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南天門天道
從南天門受召來拜見的神絡(luò)繹不絕。他有時候都在想,自己要是一天要見這么多人,那不得被煩死。
“乘風殿下,幸會幸會?!北背叫蔷龔暮竺孀呱蟻硐蛩姸Y。北辰星君穿著白煙紫玉袍,白胡子留得不長,一副精明正經(jīng)的模樣,是前朝留下的舊臣。乘風見不慣他低下討好的這種姿態(tài)?!疤斓奂闭伲∩窳⒖叹挖s來了,得幸還可與殿下同行?!?p> “誰要跟你同行?”
大概是沒想到他這么不給面子,北辰彎下的腰僵住了,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大哥你又跟星君開玩笑了,上次才跟你說不能捉弄星君的。”乘風的親妹妹月瑤從一旁冒出來解圍,用真誠的目光懇切地看著北辰,“得虧星君有大量,不跟你計較,是吧星君?”
北辰一臉尷尬的笑,連聲說沒事沒事。
“那我們走吧,大哥?!痹卢幾е孙L的胳膊把他拖走了,留下北辰一個人在那里愣著,前后的神三三兩兩竊竊私語,對著北辰指指點點。
“你呀,老是幫著外人?!背孙L一對上他這妹妹就沒轍?!澳欠N人,哪用得著給他臺階下?!?p> “北辰是前朝舊臣,本就處境艱難,父皇尚且處處照顧他,你又何必跟他過不去?!痹卢巹窠馑麅删?,就換了話題,“今天父皇找了這么多人去,因為什么事?”
“聽說是,西山的封印解開了。”
“解開了?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乘風臉上出現(xiàn)嚴肅的神情,“上古伏羲琴,可能會重新面世?!?p> 天庭·靈霄殿
“西山封印連北辰星君也無計可施,怎會無緣無故解開了?”天帝雖然問著眾人,炯炯目光卻只盯著奉命鎮(zhèn)守西山外圍的巨靈神。
“臣以天河起誓,近日來絕對沒有人靠近西山?!本揿`神叩拜,聲如洪鐘。
天帝只得嘆一聲,道:“無論如何,西山封印已解,總得有人進去看看究竟?!?p> 天帝說這句話時,看了看楊戩,又看了看諦聽。兩人心領(lǐng)神會,上前請纓。
“就你們?nèi)グ?,我也放心?!碧斓巯铝酥?,又囑咐兩句,“若見了伏羲琴,?wù)必完好地帶回來。若山里空無一物,就不必再封印西山了,直接燒掉吧?!?p> “是?!眱扇私又纪肆顺鋈?。
“好像沒我們什么事啊?!背孙L從大殿屋頂飄逸地跳下來,跟殿后的月瑤說?!案富使贿€是派楊戩和諦聽去看了?!?p> “我覺得,事關(guān)伏羲琴。我們得去看看。”
乘風幾乎沒有思考,就脫口而出:“好啊?!?p> 西山
這幾日這里不太平。他感覺得到。
首先是封住整個山的結(jié)界消失了,然后是山里有什么東西正在蘇醒。他飛過頂峰的時候聽到過某種類似猛獸的低嗥,震懾天地,地動山搖。
他想起前幾日來看石碑的那個女孩。女孩走后,他看了看石碑,已經(jīng)用靈力把字跡都毀掉了。正是自她離開后,坍塌的樓閣下面,有什么東西在復(fù)蘇過來。
他在林間穿梭,迅速停在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喬木上。他看見了一男一女兩個人,都穿著繁復(fù)高貴的衣服,衣上有精雕細琢的銀飾。男的俊朗,女的生得清秀,如仙女下凡一般,一雙澈目似有所憂。
兩人一路直走到坍塌的樓閣。男的掀開了一塊暗板,兩人一起消失在地表。他想了想,化身跟了進去。
遺落的古神都,地面已經(jīng)毀壞殆盡,地下建筑都還算完好。地面是黯淡了的整塊夜光石做的地板,上面刻著古神徽。天花板是水晶,像星辰一樣排列得錯綜復(fù)雜。雖然蒙塵,這里巨大的石柱和神獸石雕看上去還是很震撼。乘風深吸一口氣。這里有種繁華落盡之后的寂然撲面而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月瑤一直仔細看著周圍,找著伏羲琴的蛛絲馬跡。這里的宮燈、器具都還在,這樣看來,伏羲琴應(yīng)該也······
“乘風大人,月瑤大人,請留步!”身后突然傳來楊戩的聲音,話不重,卻擲地有聲。
果然還是被追上了,這兩人來得也太快了。乘風皺眉回頭,看了看楊戩和諦聽。
楊戩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天帝命臣二人來西山尋伏羲琴,望殿下與天女不要為難臣下?!鳖D了一下,才又說道,“天庭無人不關(guān)切天后的安危,但請殿下天女以大局為重?!?p> 乘風冷笑:“大局為重?父皇有了新寵,怕是早已忘了母后為他被封印的事。伏羲琴是解開封印的唯一希望,你們卻想拿去另作他用,真以為我一無所知?”
月瑤扯了扯乘風衣角,示意他別說了。
楊戩的臉色很是難看,說不出一句話來。諦聽在旁從容開口:“殿下多慮,天帝自有打算?!?p> “隨你怎么說,伏羲琴,誰拿到是誰的?!背孙L毫不退讓,轉(zhuǎn)身就和月瑤往里走。
楊戩正欲阻攔,諦聽伸手攔下,搖了搖頭。
走出不遠,月瑤勸解乘風:“他們也是奉命行事,你又何必動怒。傳到父皇那里,對你將來成為儲君······”
乘風看了看處處為自己著想的妹妹,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不公平。母后當初為了父皇差點獻出生命,現(xiàn)在父皇卻一心想著怎么滅了前朝余孽······”
“父皇畢竟已經(jīng)做了天帝,我想,這也不是他希望做的決定。不然,他大可以先阻止我們離開天庭?!?p> “你說真的?”
月瑤點點頭:“若是我們先一步拿走了伏羲琴,用它找到了母后,父皇最多不過責罰我們,其他人也不能再說什么?!?p> 正說著,地面突然一陣劇烈的晃動,飛沙走石,隱隱聽見有某種猛獸般的怒嗥,振聾發(fā)聵,令人心驚。
“月瑤,你在這等我!我去看看那是什么!”乘風大聲喊,然后拔劍就往里走。月瑤來不及阻止他,只好跌跌撞撞地也往里走。楊戩和諦聽聽到動靜,越過月瑤往里趕去。
楊戩走到內(nèi)殿,發(fā)現(xiàn)大事不好。原本在石柱上封印的十二守護神石像已有六座空了,第七座石像正在破裂,其中沉眠的前朝神將正在復(fù)蘇。地板上刻的古老結(jié)界泛起寒光,像是某種設(shè)計好的捕獸籠子,而他們一腳踏了進來。
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
正對著楊戩和諦聽的,是一個巨大的牢籠,被靈力包裹的黑鐵圍欄方方正正,嚴嚴實實地把那個怪物鎖在內(nèi)殿中央。但此刻,圍欄正在破碎,那怪物一頭一頭撞在監(jiān)牢上,每一次都地動山搖,把那個豁口撞得越來越大。
“攔住它!”諦聽大喊,試圖用靈力去填補牢籠的破損處,但是太遲了。
怪物破籠而出,激起揚天煙塵,它興奮地嚎叫,舒展著巨大的四肢,所過之處,地裂天塌。當它從滾滾煙塵中現(xiàn)出輪廓,楊戩終于認出了它。
它是前朝御守神獸,曾吞噬星辰的惡煞之獸,饕餮。
“乘風殿下!乘風殿下!”楊戩大聲喊,在偌大的神殿里回蕩,但卻沒有回應(yīng)。
“看來是被設(shè)計了?!敝B聽觀察著周圍有無出路,結(jié)論是沒有,“前朝余孽設(shè)了這個局,引人前來,喂饕餮。連十二神將也放走六個······這樣下去,或?qū)⒋髞y。”
“當務(wù)之急是找到殿下,回報天帝?!睏顟鞆奶煅壑姓俪鰢[天犬,三叉戟緊握在手,“若殿下在饕餮肚里,就算把這東西開膛破肚,也要把殿下平安帶回去!”
諦聽眉峰一緊,從袖中取出九云扇,“我來應(yīng)付饕餮,你先去把守護石像封住,要是一個接一個復(fù)活,就麻煩了。”
于是楊戩跑去正在解封的第七石像前,靈力從天眼迸發(fā)出來,修復(fù)著破損的封印。諦聽揮扇成風,一扇一扇風刃打在饕餮身上,打出道道血痕,饕餮憤怒地咆哮起來,震碎了穹頂?shù)乃?,刺啦啦落下來摔碎一地?p> 眼看封印將成,楊戩憂心諦聽的安危,不由得往那邊看去,嘯天犬突然吠叫起來,他疑惑地又看了看嘯天犬。
然后嘯天犬突然不叫了,只盯著他身后看。楊戩心頭一凜,一回身抬頭,那第七石像正看著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好久不見了,三只眼?!?p> 楊戩飛快起身跳開,抄起放在一旁地上的三叉戟。十二守護神是前朝的十二神將,每一個都不簡單。天帝設(shè)計封印了他們,沒想到前朝古帝竟將他們安置在了這里,而且最終還是找到了破解封印的方法。
他眼前這位排行第七,叫做共工,掌管水。以前交過手,楊戩和他未分勝負。
“沒想到再見時已經(jīng)是這種情形了啊?!惫补ず孟窈苁歉锌?,“你們把天帝怎么樣了?”
“古帝不肯退位,在西山外戰(zhàn)死了。死前,他用結(jié)界封住了整個西山。到今天,封印才解開?!?p> “古帝,呵呵,”共工冷笑不止,“你們的王設(shè)下圈套封印了我們十二個人,迫害了天帝,他做錯了什么?只怪他一直太過仁慈,不然,也不會落到這種下場?!?p> “你們都是屬于過去的人了。無論對錯,都已經(jīng)是定局了?!?p> 共工的胸口變得像液體一樣,他伸手進去取出了一柄海藍色的古劍,劍身泛著淡淡的藍色光澤?!岸]定局,不是你說了算的。”
一出手就是電光石火的交鋒,共工的劍壓抑著塵封多年的仇恨,劍上附著一條水化成的龍,在劍刃過處瘋狂撕咬。楊戩一邊不動聲色擋下每一劍,一邊示意嘯天犬從背后攻擊共工。但嘯天犬沖了幾個回合,也全都被他擊退。
共工找到一個機會,劍勢更盛,突然近了身。一劍朝楊戩面上刺去,后者回戟不及,以手掩面,藍色的劍尖生生扎進手掌,鮮血沿著劍身淌下來。
共工一手持劍,問楊戩:“如何?”
楊戩連手掌帶劍挪開了些,露出半張帶笑的臉,“就是現(xiàn)在,嘯天犬!”
共工驚覺,但嘯天犬已經(jīng)撲了過來,共工只好棄劍躲閃,慌忙之際,楊戩單手揮動三叉戟一戟刺來,正中共工后背。共工頓時化作了一灘水,濺落一地。
楊戩將劍從手掌里拔出來,正要用靈力止血,嘯天犬哀鳴著跑過來舔舐楊戩手心的傷口。楊戩單膝跪在地上,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
另一邊,饕餮怒氣滔天,一直抓不住敏捷的諦聽,都快把地下宮殿震塌了。諦聽圍著饕餮揮舞九云扇,越來越多精純的靈力匯成風刃穿透饕餮厚而腐朽的外皮,在諦聽的靈力接近透支的時候,伴隨著一聲巨大的聲響,饕餮終于轟然倒地。
諦聽慢慢朝楊戩走過來:“其他石像封住了嗎?”
“沒有,我的手傷了,一時用不了封印。共工逃掉了,前六個怕是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回來這里?!?p> 諦聽點點頭:“我們得走了,立刻回天庭稟告。這些石像,帶兩個回天庭處置罷。剩下的也沒辦法?!?p> “找到乘風大人了嗎?”
“沒有,殿下不在饕餮肚子里?!?p> 楊戩看了看一旁饕餮巨大的尸體,天眼也看得清楚,乘風確實不在里面。
說來很巧,就在乘風循聲入殿去找饕餮的時候,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
他追了上去,開口叫住那個人:“河宴?”
那人聞聲回頭看他,驚訝的神情還很稚嫩:“乘風哥哥?”
河宴是令妃所出,與乘風同父異母的兄弟,比乘風小六歲,而今還是個少年。令妃早薨,河宴孤苦伶仃,所幸天后多有照顧,才平安成長至今。在眾多儲君人選中,他是最不得勢的一個。
“你來這里做什么?”
“我······”
“也是為了找伏羲琴嗎?你要伏羲琴做什么?”乘風話剛出口,就反應(yīng)過來,“你是想······”
“我偷聽到了,伏羲琴能尋回任何想尋之物,父皇想用它找到前朝出逃的儲君,以絕后患。但天后娘娘還被封在虞淵里,只有這個法子······”
乘風暗嘆,伸手摸了摸河宴的頭,說:“也真難為你,這么小就有這般考慮?!?p> 河宴笑了笑,小小的犬齒很明顯,“自母妃走后,沒有人比天后娘娘待我更好了。”
“那你找到伏羲琴了沒?”
“還沒有,但是我確認過了,就在那邊?!焙友缰噶酥附锹淅锩娴囊粋€偏殿,“我來之前找了一個儀器,能測古靈力。”
“真多虧你了,我們一起過去找吧?!背孙L很高興,這下省事了。
“好?!焙友缧χc了點頭,就帶路往里走。
河宴領(lǐng)著乘風進了偏殿。剛進殿門,兩人就停住了腳步。
殿中立著一個人。一個女孩,看上去跟河宴一般年紀。她短發(fā)的樣子顯得特別年幼,但雙眼卻冰冷。看著他們走進來,她似乎并不意外,一抬手用靈力觸動了某種機關(guān),偏殿大門在乘風背后突然“砰”地一聲合上。
乘風沒有問她是誰,他知道,只能是那個女孩,才有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
那個預(yù)言里的惡魔之女,古帝最小的女兒,出逃的第二余孽,螭吻。
螭吻也沒有多問,拔劍就朝河宴揮過來,手法很拙劣,不像慣用劍的人揮出的一劍。但河宴像是愣住了,一動不動,眼看就要一劍橫斷了河宴咽喉。電光石火之間,乘風一手挺劍輕易擋開了環(huán)兒的劍,一手將河宴護在了身后。劍上的力道比乘風想得還要輕,環(huán)兒的劍竟被震得脫手落在了一邊。幾乎是略有驚訝的同時,讓乘風深感驚訝的是從背后傳來的疼痛和刺骨的涼意。
乘風回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河宴,河宴臉上依然是少年的笑,兩顆小犬齒稚氣未脫。但河宴手中,淬毒的匕首已狠狠扎進了他的背,穿透了乘風的雪銀鎧,毒液混著血滴答滴答滴落下來。
“河宴······為什么?”
“抱歉啊,乘風哥哥。伏羲琴我非要不可,但不是為了天后?!彼拷诵?,在乘風耳邊說,“那邊的前朝天女想要你的命很久了,她可以用伏羲琴來換?!?p> “你居然······”
“父皇從來看不到我,伏羲琴是我唯一的機會了。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的?!?p> 河宴轉(zhuǎn)頭對環(huán)兒說:“他的命,是你的了?!?p> 環(huán)兒只是點了點頭,取出用白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一方形似古琴的東西,“拿去,你可以走了?!?p> 河宴走過來伸手欲接。在他的手快要接觸到琴身的那一瞬間,環(huán)兒看見他的眼睛里狡黠的微笑。下一秒,環(huán)兒的左腹多了一把同樣的淬毒匕首,而河宴雙手穩(wěn)穩(wěn)接住了包好的琴。
她痛得跪倒在地,他的聲音冷冷在上響起:“匕首上的毒都一樣,不致命,只讓你們動彈不得。我信不過你,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這里罷?!?p> 他把她封在匿形的結(jié)界里,撿起她掉落的劍,這時,門外傳來了月瑤的聲音:“乘風!乘風大哥!你在里面嗎?”
乘風心驚,別進來,別過來,快走啊,月瑤你快走??!
河宴居然從容應(yīng)聲:“月瑤姐姐嗎?我是河宴,乘風哥哥暈過去了,你快來看看!”
乘風抬頭瞪著他,像是一種警告和訴求:放過她。但河宴毫不理會,一掌打在乘風腦后,將乘風打暈過去。河宴將琴藏在庭院的一角,左手聚起靈力藏在身后,右手解了門上的結(jié)界。
月瑤一下跌進來,看見了乘風在流血,趕快過去扶住乘風,關(guān)切地問怎么了,還用靈力止血,治療傷口。
乘風用盡力氣開口,但聲音微弱如游絲:“走······”
“你說什么?”月瑤問他,但乘風已經(jīng)說不出話,只瞪大雙眼,看著月瑤背后走近的河宴,河宴舉起了左手,手掌上精粹的靈力纏繞著。
可最終河宴的手只是輕輕落在月瑤肩上,月瑤回頭奇怪地看著他。河宴的表情若有所思,看著月瑤的那雙眼睛眼神深邃如宇。他緩緩開口,語氣卻很輕松:“月瑤姐姐,你先帶乘風哥哥回吧。我去找伏羲琴,找到了就帶回去?!?p> “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沒問題的。我也有天族的血脈呢。”
月瑤想了想,乘風這樣不能再待下去,自己也幫不上多少忙,只能相信河宴了。她沒問河宴怎么會在這,想來也只能是為了伏羲琴。她和乘風一樣,對河宴是為了天后才來深信不疑。
月瑤扶起乘風,用靈力啟動神行術(shù)。張開了一扇幽藍色的傳送門。
“那就拜托你了?!痹卢幹刂匦辛艘欢Y。
“嗯?!焙友缯Z帶哽咽。月瑤有所察覺,抬頭看他的瞬間,感受到一陣強大的推力從正面襲來,突然就失去了平衡,抑制不住地往后倒去,直接跌進了傳送門里。
在傳送門合上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什么泛著光,很冷也很微弱,像是他的眼淚。
“已經(jīng)決定了要殺兩個,為什么放他們走?”朔從一邊的陰影里走出來,用森寒的聲音問河宴,河宴的表情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只是沒有回答他。
“你來晚了,伏羲琴,我已經(jīng)拿到了?!焙友绲脑捓淠降?p> 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指了指庭中的空地:“如果你是說在那里面的話,恐怕······”
河宴瞳孔一縮,跑過去施印解開了結(jié)界,空空如也,里面的前朝天女不知去向。河宴轉(zhuǎn)頭一看,庭角的白布袋也不翼而飛。
“看來你失手了啊。”朔失去興趣般搖搖頭,轉(zhuǎn)身打了個響指開了漆黑如墨的傳送門,徑直往里走去,他甚至沒有多看河宴一眼。
他化成鳥跟著那個仙女一般的女孩往里飛,地宮的震動越來越強烈。途中他被落石砸中,險些現(xiàn)出真身。在極速墜落之間,他突然跌進什么東西里,周遭都是柔軟的觸感。他一抬頭,正對她清麗的臉,白頭翁小小的眼睛和她靈動的雙眸四目相對。
他被她捧在手心里。
她護著他躲開亂石,走出那個區(qū)域才松了一口氣,輕輕把他放飛。他懸停在半空中回頭看她,她說:“你快走呀,飛出這里,這里很危險的?!?p> 就好像她覺得一只鳥也能聽得懂。
他有種莫名的感動,在她眼中,他只不過是一只白頭翁,她卻待他如此。他暗嘆,要是所有神祇都像她一樣仁愛就好了。
他在后面跟著她,看見她遇見了之前那兩個天族將軍。三只眼睛的那個說乘風大人不見了,想來應(yīng)該是之前她身邊那個男的。
看來是個重要人物啊。連這種衣著的將軍都要叫大人。
另一個華服錦衣、頭發(fā)很長的將軍跟她說有什么石像的事,說要立刻回天庭,但是她看起來不同意,說讓他們先走。二人苦苦相勸,但她很堅決。最后沒辦法,兩人只好先走,她一個人往更深處的地方走去。
他沒猶豫,就跟了上去。好像這本來是一件不需要猶豫的事情。但他其實知道,這很有可能會是不歸路。
果然如他所料。她好像遇到了熟人,進了其中一個偏殿。他趁結(jié)界打開的時候溜了進去,卻看見那個乘風受傷了,而那個所謂熟人聚起靈力差點想殺了她,最后又不知為何沒動手。
他差點出手阻止,往那邊飛的途中發(fā)現(xiàn)不用,尷尬得變了方向,注意到原本很難注意到的東西。
那是個放在角落里的白布口袋,裹著某種長條的東西。他想起之前偷聽的對話里出現(xiàn)的伏羲琴。
他們都在找的,就是這個吧。雖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先拿著,待會給她不就好了。這么想著,他悄悄過去用喙碰了一下口袋,用靈力把它轉(zhuǎn)移了。
可是事情出乎意料,她突然開了傳送門要走,那個熟人還推了她一把,她和乘風直接就走了。他沒來得及給她。
他想過要不要還給這個熟人??墒撬宄乜匆娏四莻€人舉起手時的殺意。他覺得交給他不妥。
所以他把自己也轉(zhuǎn)移了,直接出了地宮,回了神木上的巢。
這個東西,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去找?他想不通。此時他眼前的白布口袋已經(jīng)拆開了,里面確實是一把琴,不過這把琴實在是······其貌不揚。又老又舊,連弦都沒一根好的,基本上都崩斷了,琴身也有破損,有很多雕飾都已經(jīng)看不清了。整個就是個荒廢很久的,看起來跟別的琴一模一樣的壞掉了的琴。
他不認為這是個會驚動天族的寶物。
他抱著失望的心情去把它重新裝進袋子,但就在他的手碰到琴身的一霎那,有個渾厚的老頭子的聲音叫住他:“哎,別碰!你洗手了嗎?”
他愣了愣,往四周看了看,空無一人。
“別找了,我在這?!?p> 只見琴身里突然浮起來一縷煙,他在煙里幻出輪廓,是個有點微胖的老人,留著很長的長胡子。
“啊,看來這次很沒排面啊,是個小妖怪。”老人看樣子很不悅,“喂,小妖怪我問你,你怎么拿到伏羲琴的?偷的嗎?”
他一臉莫名其妙,他怎么知道?
“你這小妖怪莫非還能搶呢?實力太弱了別人隨隨便便就能宰了你,嘖嘖······”老人看了看周圍,問他,“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想了想,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問:“伏羲?”
老人當場炸毛了:“我的名諱是你這種小妖怪可以直呼的嗎?你這平淡的語氣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伏羲、上古神明伏羲!”
他很遲疑地看著老人,有哪里不對嗎?
伏羲算是服了,這不僅是最沒排面的一次,也是最不受待見的一次,這人居然一點不驚訝,換個人早就跪下磕頭了。
“算了,跟你說這些也沒用,你快給我準備一點有靈力的東西,我餓了太久了?!?p> 他有點不耐煩了:“沒有那種東西,這里是西山。我還有事,你隨意?!?p> “誒······”不待伏羲反應(yīng)過來他就從門口飛了下去,留老頭子一個人可憐兮兮在門里,脆弱而無助。
天庭上兩旁天兵身著玄色的鎧甲,冷冰冰的金屬密密麻麻卻從未相互碰觸而發(fā)出聲響,各色仙君立于天帝兩旁,那個至高無上的神正坐在金光閃爍的寶座上,據(jù)傳單單座上繁復(fù)的花紋就雕了三個月之久。
他的神情很憂郁,而跪在殿上的,他關(guān)注最少的皇子,卻給他帶來了危險的消息。
“父皇,”河宴顫抖的聲音講述著天帝最不想聽到的消息,“前朝天女和她兄長在乘風大哥與月瑤姐姐走時就到了那里,他們從殿里拿走了伏羲琴,打傷我之后走掉了?!?p> “你姐姐剛剛回來時還很詫異你為什么推她,原來是余孽到了。丟了伏羲琴不怪你,倒是你能有這番膽識,是父皇小看你了?!碧斓蹏@了嘆,揮揮手示意河宴下去休息,指了一位神醫(yī)給他療傷,神醫(yī)跟隨河宴下了殿。
諦聽站在天帝旁邊欲言又止,天帝問他:“怎么,你有話要說?”
于是他走到前面行禮,說道:“陛下,前朝余孽恨我朝入骨,如此輕易放過河宴殿下,臣竊以為,有悖常理。”
“河宴并不出眾,他們也許并不知道他是孤的子嗣?!碧斓廴粲兴迹俺孙L的傷勢怎么樣了?伏羲琴的下落也得再找找。”
諦聽還想再說點什么,但終究沒有再開口。
神醫(yī)躬行在河宴身后,一路小心詢問,但河宴卻似乎心不在焉。
“殿下,似乎,走錯方向了,殿下的寢宮在那邊?!鄙襻t(yī)忍不住停下來跟河宴指了指身后。
“我想一個人走走再回,你先去梵天殿等著吧?!焙友缑鏌o表情,聲音像極北之地的玄冰一樣冷。
“可是殿下你的傷勢······”
“我說了你先去殿里等?!焙友缈戳酸t(yī)者一眼,眼神像看著羊的狼,“我以為你聽清楚了?!?p> “是,殿下?!?p> 那個醫(yī)者顫巍巍地走后,他不久就到了目的地。那是個很宏偉的建筑,巨大的石柱有上千年的歷史,非常銳利的棱角和黑漆漆的鋼搭的殼看起來沒有一點點活物的溫度。藍色的天雷交織在其中,不時降下一道閃電,響起一陣灼燒的滋滋聲和慘叫,空氣中彌漫著血和焦灼的味道。
這是天牢。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神或者別的活著的東西進去了以后還能活著出來。
河宴只抬頭看了一眼,就信步走了進去。
當走到里層的時候,戴著面具全副鎧甲的守衛(wèi)攔住了他,交叉的寒槍告訴他此路不通。河宴停了下來,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們。
“天帝下令不得入內(nèi),殿下。”其中一個守衛(wèi)開口稟告。
“父皇讓我來檢查石像的情況,我在古神殿見過他們,我來看是否能延緩封印解除的速度。”
“可是天帝沒有······”
“石像隨時會復(fù)活,你們拖延的每一秒都可能釀成無法挽回的后果?!焙友鐓柭暣驍嗔怂?,“現(xiàn)在你們確定還要攔著我?”
兩個守衛(wèi)對望一眼,而后同時挪開了長槍。
河宴掠過他們,急匆匆往里走。他知道,這一步再也無法回頭,留給他的時間確實有限。但當他走進中央結(jié)界里看到兩個正在等候的身影,他知道還不算晚。
“我們等你很久了殿下。”其中一個紅頭發(fā)笑得很賊,狡黠的眼睛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天帝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現(xiàn)在我們的事業(yè)才剛剛開始?!?p> 西山
“喂······”
伏羲喊他很多聲了,都開始帶有一點點哀求的味道,但他在一旁吃他的晚餐,烤兔子,吃得旁若無人。
“喂,能不能考慮一下老年人的感受???我餓了幾千年了?!狈硕紱]力氣憤怒了,“你給我放下那只兔子,給我找點有靈力的東西吃飽······我滿足你一個愿望好不好?”
大概是最后這句話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側(cè)過臉看了看伏羲,問:“什么愿望?”
伏羲終于找回了一點排面,清了清嗓子,滿心以為要談條件了,說:“我可以幫你找一個人,可以幫你解印結(jié)印,可以幫你增強靈力······”
還沒說完,他又開始吃烤兔子了,還甩了伏羲一句:“沒興趣?!?p> 伏羲滿頭問號,什么玩意?這幾千年就進化出這么一個敗類?
但伏羲沒有放棄,他循循善誘:“你就沒有什么喜歡的人找不到了?你不想讓你討厭的人永遠消失?你可以成為天下首屈一指的高手,想干嘛干嘛······”
他看起來像是仔細想了想,然后在伏羲期待的目光注視下說:
“沒有。不想?!?p> 伏羲氣得差點又死回琴里。
“你知不知道我是上古神靈?現(xiàn)在隨便找個人都是要求我辦事的!你在這里虐待神靈······你你你你會被天罰的!”
······
伏羲罵得累了喘口氣的時候,他突然遞了個樹枝過來,枝上烤兔子外焦里嫩,還滋滋地冒著油。
“吃不吃?”他問。
“有靈力嗎?”伏羲有點流口水,但還是保持尊嚴問。
“沒有?!彼苷\實,“但是管飽?!?p> 大概伏羲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沒有靈力的食物吃起來這么香。作為一個虛體本來吃這種東西是不能補充什么力量的。但是伏羲實在太餓了,還覺得味道挺不錯的。
吃飽了不慌。伏羲還是覺得不太好,問這鳥妖:“伏羲從來不欠人情,吃了你的東西,就得幫你個忙,你好好想想,想見誰,或者想殺了誰?”
“誰都可以嗎?”
伏羲一看有戲,又來了興致:“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我伏羲大帝······”
“我想見個女孩?!?p> 伏羲等著聽人物介紹,半晌沒聲才發(fā)現(xiàn)沒了下文。
“就沒了??。?!”伏羲差點吐出來。
“短發(fā),白衣服,眼睛很大很漂亮······”他很努力地回想,但畢竟只見過一面,印象很有限。
“我······”伏羲欲哭無淚?!懊帜??家世呢?身份呢?”
“我要知道還用你找?”
······
伏羲終于承認自己小看了這個鳥妖,這家伙的邏輯與眾不同,跟他以前認識的家伙都不太一樣。
“你怎么偷到琴的?”伏羲突然冷不丁問了一句。
“變成鳥,用喙碰一下琴······”
伏羲突然驚起:“移形術(shù)?”
他卻對這個名詞毫無反應(yīng),還問:“什么?”
“你能把自己移走嗎?”伏羲眼神里有一絲肅殺。
“不然我怎么從地宮里出來?”他聳聳肩。
“地宮······”伏羲陷入深思,“我記得上一次應(yīng)該是天帝涂山殊玄把我打開,希望能封住一個靈魂,現(xiàn)在他怎么樣了?”
“你說古帝啊,死了好久了?!彼f這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點遲疑,“西山前戰(zhàn)死的?,F(xiàn)在的天帝是臨決。”
“哦,這樣啊?!狈撕唵蔚鼗貞?yīng)之后,就陷入了一段長長的沉默。
等夕陽西下,暖暖的晚照斜斜地撒在他的巢里。他從神木上下來,看見伏羲正在窗口等他。
“老神仙,等我干嘛?”他難得心情很好。
“從明天開始,我教你修煉靈力。你聽我的就行,今晚早點休息?!闭f完,也不等他回答,就自己鉆進了琴里。
他一愣一愣的,想來是老神仙不好意思就這么走了,想留點東西給他。他練靈力本來純粹是天分,老神仙愿意指點,他覺得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