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
周軒抱著聶雪竹回了悅來客棧，碰到宋經文，看其神色，應該已經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個時候宋經文也不好說什么，暗自下決心回武當后問問恩師有沒有可以補救的方法。
周軒沒看到秦鳳青，也沒太在意，回到房中后，見桌上放著神機令與秋水劍。
“咦，這兩東西她不是隨身帶的嗎？”
沒有多想，他將聶雪竹放與床上。
正準備出去找秦鳳青商量，聶雪竹拉住他的手，說道：“能陪我說說話嗎？”
于是周軒重新坐了下來，將聶雪竹小手拉過，將內力輸送進去。
聶雪竹說道：“我經脈枯萎，沒用的?！?p> “不，一定有辦法的！秦鳳青知道的多，我到時問問她。再不行，就去問一下諸葛玄機?！?p> “你陪我說說話吧?！?p> “好，好。我給你講故事吧?！?p> “嗯。講你的故事?！?p> “讓我想想從哪里開始講?！?p> “要不從怎么認識韓元開始講吧？”
“嗯?！?p> 當講到偷馬的時候，聶雪竹笑了。
“當時我是很生氣的?！?p> 當講到小村莊血案時，她神色變化很多次，最后一聲嘆息。
“韓元做的對與錯，實在難以盡說。”
當講到峨眉還馬時，她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當時沒來得及阻止。”
“沒關系，若沒有孟淑怡那一巴掌，我也碰不到小豆芽，后來也遇不到秦鳳青。這一切事情，都像冥冥中注定一樣。”
“誰是小豆芽？”
事情一件一件地慢慢講述。
“小豆芽真是可憐，還好遇到了你。”
“秦姑娘當真有趣，想不到武功這么高?！?p> “秦姑娘是什么身份？”
“神水宮少宮主嗎？”
“長得不好看嗎？”
“神水宮我聽說過，不過沒遇見過?！?p> “你們經歷了這么多事情?！?p> 漸漸地，聶雪竹不再說話，靜靜地聽著周軒在那述說。
“你不知道，那天師父在路上守我，就想一掌劈死我，還好他先遇到了你?！?p> 聶雪竹撲哧一笑，說道：“放心吧。就算沒遇到我，石幫主也不會一掌劈死你的?！?p> “這我知道。嘿嘿。”
“我那師父就沒傳我什么功法，不然我哪有這么弱。還不如秦鳳青大氣?！?p> 她發(fā)現(xiàn)，周軒大半時間都在講秦鳳青。
周軒突然停頓了一下。
天香樓的事情肯定不能說。
張影的事情，他不知道怎么說。
頭疼。
想了想，就略過這一些，說道：“雪竹，你不知道那青城派搞了個屠魔大會。那十幾天我被追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還好我機靈，挺過來了?！?p> 聽得周軒神彩飛揚地說著那十余日的追殺，聶雪竹說道：“對不起，周軒。我本想去武當求援，可是沒有成功?！?p> “沒事，沒事。人生嘛，總要有點精彩！你看，千軍萬馬，都沒傷我周軒分毫！厲害吧！”
“厲害。”
“我和你說，那小白真是厲害，要不是有小白，我們哪有那么快知道你出事了?！?p> “不過秦鳳青更厲害，那么高的山崖，嗖嗖嗖地就上去了，還帶著一個人。厲害，真是厲害！”
聶雪竹說道：“周軒，我累了想休息?！?p> 周軒也不知道自己講了多久，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拿著喂完粥食的碗放到桌上，順手取了秋水劍和神機令，說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打坐，你有事喚我就成。”
“嗯?！?p> 吹熄燈火之后，周軒關上門，想了想，去了秦鳳青房間的門口。
“秦姑娘！秦姑娘！”
“秦鳳青！喝酒了！”
“奇怪，人去哪了？”
“難道去順什么東西了？”
“不可能啊，現(xiàn)在有神機令，要什么沒有？”
“可能是愛好吧。”
“我可是喊你吃夜宵了啊。是你自己不在。得了，自個兒吃吧?！?p> 次日，周軒親自去取粥食，在樓下碰到宋經文。
“宋道長要走了嗎？”
“宋某先回武當。這次多謝周少俠與水、神水宮秦姑娘相助，否則貧道真是萬死莫贖?！?p> “周少俠，秦姑娘可起身了？”
“我哪知道。估計還在睡吧?！?p> 昨晚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周少俠接下來如何打算？”
“我在這等幾天，等人來匯合?！?p> “如此，貧道就先告辭！保重！”
“保重！”
目送宋經文離開之后，周軒回了房間，聶雪竹已經醒來，氣色倒不昨晚好了不少。
“來，喝粥。我扶你起來。”
“我自己能起來的?！?p> “你是病人，不要勉強?！?p> 聶雪竹本想推開周軒的手，中途放棄了，抿了抿小嘴，被周軒扶著靠在床上。
小臉泛起微紅。
“你看，氣色好多了吧。面色紅潤有光澤。接下來好好養(yǎng)養(yǎng)，總能養(yǎng)回來?！?p> “嗯?！?p> 聶雪竹輕聲應了一聲。
“我自己來吧?！?p> “不行，那七天你怎么照顧我的，我要加倍照顧你?！?p> 聶雪竹紅著臉。
心中則是不好意思地想著：那七日，我只是覺得虧欠了你。
畢竟，你不救我，我已死于那里。
若你當時碰了我，我也不會求活。
你當然也不會險些送了性命。
喝完粥后，聶雪竹說道：“周軒，你扶我起來，我要當面謝謝秦姑娘。”
周軒一邊放碗，一邊說道：“那家伙昨晚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這會兒估計還在睡覺?！?p> “是嗎？”
“你不知道，她性格好動，閑不住，要起來，早出來了?！?p> “那等秦姑娘起來，我再當面謝謝她?！?p> “好。”
到了中午午飯時間，周軒見秦鳳青房間還沒有動靜，頓時覺得奇怪。
去了敲了敲門，又喊了數(shù)聲，見沒反應，周軒等不住了，推開了房間。
里面空無一人，被褥完好地鋪在床上，不像有人睡過。
在房間里走了一圈，周軒自個兒念道：“奇怪了。跑哪去了。昨晚好像也沒回來?！?p> 沒有多想，他又去取了粥食，回到聶雪竹房間后，邊喂她邊說道：“奇怪了，秦鳳青好像昨晚就沒回來?！?p> 聶雪竹神色閃動，說道：“秦姑娘會不會出什么事了？”
“嘿，她能出什么事。我跟你說，就她那身手，誰要是敢打她的主意，嗞嗞，我都不敢想象下場有多慘?！?p> “行走江湖，不是全看武功的?！?p> “你別擔心她。這家伙是江湖老油條，我覺得宋經文混江湖都不一定有她老道?！?p> “周軒，會不會有別的原因讓她不愿意回來？”
“別的原因？她這人喜歡瞎跑，誰管得著她。興許去干什么事了。我和你說，這家伙愛湊熱鬧，說不準下次有什么熱鬧的事，她又出現(xiàn)了?！?p> “不是。周軒，會不會因為、因為?！?p> “因為什么？”
“我是說，你和秦姑娘是什么關系？”
“我和她？你不會以為我喜歡她吧？哈哈！我喜歡誰也不會喜歡她??！來，少說話，先把粥喝了?！?p> “周軒，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p> “好吧，我和她就是兄弟關系。她這人見錢眼開，只要愿意花錢，她就能幫你做事?！?p> “你有沒有覺得，秦姑娘可能喜歡你？”
“喜歡我？哈哈哈，想多了，想多了你。嗯，不過本公子這么帥，也是有可能的。不過，本公子是不可能喜歡她的。”
“她這人，長相不說了。性格暴躁，愛喝酒，說話粗魯，整個男人婆似的，武功，武功倒是不錯，是個很好的打手。嗯，這個是最大的優(yōu)點。若還要說的話，還算挺講義氣的。這次兄弟有事，她二話不說就趕來幫忙了。下次我好好請她喝一頓?！?p> “周軒，你也看長相的嗎？”
周軒頓時驚醒，不好，有點忘形了，聶雪竹現(xiàn)在這樣了，還跟她提長相？
還好這貨反應很快，正色道：“雪竹你誤會了。我提長相，是因為你沒見過她，好告訴你，我與人交往并非因為相貌?！?p> “佛祖都說了，色不異空，空不異色。一切有為法都是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外在皮囊都是空的，我又怎么會在意?！?p> 聶雪竹撲哧一笑，說道：“你呀，這樣瞎扯，佛祖都被氣死了?！?p> 其實她是相信周軒的。
在她年輕美麗的時候，沒有占有她。
在她年老色衰的時候，沒有嫌棄她。
這樣一個男人，為什么現(xiàn)在才遇到呢？
“佛祖不死不滅，沒關系的。雪竹笑了就好，你開心，我就開心。”
到了第二天的上午，段子千一個人騎著白龍?zhí)ぱ┱伊诉^來。
一進門，段子千就說道：“怎么回事啊你。”
“什么怎么回事，小豆芽呢？”
“秦姑娘帶走了啊。我就想問你這事，怎么秦姑娘回來時冷著臉，一句話都不說，抱起小豆芽就走?！?p> “嗯？她去了你那里，帶走了小豆芽？”
“你們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有啊?？赡芩龅绞裁词?，帶著小豆芽走了吧?！?p> “對了，聶雪竹呢？”
“隔壁休息呢?！?p> 段子千先是愣了愣，隨即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連退數(shù)步，捶胸頓足，指著周軒用悲痛的聲音說道：“畜牲！畜牲??！”
周軒抬手就在段子千腦袋上打了一下，說道：“瞎說什么你?！?p> 段子千摸了摸腦袋，倒是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就這樣搞在一起了？”
周軒搖搖頭，說道：“不是想的那樣。有些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
段子千說道：“我只是覺得你好牛逼。天香樓一個張影，國色天香。這會兒就把恒娥仙子搞到手了，傾國傾城啊。改天要是誰說你把驚鴻仙子追到手了，別人不信，我估計是會信的?！?p> “瞎扯什么。恒娥仙子已經沒了。”
“什么？”
嘆了口氣，周軒把聶雪竹的遭遇告訴了段子千。
段子千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軒哥，小弟倒是真佩服你。情圣?。Q我我是做不到的?！?p> “你懂個屁。喜歡一個人，就要包容她的一切不完美。”
段子千與聶雪竹不熟，也不懂化陰大法，只以為聶雪竹被采陰補陽，這殘破之身，段子千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想想看，要是你娶個老婆是被人搞成這樣的，心里沒個疙瘩？
只是周軒自己知道，聶雪竹性子剛烈，如果被人破了身子，一定不會求活。
再加上與燕北天對付楊羽的時候，他就知道化陰大法不是以男女之事采陰補陽，而是與北冥神功這類功法類似。
北冥神功只是單純的吸人內功，到了極限只是廢了人家內功而已，而化陰大法更陰狠歹毒，能活活將人吸成干尸。
所以這里面就有了小小的誤會。
“你就說有沒有什么辦法補救吧？”
“你是說恢復容貌？”
“廢話，你以為做什么？”
“這倒真沒聽說過，或許。”
“或許什么，別吞吞吐吐的?！?p> “我也只是猜測，或許長白山醫(yī)圣會有辦法?！?p> “對哦。你不說我倒忘了。秦鳳青也說過要帶小豆芽去長白山。那事不宜遲，咱準備準備，明天一早出發(fā)?！?p> 回到聶雪竹房間，周軒見她自己撐著坐了起來。
“看來好多了。”
“嗯。”
“剛和段子千商量了一下，他說長白山醫(yī)圣可能有辦法幫你恢復?！?p> 聽到能恢復，聶雪竹多了幾分精神，但轉念一想，又黯淡了下來，說道：“可是，聽說長白山醫(yī)圣脾氣古怪，并不見得會出手?！?p> 周軒說道：“他要不出手，我打得他出手?！?p> 聶雪竹連忙說道：“這可使不得。”
周軒笑道：“我開玩笑的?！?p> “不過?！?p> 他拉過聶雪竹的手握在手心，認真地說道：“無論他提任何條件，只要可以讓你恢復。我都愿意去做！”
聶雪竹看著周軒，小臉又紅了起來，眼睛泛起霧氣，千言萬語，終說不出口，最后在心底匯成一句話：謝謝你，周、周郎。
就這樣，兩人對視了良久，周軒的臉慢慢靠近了聶雪竹，等她聞到周軒的氣息時，突然驚醒過來，一種又害羞又害怕的感覺涌上心頭，連忙別過臉說道：“不要?！?p> 這個樣子的我，你縱然不在意，我卻在意。
若不完美，我寧可默默地陪著你，在你身前，在你身邊，在你身后，在你看不到我的角落里。
周軒聞言也清醒了過來，收回身子，走到窗前打開窗戶，說道：“這天氣太悶熱了，透透氣，透透氣?？上闵眢w虛弱，不然這大夏天的，弄碗冰鎮(zhèn)酸梅湯倒是又清心，又提神?！?p> 聶雪竹看著周軒，說道：“你若帶著我，這一路千萬里，我怕你會遭遇很多劫難。”
她說的是峨眉的江湖追殺令。
周軒笑道：“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背影和豪邁，她不覺有些癡了。
“周軒，那天你唱的曲我從未聽過。但是很好聽，這是誰寫的詞？”
“這是我自己寫的，旋律也是自己編的。好聽嗎？”
“嗯。這曲喚什么名字?！?p> “傳奇。”
“傳奇？”
“對，你就是我的傳奇。這是為你寫的，早就想著有一天可以唱與你聽。”
“你是什么時候寫的？”
“那七日之后。”
“我、我想再聽一次?！?p> “這次我用琴來和曲?！?p> 周軒差人送來古箏，段子千死不要臉的想進來聽，被他趕了出去，只得站在門口。
琴聲響起，伴隨著音樂，歌聲也響起，這一次，更多了深情和婉轉，琴聲與歌聲在梁中繞轉，久久不絕。
一曲畢，聶雪竹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