗎?我點點頭。她又問我以后想做什么,我說不知道。走到路口的時候突然有三只小狗沖著一個方向奔了出去,你知道蘇老師說了什么嗎?”文靜轉(zhuǎn)過頭來問我。
“說了什么?”我搖搖頭問道。
“她說,它們也有一個目標(biāo)。小狗活著也會奔赴一個目標(biāo)。”文靜說到這時,彎起嘴角笑了笑?!爱?dāng)時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擊中了一樣。我覺得是啊,連小狗活著都有一個目標(biāo),那我呢?我在干嘛呢?我這樣是在用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嗎?如果我這輩子活著都沒有一個目標(biāo),那我還不如一條小狗?!蔽撵o說著,抬頭看了看我,眼睛彎成了一條小月牙。
“所以啊,那之后我就開始好好學(xué)習(xí)了,之前沒有跟上的課我就去找老師補習(xí)。我在心中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做一個目標(biāo)明確的人。但這么多年,我的性格也一直都沒改變,所以,我不是故意不和你們搞好關(guān)系,我只是習(xí)慣了這種生活。也不知道該怎么和別人相處。之前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對不起?!?p> “哎,別。文靜,”我看著文靜說道,“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你也不需要為你的與眾不同所道歉。因為你沒有做錯什么,內(nèi)向的性格也并不是一種錯誤。這個世界是多樣的,也是包容的。只要不違法亂紀(jì),任何東西都有權(quán)存在于這里。我們也沒有因為你的高冷而不喜歡你啊,相反大家都覺得你酷酷的,而且都奉你為咱們宿舍的學(xué)神呢!”說完,我特意做了一個傲嬌的表情。
“噗——”文靜終于笑出了聲來?!爸x謝你們?!?p> “沒事啊,以后我們就是好朋友了,你有可以分享的人啦。開心的,不開心的,哦,對了,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分享給我??!”我威脅道。
“好啊?!蔽撵o笑的傻乎乎的。讓我想起來她在客車上第一次笑起來的樣子。沒有什么打壓者感激論,熬過來是你自己堅強。就算全世界都黑暗又怎樣呢?我們依然會堅守自己心底那一處小小的光亮。
“對了,陸言和宋揚那邊,你去幫我說一下吧,我,不太好意思?!迸R別時,文靜拉著我說道。
“都可以說嗎?”
“嗯?!蔽撵o點了點頭,補充道:“可以。”
“好?!?p> 回到家后,我聯(lián)系了陸言和宋揚,大致的跟她們說了一下文靜與王昕之間的矛盾,陸言一聽破口大罵王昕不是人,長了一張人臉不干人事,說要把她的行為貼大字報,通過校廣播站傳播出去,讓她“社死”。
“你這樣的行為和她有什么區(qū)別???”宋揚說道。
“我們的出發(fā)點不一樣!她是制造暴力,我是為了正義!”陸言怒道。
“以暴制暴是不對的,當(dāng)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對待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遠(yuǎn)離她,然后不斷提升自己。有些人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證明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比人與低級生物之間的差距都大。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個差距拉到最大?!?p> “可以呀宋揚,你這不露一把我都忘了你高考語文135了。我同意宋揚的話!”陸言語音發(fā)出了這段話后,打出了“宋揚說得對!”這幾個字。
“宋揚說得對!”我在下面接到。
“宋揚說得對!”
……
“文靜!”聽筒中傳來了陸言的叫聲?!澳阍趺丛谶@???”
“我一直都在啊,這個群不是咱們開學(xué)第一天建的嗎?你們一直都在這個群里說話啊。我都看得到?!蔽撵o說道。
……
的確,這個群已經(jīng)存在一個多月了,之前因為文靜從沒在群里說過話,所以大家自動忽略了她的存在。沒想到這些話都被文靜直面的看到了。
“呃,文靜……”陸言似乎是想要安慰文靜,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肮?,還好還好,咱們宿舍就只有這一個群,不像別人,什么三個人五個群,六個人九個群的。要真是那樣,我真的沒臉見你了。”
“……”宋揚發(fā)了六個點,我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她扶額的表情。
“好,那以后我們大家不管做什么都在一起。好不好?”我說道。
“好。”宋揚發(fā)到。
“好。”這是文靜。
“找男朋友呢?”陸言發(fā)了個問號的表情。
……
“滾啊?。?!”
大家吵吵鬧鬧的聊到了半夜,我依然在瞌睡中爬起來記下了今天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