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蘇揚早早來到后廚,開始為東坡肉做準備。
他取出金城兩頭烏的五花肉,只選用中段的部分。
這個部分的肉肥瘦相宜,層次分明。
豬肉在冷水中浸泡半個小時,讓里面的血水滲出來。
趁這個時候,他還找來一把曬干的席草,泡在水中浸軟。
然后,他把鍋燒熱,將五花肉肉皮朝下,放在鍋里烙一下,再用刀刮干凈。
這樣可以去干凈豬毛,降低汗腺的異味。
五花肉再次洗凈后冷水下鍋,直到水開后,汆湯五分鐘。
等晾涼一些,切成四厘米見方的肉塊,用席草挨個捆起來。
這一步看似無用,其實非常講究。
烹制東坡肉的時候,肉塊不經過油炸或者煎制,也就是沒有烹飪中常說的“定型”這一步。
這樣的肉塊在長時間燜煮的過程中,很容易散掉。
估計古人也經常遇到這個問題,但是不知道哪個天才,想出了一種很簡單的辦法來解決問題。
那就是把肉塊用繩子扎起來,這樣肉塊就能夠更加緊實,烹煮的過程中就不會散掉。
在江南地區(qū)制作的時候,廚師還因地制宜,用水鄉(xiāng)常見的席草作為捆扎的繩子。
不僅能夠束緊肉塊,還能賦予它淡淡的草本香氣。
蘇揚也不由得贊嘆起古人的奇思妙想。
緊接著,該砂鍋登場了。
做東坡肉時,一定要用砂鍋來烹制。
這種鍋具在加熱時,受熱均勻,透氣性好,特別適合制作文火菜。
這批砂鍋還是他前兩天,特地跑到雜貨市場訂購的,現(xiàn)在正好排上用場。
小蔥挽成結,跟姜片一起放在鍋中墊底。
上面還要再放個小竹架,用來防止長時間燜煮時,肉塊粘連到鍋上。
然后,蘇揚把肉塊放進去,豬皮朝下,擺放到砂鍋中。
再加入冰糖、醬油,以及最重要的材料——黃酒。
杭城的傳統(tǒng)東坡肉燒法,不加一滴水,完全以酒代水來燜煮。
酒的加入,不僅帶來了酒香,還可以溶解肉中的異味成分,讓它們隨著酒精的揮發(fā)而發(fā)散出去。
而酒中的醇類物質,還能同食材中的有機酸發(fā)生酯化反應,產生香味,讓肉更加濃香。
他蓋上蓋子,用桃花紙將砂鍋邊緣密封好,不讓砂鍋泄氣。
桃花紙是用桑樹皮制成的,韌性極強,江南地區(qū)也叫雨傘紙。
用它來密封可以不用怕水浸透后漏氣。
這一步在前世都有很多人做的都不對,燜是個逐漸加壓的過程,一旦漏了氣,氣壓也就無從談起。
“燜”這一技法的妙處,自然也就失去了意義。
準備完成,剩下的就交給時間了。
文火菜,一定要有耐心。
他先是開中火,將酒湯燒開,然后轉成文火,在微壓的狀態(tài)下,燜燉兩個小時。
蘇揚定好鬧鈴,就去忙別的了。
這一鍋東坡肉,不斷散逸著幽幽的酒肉香氣。
后廚的人陸陸續(xù)續(xù)的來上班了,有鼻子尖的人聞到這股香味,四下尋找出處。
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砂鍋才是萬惡之源。
人們漸漸圍了一大圈,不知道這里面燉的是什么?
有好事的,還想打開蓋子看看。
這時候來的早的人趕緊提醒道:“小心點,這可是主廚燉的肉?!?p> “什么?主廚燉肉了?”
不知道誰嚷了一句,結果出現(xiàn)了“人傳人”的現(xiàn)象,連前廳的服務員都跑過來看。
生怕一會兒揭鍋吃肉的時候,自己沒趕上趟兒。
蘇揚忙完手頭的事,回到后廚一看。
好家伙,人都圍了好幾層了。
他扯著嗓子大吼:“不去干活兒,都在這干啥呢?”
人們回過頭,發(fā)現(xiàn)是主廚來了,紛紛讓開一條路。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等著吃肉!”
蘇揚差點沒被氣死。
“你們是餓死鬼投胎,沒吃過肉???”
羅浩顯然是不怕蘇揚,他厚著臉皮湊過來說:“這不是沒吃過這么香的肉嘛,光聞味道就受不了了?!?p> “就是!浩哥說的對!”一群人跟著起哄。
“少在這跟著起哄啊,行啦,都走吧,一會兒好了再叫你們。”
一群人作鳥獸狀,四散而逃了。
蘇揚把火關掉,撕下密封的桃花紙,打開鍋蓋。
一股濃郁的香味噴薄而出。
這時候的肉已經比較軟糯了,但是還不夠。
東坡肉講究的是酥爛,入口即化,連沒牙的老人都能吃。
這道菜還欠缺最后一個步驟。
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個個小瓷罐,四塊肉一組,放進罐子里,正好是一份。
肉皮朝上,底下放三塊,上面再摞上一塊。
一個個擺放到蒸箱中,旺火蒸半個小時,直到肉徹底酥爛為止。
此前加入的黃酒,里面的酒精也徹底揮發(fā)干凈,只留下馥郁的酒香。
趁這個時候,蘇揚給蕭鈺琪發(fā)了個信息:有肉吃,來不來?
蕭鈺琪的回復也很簡單:馬上到!
等蘇揚把小瓷罐從蒸箱里取出來的時候,不知道誰給了個暗號,已經分散到各處的人們,又紛紛聚攏了過來。
終于又到喜聞樂見的試菜環(huán)節(jié)了,這都快成餐廳的傳統(tǒng)了。
好多人光是聞味道,口水就快流下來了。
蘇揚揭開蓋子,露出一方方晶瑩紅潤的東坡肉。
看著一群嗷嗷待哺的餓狼,他也是沒脾氣了。
第一塊嘛,自然要先給老板!
蕭鈺琪雖然來得晚,卻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順手拿起盤子就盛走了。
這次試制,蘇揚做的并不多,狼多肉少,只能兩三個人分一塊。
一群人爭爭搶搶地開始搶肉吃了。
他給自己留出一塊,試了一下味道。
酥軟的東坡肉,用筷子輕輕一夾就斷開了。
放在舌尖,輕輕一抿,滿口的香味。
兩頭烏的豬肉,果然名不虛傳,肉香味十分濃郁,完全沒有被黃酒的氣息所淹沒。
而陳釀花雕的加入,更是彰顯出這道菜的千年底蘊,回味悠遠綿長。
蕭鈺琪也細細品味著,花雕酒的香氣高遠,肉的味道醇香,搭配起來是如此的美妙。
一瞬間,她似乎感覺自己正乘著木船,游蕩在西子湖中。
她坐在船中,看兩岸綠樹成蔭,聽東坡先生飲酒作詩。
此情此景,真是好不痛快。
果然是好酒配好肉!
其他人也不停發(fā)出一陣陣贊嘆。
“這是什么酒,太香了?”
“怪不得蘇主廚非要跑到外地去買酒,這一般的料酒肯定出不來這個味道?!?p> “聽說這豬肉也大有來歷?!?p> “是啊,這肉絕了,賊香,而且一點都不油膩!”
“我說,這菜怎么一點都不軟啊?”一個倒霉蛋嘴里叼著席草問。
“哈哈哈哈,誰讓你吃草的?”
“?。窟@是草?我說怎么嚼不動!”
蕭鈺琪走過去,激動地對蘇揚說:“這道菜太成功了,不知道比榮盛軒的好吃多少倍!”
“哦?這么有自信?”
“當然,我們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的食材,難道還比不過他們?”
蘇揚笑了笑問道:“把這道菜作為咱們開業(yè)的主打菜,怎么樣?”
蕭鈺琪堅定地點了點頭說:“沒問題!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