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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朵桃花灼灼

有朵桃花灼灼

顧清沫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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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5-12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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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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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灼灼

有朵桃花灼灼 顧清沫 9229 2021-05-11 21:00:17

  一.

  小小的謝了了懷抱著一只大桃兒,顫顫地向院子跑去,六歲的人兒,臉頰兩側的嬰兒肥尚未褪去,隨著腳下步伐的邁進,不住地迎風躍動著,手中的桃兒緊攥著。

  她在院中的花壇邊停下,蹲下身去,將桃兒放在了旁邊,擼起袖子露出了一只藕節(jié)般的手臂,伸入花壇中,搗鼓著什么。

  謝沐風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院中的花開得正好,一簇簇的,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而小小的了了正蹲著不知忙活著些什么,那件粉色長裙被淤泥染得臟亂不堪。

  謝沐風悄悄地摸到了她的左后方,賊兮兮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輕輕地點了點謝了了的右肩。

  她一驚往右一看,卻并沒有看見任何人影。當她撓撓頭,疑惑地轉回來時,謝沐風卻突然從她的左邊探出頭來,“嘿!了了,你在這干嘛呢!”

  原來便驚魂未定的謝了了又被這一驚,嚇了一個踉蹌,整個人兒便往前栽去,失重的感覺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她害怕得閉上了眼。

  突然,一只胖嘟嘟的手抓住了她,好似溺水的人兒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這只手雖然胖乎乎卻又暖和和的,給她以心安,給她以希望。

  誰知事違人愿,這只手的主人竟也被他拉了下來。“嘭!”地一聲,兩人一起摔在了院里的花壇中,更慘的是謝了了摔的時候竟頭朝下,吃了滿嘴的泥土,整個人小花貓似的,好不狼狽。

  謝沐風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想將地上的妹妹也拉起來,可謝了了卻被這一摔摔出了小脾氣,就像是被膠水粘在了地上一般死活都不肯起來。

  “誒,我的好妹妹,哥哥知道錯了,下次一定不嚇你了,快起來吧!”謝沐風好聲好氣地哄著她,謝了了的發(fā)髻凌亂不堪,長裙污跡斑斑,臉上滿是泥土,她這滑稽的樣子,他憋笑得好辛苦。

  “我不起來!我要去跟父親母親告狀,哥哥欺負我!嗚嗚嗚。”她用力地擠了擠眼,又用手將其搓紅,賴在地上就是不肯起來。

  “我的小祖宗快起來吧!”

  “我不想起來?!?p>  “快起來了!”

  “我不想起來!”

  “快起來!”

  “我就不!”

  兩人爭吵未果,謝沐風作勢扭頭便要離開,余光卻瞄到了一旁的桃子。

  “好啊,浪費父親母親給你的桃,我也要去告狀!”一轉身,他的袖子便被一只手抓住了,她癟著嘴,可憐兮兮地眨巴著自己的眼睛。

  “沒,我沒有!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想這顆小桃子可以承載我的愿望,快快長大,來年長出很多很多的桃子,為父親分憂,為母親解暑。”

  小小的謝了了卻有一個大大的夢想,盡管這個夢想天真無邪,盡管這個夢想不切實際,但這個夢想卻承載了謝了了滿滿的愛心。父親母親的辛勞,她雖未言說,卻無不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謝沐風從來都沒見過這樣的謝了了,此時她是漫長星河中的一顆最璀璨的明星,用星光點亮了月光所不及之處,將自己的溫柔灑滿人間。

  謝沐風的內心也是悔恨不已,他小心地捧起地上的那顆桃,放在手心,沉甸甸的。他將桃遞給了謝了了,同時伸出手,敲了敲她的頭。

  “傻瓜,你這樣是種不出桃樹的,得先吃了?!?p>  謝了了委屈巴巴地捂著自己的頭,淚眼婆娑地望向了他,嘟囔了些什么,那張嘴便要往桃子上咬。

  “別!”他用手攔住,卻被她一口咬了上去,疼得謝沐風忙收回手,用力地揉著自己的手心,氣鼓鼓地瞪著謝了了。

  謝了了被他瞪得有些許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卻又馬上被謝沐風拎著領口,連拖帶拽地拉走了。

  清水冰冰涼涼的,落在指尖,之間疙瘩好像頃刻間化開了。她將桃子洗了洗,一口便咬了上去,謝沐風的手也在這時覆上了她的臉。

  “別動,你吃你的,哥哥我?guī)湍惆汛蠡ㄘ埥o洗掉?!碧炜盏挠鄷熿o靜地泄下,灑落在兩人之間,他們的身上仿佛披著什么,朦朦朧朧的。

  而兩人的童年也便在這朦朧間度過了。

  二.

  “快!快!快!來這邊!”謝沐風趴在自家后門框邊,向謝了了招手。

  一襲男裝束身,秀麗的長發(fā)高高挽起,手執(zhí)一柄折扇,好一翩翩公子的模樣。

  今日是她及笄之日,哥哥終于答應帶她偷溜出門,看城外桃花十里。而彼時年少種下的那棵,精心呵護了幾日,一直毫無出土的跡象,慢慢地也便失去了興致,慢慢地也就知道它不可能長出一棵桃樹。

  遠遠望去,整片桃林百花爭艷,姹紫嫣紅,好似從天上落下來的一片朝霞。當走近,又是一番別樣景致。有的簇擁著開放,像抹過胭脂一般;有的躲在葉子后面,像害羞的少女。

  謝了了看見此景,一下便失了神。從前的她愛桃樹,不過是饞其可口甚至想以此減輕父親母親的負擔,時至今日才知道,原來桃花是如此的美麗。

  謝沐風看見妹妹眼中的星光,輕輕地笑了。

  “了了,樹上的風景更好?!痹捯魟偮?,謝了了便沖到了一棵比較高的樹邊,幾下便爬了上去。

  看見自家妹妹的這副模樣,一時間,謝沐風又不知該是哭還是笑。一個姑娘家的,一天天捉雞斗狗上樹,這以后可還有誰敢要她??!他長嘆了一口氣。

  “哇!哥你快上來看看,真的好漂亮!”

  “你小心點,別摔著了,我就在下面看著你?!?p>  “那……你就在下面待著吧!”謝了了找了個粗的樹干躺了上去,這地方,如果拿來睡午覺,抬頭是曦日的暖陽斑斑駁駁地照印在身上,耳邊是蜜蜂的扇翅的聲音,鼻尖是桃花的清香縈繞著,可謂是人間一大天堂。

  近處,一只天藍色的蝴蝶環(huán)繞在謝了了身邊,翩翩起舞,伸出手,好似要抓住了,卻又悄悄地從指甲溜走。

  “喂!了了你別亂動,小心掉下來!”

  “知道了知道了,誒你好啰嗦啊?!敝x了了顧著眼前的那只起舞的蝴蝶,也不由得心里暗揣著:就這么點高度,難道我還能掉下去不成?

  突然,腳下的樹枝一折,她一下子便失去了平衡,手在空中胡亂地抓著,慌亂中抓住了旁邊的樹干這才堪堪穩(wěn)住了身子。

  “喂!叫你小心點,你嚇死我了!”

  “哼!不就是一棵桃樹嗎?我謝了了怎么可能……”話音未落,身子一沉,整個人便從樹上滑落了下去,失重感一下子便朝她襲來,她害怕地閉上了眼睛,完蛋!這下可得被謝沐風笑話了。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襲來,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謝了了雖身材嬌小也并不重,但這高空落下也著實讓謝沐風后退了一步,踉蹌了一下,但總歸是個成年男子,只一下也便站得穩(wěn)穩(wěn)當當。

  “有我,別怕?!彼脑捳Z好像給謝了了吃了一顆定心丸,她轉頭看著他,這么多年了,她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著他,他的臉已經長開了,尖尖的下巴,高挑的濃眉,不禁內心有只小鹿亂蹦。

  她往他的懷里鉆了鉆,聽聽他強穩(wěn)的心跳。

  “剛剛我還以為是只猴子掉下來了?!闭f罷,他的手一松,謝了了一愣,便被他摔在了地上。

  她一下子還未緩過神來,呆愣著一動不動。

  “還不起來?難道還要我拉你一把嗎?”冷不丁的話語再次傳入耳畔,謝了了一激靈,趕忙從地上爬起身來。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能起來?!彼牧伺纳砩系姆蹓m,從地上站了起來。從他身邊走過,瞪了他一眼,果然,我哥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過了,怎么可能會那么溫柔。

  但卻禁不住嘴角微微上揚。

  凡事有一,便有二。

  謝沐風是無論她說什么也不肯再帶她溜出去玩了的,萬事終究得靠自己。

  謝了了也是鬼精的一個人,偷溜出去幾次,也并未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而這次她也照常躺在樹上,懶洋洋地曬太陽,往向遠處,樹下一男子翩翩而立,衣袖與長發(fā)隨風飄揚,襯得懸在半空中的身影,恍若神明臨世。

  “這男子倒是也生的十分好看?!敝x了了對自己說?!安贿^……還是謝沐風更好看!”謝了了笑了,閉上了眼,腦海中卻浮現(xiàn)了他回眸對自己笑的模樣,嘖嘖,不愧是我家兒郎,長得真好看!

  “我的孩子!”一聲驚呼震得謝了了睜開了眼,樹下,一個小男孩正俯身撿著什么,遠處一個球正朝他飛來,這要是砸中,后果不堪設想。

  好在家中無事時,在家里跟著謝沐風學了幾招,雖然也才幾招卻也夠將小男孩一手撈上樹。她側身一轉,雙腿便勾住了樹干,伸出手卻與那男孩差之毫厘,眼瞧著那球已經逼近,現(xiàn)在跳下樹已經來不及了。

  “砰!”地一聲巨響,謝了了撇過頭去,閉上了眼。奇跡般,孩子的哭聲并未如意想中傳來,她往下一看,一名男子緊緊護住了那名小男孩,他背后的衣服凹下去了一塊,是他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

  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咳嗽了兩聲,整了整衣裳,伸出手揉了揉小男孩的腦袋,“乖,沒事了,去找你的母親吧?!?p>  男孩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有幾分愣神,遠處的母親已經急忙忙地趕了過來,拉著男孩對那名男子連連感謝,而那男子只是笑著擺了擺手,“舉手之勞罷了,當母親的下次可得小心了,這很危險?!?p>  那母親連連點頭,左右查看了小男孩確認無事后,才抱起他轉身離去。

  “敢問公子打算幾時從樹上下來,你這可對身體不好?!彼D過身來,彎彎的眉眼似含著笑,謝了了眨了眨眼,確是之前樹下的那個公子。

  謝了了看了看自己,這才發(fā)覺自己還倒吊在樹上,她動了動正準備翻身下來,不料衣角卻被旁邊的一根樹枝勾住了,她用力地扯了扯,卻紋絲不動,心里暗嘆,糟了,今天這衣服如此十分束身,還能被勾住,這下可如何是好。

  內心雖是一陣翻江倒海,面上卻依然不顯分毫,“大兄弟,我在這上面鍛煉呢,你背沒事吧,快回去看看大夫吧,時間到了我自然就下來了?!?p>  “你這位小公子也是十分有趣,我沒事,小傷罷了。如此新奇的鍛煉方法,不如教教我可好?”他倒是也不急,站在樹下,長發(fā)隨風飄動,風景因人成畫。

  他倒是不急,謝了了卻是內心煎熬非常,也不知這樹枝是否牢固,若是不小心斷了……

  怕什么便來什么,咔嚓地一聲脆響,是哪里折斷的聲音,一陣失重感鋪天蓋地。

  這要是頭朝下落地,小命堪憂!她的眼前仿佛謝沐風向她飛奔而來,“你來啦!”她笑了,穩(wěn)穩(wěn)地落入了一個懷抱中。

  這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十分好聞,卻不似謝沐風。眼前的人逐漸清晰,是剛剛樹下的那位公子!

  謝了了的臉一下子燒成了滾燙,掙扎著要從他的懷中逃出來。

  那男子卻也是不惱,任她怎么掙扎,也仍是紋絲不動,“你這小兄弟也是有趣,同為男子,怎么與女子一般扭扭捏捏的。”語畢,褶擦將他輕輕放下。

  一抬頭,謝了了望見了他輪廓分明的右臉,這是第一次遇見如此溫柔的男子,從小到大,她身邊的男子屈指可數(shù),同齡的也不過是與她一母同胞,只因奶娘將他先抱出,因而才成了哥哥的謝沐風。

  小時候,她倒是十分喜歡跟在他的身后,哥哥長哥哥短地叫。漸漸大了,女兒家的羞澀也便多了幾分,更多時候便是直呼其名了。

  謝沐風的性格也是古怪的很,也不知從何開始,明明親近,卻又好似故意疏遠,捉摸不透。

  而眼前的這個人,給了他別樣的感覺。

  “感謝公子相助,請問公子尊姓大名,下次定當親自上門答謝。”謝了了雙手作揖,恭恭敬敬地一拜。

  “在下嚴伯仁,舉手之勞罷了,公子不必記于心上,敢問公子大名?”

  “在下姓謝,單名一個風。”胡謅的本領倒是張口便來,本想借謝沐風的大名一用,又怕他秋后算賬,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謝家?可是永和侯府謝家?難怪我看公子貴氣逼人,原來是侯府的小公子,失敬失敬?!眹啦蕯[了擺手,謝了了連忙拉住了他?!皣拦诱`會了,我家不過一介草民,勉強夠吃穿罷了,哪敢高攀侯府。”

  嚴伯仁好似松了口氣,方才笑道:“也是,我倒也見過謝家嫡子,生的不是公子這般模樣,倒是在下唐突了。我看那邊湖面波光粼粼,正是游船賞景的好時刻,謝公子可否賞個面子,與在下同游?”他說的倒是十分真誠,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對上了他真誠的目光,又想起了剛剛是他救了自己,望了望,天色尚早,內心好奇心作祟,她便應下了。

  三.

  已近申時,太陽西落,映照在湖面之上,澈若明鏡。謝了了雖看似正經,心卻早已落入水中。家中貧窮,疲于生計,出來游湖是想都不敢想的,幸于備受寵愛,時常有宗親為他們送些吃食,記憶中她過得還是十分美滿。

  她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衣著服飾看著與自己別無二樣,該不會讓她來付船費吧?她摸了摸自己的衣袋,一下暗道不妙,出門匆忙竟連銀子都未帶一個。

  湖面平靜,來往的多為攜妻女出游,歡笑聲為這平靜多添了幾抹色彩。

  突然,嚴伯仁靠在船邊,劇烈地咳嗽起來,謝了了一驚,哪還顧得上內心的小九九,忙上前查看。

  “嚴兄你怎么了?”這才想起,他剛剛被那球砸了一下,又生生地接住了從樹上落下的自己,更是傷上加傷,如今尚未醫(yī)治,又是陪同自己游湖,內心的愧疚濃濃地包裹著。

  船夫見狀,也忙放下自己手中揚起的槳,這要是出了點什么事,他可不是人頭落地擔負的起的。

  嚴伯仁的額頭上,密密麻麻已經布滿了汗珠,謝了了忙拿自己的袖子幫他擦著,“快回岸上!”

  一只手緊緊地抓住了他,虛弱地出聲道:“別擔心,老毛病罷了,我袋中有藥,在胸前的口袋里,幫……幫我拿一顆?!?p>  他的臉痛苦地擰成了一團,謝了了一時間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猶豫之間,他開始用手掐自己的脖子,痛苦之景,如臨其身。

  謝了了咬了咬牙,放下了心頭的芥蒂,反正他也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我是個女兒家,過了今日,世上便再無謝風。

  她小心地將手探入他的胸前,他的身體一顫,似有反抗又似極力抵抗著。她的臉燒的滾燙,可人命關天之事,她也只能將手接著往里探,突然一聲巨響,船身一陣搖晃。謝了了本就是趴在嚴伯仁的邊上,這一下重心不穩(wěn),兩人一同滾落船中,嚴伯仁欺身而上,緊緊第壓著謝了了。

  耳邊是他急促的呼吸聲,灼熱而又濕潤,撫摸著她的耳垂,砰砰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從小到大,這是她第一次與其他男子離得如此之近,她想將他推開,卻又無論也奈何不動一個男子的重量。

  “公……公子,船被底下的水草卡……卡住了,我去找人,你們在這別動!”謝了了聽出了他聲音里的顫抖,還不等她的反應,“噗通”一聲,他便躍入水中。

  “喂!你先幫我拉開他啊!”無人回應。

  謝了了忙摸出藥瓶,取出一粒喂入他的口中,并緊緊地捏住他的嘴,不讓他吐出。

  他的呼吸漸漸平緩,謝了了這才放下手,長松了一口氣。夜幕已至,點點星光熠熠,伴著水香與蟋蟀的鳴叫,嚴伯仁的身上隱隱有什么味道,還未細想,她的眼皮越來越沉,失去意識。

  等她再醒來,眼前的一切是自己的臥房,謝沐風陰沉著臉,死死地盯著她,要將她盯出個洞來。

  “哥?”謝了了的腦子一時間有些斷片,“我,我不是……?”

  “你不是應該與男子游湖,相擁而眠對嗎?”謝沐風隱忍著怒意,額頭上的青筋猙獰,“可真是長本事了。”

  “不是,我們……”

  “趕緊起來,父親母親等你給他們一個交代!”話畢他便轉身離開,他離去的背影,竟有幾分孤寂。

  步入正廳,父親母親端坐上位,今日的他們穿的分外華貴,而廳中那一排排的喜字也是分外刺眼。

  “跪下!”只一聲,便伴有重重的威壓,重心一落,謝了了便跪了下來。

  這是怎么了,該不會要把我賣了吧?她和那位公子清清白白,什么都沒發(fā)生。

  “謝了了,你可知錯?”

  “女兒知錯?!?p>  “你可知你錯哪了?”

  “女兒錯在不該女扮男裝偷溜出去玩,不該瞞著你們……”

  “不!你錯在不該與陌生男子過夜,更不該與那人,你知道那人是誰嗎?那是康順侯府的嫡長子,嚴家是當今朝堂上一手遮天的人物,招惹什么人不好,去招惹他?”父親少有的大罵起來,她的腦中嗡嗡回響“康順侯府嫡長子”。

  她家不過一介平民,又怎可高攀侯爺,那必只能做妾,謝了了緊咬下唇,她寧愿嫁一個一無所有的男子,哪怕碌碌無為,終其一生,也不愿去給大戶人家做妾,爭風吃醋,勾心斗角。

  “父親,我不去!”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廳里的人都能聽見,母親只是一直挽著帕,不住地拭淚,父親用力一拍桌“胡鬧!出了這樣的事,名聲盡毀,不嫁,以后誰還要你!”

  “父親!妹妹若是終生不嫁,我便護她一輩子!”謝沐風的話鏗鏘有力,隨著也挨著她跪了下來。

  “胡鬧!”又是重重的一拍,父親已經被氣的指著他倆卻不知該說什么了,硬是半天也沒說出什么來。

  “父親,是女兒的錯,女兒感念您和母親的養(yǎng)育之恩,但是讓女兒去做妾,那不如讓女兒死了算了!”

  “誰敢讓我謝永和的女兒做妾!”他的眉宇凌人,透露出了兇狠的一面,謝了了一顫,謝永和的名字卻久久回蕩,永和侯,謝家。

  兩人的親事定下,在此之間,謝沐風來把謝了了大罵了一頓,而謝了了只是哭,哭自己的大意,哭命運的弄人,哭自己的天真,以為自己真不過一介平民罷了。可又何曾想,哪里的平民可以吃穿不愁,生計無憂。

  她享受了衣食無憂的日子,自然也該承受她該承受的。世界上哪有什么免費的午餐,有些事情,不過是時候未到罷了。

  兩家的訂婚宴上,謝了了依舊覺得一切的不真實,仿佛自己仍處夢中,一覺醒來,依然還是那個無憂的謝了了。

  宴會上的人都笑的開懷,有幾分真情,又有幾分假意。宴席之間,嚴伯仁倒是幾次對他欲言又止,許是內心愧疚又不知從何說起吧。

  她與席間的長輩們說了一聲后,便獨自離開席間。靜靜的后花園,只有前廳的歡笑不時傳來。我為何不能成為一只青蟲,若是能成,便可嬉笑于林間,不必為世事所惱了吧?眼淚涌上眼眶。

  “了了?!币恢皇址錾狭怂募珙^,不用回頭,她便知道身后站的是謝沐風。

  嫁入嚴家,她以后便是康順侯府夫人,而他也終會成為永和侯府,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夫人,有自己的家庭。她們也將成為兩根相交后的線,錯過了也就沒有了。

  天下本就沒有不散的宴席,可這一切來得有些突然,突然得讓她措手不及。

  夜色正好,兩人靜靜而立,她肩上的手時松時緊,卻遲遲也不開口。

  “謝沐風,我要嫁人了。”良久,她說道。

  “嗯,祝你幸福?!?p>  “如果不幸福呢?”

  他的眸子暗了暗,沉默了良久,喃喃道:“不會的,你一定會幸福的。”

  他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認真,即使今夜的月光不甚明亮,有他,便有光芒萬丈。

  他的長臂一挽,謝了了便被圈入懷中,熟悉的氣息撲鼻,令她心安。他緊緊地抱著她,將頭深埋在她的頸間,“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p>  四.

  幾十里的紅妝,禮炮,紅燈籠在前開路,一路上吹打著,畢竟是兩家侯府之間的聯(lián)姻,場面之盛,比之公主出嫁,也毫不遜色。

  抬花轎之人,都是兩府精心挑選出來的,一路上倒少了些顛簸之苦,只是內心的苦,已如黃河之水天上來。

  謝了了緊攥著婚服的衣擺,心里卻是惦念著已經幾日不見的謝沐風,他現(xiàn)在在哪呢?有沒有看見我穿婚服的模樣,父親母親都贊不絕口,他應該也會喜歡吧?可是他為什么不告而別?為什么不來送我?他是不是躲在哪里看我,他是不是不敢來見我。

  外面是熱鬧的鑼鼓聲和百姓們不絕于口的祝福聲,而內心的孤寂更與何人說。

  突然外面一陣騷亂“你是何人!”

  一只手伸了進來,掀開了她的蓋頭,她對上了一雙眼睛,像是一池柔凈,清澈的湖水。

  是他。

  內心的竊喜躍于心間,溢于臉龐,可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他此時來做什么?

  謝沐風一把抓住了謝了了的手腕,將她拽出花轎,還不等她開口,謝沐風低低道:“別說話,跟我走?!?p>  謝了了雖疑惑,仍點了點頭,這樁婚事她本就不樂意,若是這樣毀了,也挺好。

  “原來是謝公子,若是想妹妹了,我嚴府大門隨時為公子敞開,可你這樣跑來壞我婚事,可是為何?”嚴伯仁同是一襲婚服,騎于馬上,氣勢凌人。

  “她,只會是我的?!敝x沐風冷冷地甩下一句,長服一甩,拉著謝了了便跳下了花轎。

  身邊的人多是謝府之人,見來者是自家公子,一時間不敢上前阻攔,竟讓兩人向東郊跑去,“愣著干嘛,快追??!”嚴伯仁一身怒吼,下人們這才意識過來。

  “他剛剛頸間,是我看錯了嗎?”嚴伯仁看著他倆消失的方向,眸中閃過一絲算計。

  “哥,哥哥,你帶我去哪?”

  謝沐風不說話,兩人跑到一條小巷,停了下來。

  “你不想問我什么嗎?”他轉頭,直直地盯著他,眼中好似有火在燃。

  謝了了搖了搖頭,今日的她一襲云錦描邊,勾勒著一株盛大的曼珠沙華,宛如天邊流霞的嫁衣,外套著極柔極薄的金絲閃光紗,繡滿鎏金祥云,攔腰束以雪花緞金線刺繡,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玲瓏巧致的身材,只是一路亂跑,她挽好的發(fā)髻已經有些許搭落下來,卻依舊動人。

  “吃吧,一定累了吧。”他雙手捧出了一個桃子,遞給了謝了了,晶瑩剔透,看得謝了了真有些口渴。

  她伸手接過,張了張口,卻好似什么卡在喉嚨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低下頭,大口地咬下了一塊。

  “唔?!敝x了了瞪大了眼,他早已伸出手,緊緊地將她圈在懷中,四掰紅唇貼在一起,她已是腦子一片空白,任由空溫潤熾熱的唇緊緊壓迫……

  后頸一陣巨痛,隨即便陷入一陣昏迷之中。

  等她再醒來,身上的婚服已經換下,身邊的一切已是白蒼蒼一片,心頭一聲咯噔,忙胡亂地穿上了鞋,下床跑了出去,院里都是死氣沉沉的,她們已經回了京城謝家,但外面的一切卻都與幾日前無二。

  “發(fā)生什么事了?”她緊緊地抓住身旁的一位老伯。

  而她本就著急,一頭長發(fā)已被跑的凌亂不堪,衣裳未整,好不狼狽。

  老伯見狀是她,心底的淚水婆娑,又流露出了幾分心疼。謝了了的內心早已亂作一團,見他遲遲不說,回身便推開正廳的門,走了進去。

  “謝家嫡長子謝沐風之位”幾個大字好像幾柄血淋淋的刀,狠絞她的心臟,她好似散架了一般癱坐著,只這一間,香火彌漫,靈位刺眼,梁上懸著的白綾,地上擺滿的蒲團,使她的眼淚好似開了閥,不住地往外涌。

  即使家中的阻攔,謝了了依然將此事查出了些眉目,元靖九年,朝臣密保平樂侯包藏禍心,暗中通敵意圖謀反。一夜之間,重重禁衛(wèi)軍包圍平樂侯府,搜出大量信件,當即滿門抄斬。在那之前,平樂侯夫人曾誕下一孩,朝堂搜查多年未果,那日大婚,他突然出現(xiàn)帶走了她,卻被嚴伯仁看見了什么上報朝廷,隨即一間民居中找到了她,而他也在西郊被抓住,身份坐實,當即處死。

  推開曾經的小院,一切依如原來的模樣。謝了了經?;貋泶驋哌@個地方,重溫著過去的點點滴滴。

  那天,她找到了謝沐風房內的暗匣,留著一封謝了了親啟:了了,你過得還好嗎?沒有我欺負你的日子,你應該挺不習慣的吧。還記得小時候的你,曾抱著一只小桃兒,壯志豪言“我想將它種下,幫母親解暑,為父親分憂?!蓖崎_你身旁的那道門,那是一棵我親手為你種下的桃樹,愿了了一世繁華,一世平安。若是厭倦了城中生活,那便去林間尋一處寶地,覓一處桃林,依山傍水,過一陣清閑生活吧,城中的關系錯綜,心思復雜,若是疲了,不必為難自己,你的性子我心如明鏡,保持本心,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原諒我那天不聽你的解釋,妄下定論,可你知道嗎?當我在河邊找到你們,我當時恨不得當場殺了他。寫著寫著,也是該結束了明日便是你的訂婚之日,大概也是我的最后一天了,突然十分不舍,不用為我報仇,也不必為我傷心,做一個幸福的謝了了吧。

  放下信件,眼淚已經肆意縱橫,他早便得知一切,卻依然分毫未怯,字里行間皆是對謝了了的美好期望。

  謝了了拿起信,動手便將它撕了個粉碎:“你許我一世繁華,佑我一世平安,口口聲聲為了我,又怎知我心之所向,我要的,從始至終都只有你謝沐風而已啊!”她跪坐在地上,哭的聲嘶力竭,一朵桃花飄飄揚揚,落在她的肩頭,她突然著了魔一般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值得嗎?”她喃喃自語,一次次摸索著樹干,眼神麻木空洞,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元靖三十年,朝廷收到密保和大量嚴府通敵證據(jù),加上當初他們嫁禍徐府的一切勾當。

  那一晚,龍顏大怒,所有禁衛(wèi)軍傾巢而出,嚴府外十里路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嚴府夫婦吊死于房中,尸體被掛于城墻,曝尸三日。

  當謝府下人推開老屋之門時,自家小姐靜靜地躺在那棵桃花樹下,身上已經落滿了花。她走了,高揚著嘴角,去找他了。

  不過謝了了至死不知,其實自己才是那個徐府叛子,這件事謝沐風知道之后,便有了那日的情景,他不愿謝了了嫁給嚴伯仁,也怕她被他們查出,便在脖子上偽造了胎記,將這個禍患滅殺在搖籃之中。

  只是眾人不知,徐府的孩子身上并沒有什么胎記,一切不過都只是謝沐風設下的局罷了,為了保她,為了能夠暗渡陳倉。

  一切進行得順利,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只是這最后一環(huán),付出的是他的生命罷了,完成這一切,他欣慰一笑:

  謝了了,來世讓我喚你娘子可好?

顧清沫

一篇小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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