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平退役了。
翟駿在他回來前,就一直說要回去。這么多年,都沒有陪父母好好過個年。
陸修平回來陪他去趟商場,買了很多禮物。
他把這幾個月的工資給翟駿,翟駿只肯收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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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舒年下很忙,公司事太多。不過從前那幫老油子基本都走了,剩下的也都夾緊了尾巴做事。
現(xiàn)在做事,不用像以前那樣費口舌,想方設(shè)法說服他們,比較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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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平腹部的傷好了,結(jié)痂褪掉。疤痕長出粉白的新肉,跟他小麥膚色反差很大。
顧舒當時氣一陣,漸漸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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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曼在奶奶的要求下,留在這里跟他們一起過年。
兩個阿姨過年要回去,還都是外地的,走的很早。
護工留下,沒有走。
奶奶跟她聊起天,這才知道,她高中畢業(yè),考上大學(xué)沒去上。被父母嫁給了同鄉(xiāng),婚后生了個女兒。
結(jié)果那男人酗酒還家暴,她是帶著女兒跑出來的,分居兩年才把離婚給辦了。
女兒今年大學(xué)畢業(yè),第一年上班,在BJ租房子住。
生活負擔比上學(xué)時重,她想多掙點。也想將來能買個房子,母女倆有個落腳地,有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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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二十九,年貨,要做的菜原材料能處理準備的,護工都幫著顧舒一起弄好了。
都忙完,陸修平?jīng)_奶奶使眼色。奶奶把護工叫進去。
住家護工,個人資料都得要,包括身份證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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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舒替她在網(wǎng)上訂了往返BJ的票,奶奶給了她三天假,初三晚上回來。
送走眼眶紅紅的阿姨,陸修平回來往沙發(fā)上一躺。
“挺好的,就我們一家人,好好過了年。”
奶奶笑,很喜歡這樣的年。但也囑咐陸修平。“你搭把手,幫忙。別累顧舒一個人。”
這一家子,陸曼不會做飯,她不能做,陸修平也是個甩手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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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标懶奁阶饋?,得意道:“我會做飯,明天我個你們做兩個拿手菜。”
顧舒從房間出來,聽到這話,揶揄他。“糖炒雞蛋嗎?”
陸修平指顧舒?!翱偡f賬,沒意思啊。”
顧舒捂著嘴,止不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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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炒雞蛋”是陸修平的一道名菜,創(chuàng)作原因是即興的。
顧舒高三,學(xué)業(yè)忙,有天七點都還沒回來。陸修平餓了,天天看顧舒做菜的樣子,耳濡目染,覺得自己也行。
但他還是有一點自知之明的,做的是很簡單的,號稱有手就能做炒雞蛋。
結(jié)果還是翻車了。
他錯把糖當成了鹽,糖炒雞蛋的滋味嘛?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陸修平一口咬定非常好吃,顧舒則是囫圇的咽下去了,因為不能浪費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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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粒比鹽粒粗,很多都沒化,夾雜在雞蛋里,疙疙瘩瘩的。陸修平還沒放蔥花或白醋去腥,雞蛋一股很重的蛋腥氣。還有細碎的蛋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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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聽完,笑的捧腹。她以為的聰明無雙的孫子,原來還有這么蠢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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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平沉著臉,苦大仇深的望著顧舒。簡直是破壞他的名聲跟形象嘛。
“我現(xiàn)在!”陸修平強調(diào)?!白鲲埡芎贸缘?,特別是烤雞,非常香!骨頭都能吃干凈!”
陸修平指著顧舒?!澳悴灰偰美涎酃饪慈恕!?p> 顧舒“嘿嘿”笑了兩聲,撇著嘴,那樣子一看就是不相信的。
陸修平氣的拍著膝蓋站起來,“走,買雞去,我烤給你們吃。我得挽回我的名譽!”
“家里菜很多了。”奶奶說。
“那不行,必須讓你們嘗嘗,改變對我的偏見?!?p> “不會?!鳖櫴婊鹕蠞灿汀!拔乙惠呑佣纪涣四隳翘浅措u蛋的味道?!?p> “咦——又腥又甜!”
“顧舒,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打你???”陸修平氣的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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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舒被陸修平拖出門,塞進車的駕駛位。陸修平駕照還沒換過來,在城市開不了車。
他坐上副駕,指揮顧舒:“去菜市場。我要買那種嫩一點的雞,但不要白條雞?!?p> 顧舒笑著系上安全帶,發(fā)動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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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平的烤雞是野外做法,也就是俗話說的花雞,抹黃泥,挖坑燒火炭放進去烤的。
可城市條件,哪有黃泥給他抹,哪里能讓挖坑。
院子里倒還有些枯枝,顧舒給他提議。在院里直接生火烤。
陸修平只好退而求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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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年夜飯,陸修平做烤雞,陸曼煎牛排,剩下的菜由顧舒做。
奶奶指揮顧舒做了兩樣她從前的拿手菜。
那是陸家許多年來,最熱鬧歡樂的年夜。
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的動靜從客廳飄過來,喜氣洋洋。紅燈籠,紅福字,紅對聯(lián)。以前陸修平在家里過年的時候,都覺得那東西土。
除了大門外,里邊一律不準貼。那年松了口,屋里處處掛滿、貼滿象征喜慶的紅色。
到底是陸修平的審美變了,還是說在死亡和分離面前,它能給人一點玄學(xué)上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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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餐飯吃的很慢,其實也不是那一次,從顧舒出院后,大家一直都吃的很慢。照顧他的胃,別人吃的快,剩他一個人,有點尷尬。
奶奶白天睡過一覺,特別有興致聊天,只是話題經(jīng)常跑飛。
有時講創(chuàng)業(yè)的辛苦,有時講陸曼小時候的苦日子,有時提到陸修平小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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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平烤雞的兩個翅膀都讓顧舒吃了,這種雞的翅膀很小很薄。
肉里的水分都被烤干了。肉絲干干緊緊的扒在骨頭上。
用牙慢慢撕著吃,有一種吃牛肉干的感覺。顧舒聽奶奶講述,不知不覺的就把兩個雞翅全給啃掉了。幾根骨頭整齊的躺在盤子里。
陸修平瞥到,很驕傲的問:“味道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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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說,顧舒似乎是又想起了他的糖炒雞蛋,抿唇笑的賊兮兮的。
奶奶聽到他的話,又想起了一事。
發(fā)生在陸修平的童年時期,他喝豆?jié){,嫌棄奶奶給加的糖少,不夠甜。
就自己踮著腳去拉灶臺旁的糖罐,這次是把鹽罐當成了糖罐。一碗豆?jié){,弄成了咸甜口。
一次鹽做糖,一次糖做鹽。
大家笑的捂肚子,陸修平長嘆了一口氣。他還真的就說不清了。
好不容易通過烤雞轉(zhuǎn)變一下大家對他廚藝的印象。
結(jié)果倒好,他分不清糖跟鹽這事讓大家的印象更深刻了。
一頓美味,哪能有兩樁丑事記得牢固呢。
陸修平真是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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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頓年夜飯,從八點起,吃到了春晚敲鐘。
大年初一,煮的餃子吃。吃完飯,奶奶給了他們一人一個厚厚的大紅包。
除了壓歲錢外,還有兩道去觀里求的平安福。
陸修平的生命原本就是在奶奶的促使下所得到的禮物,他活到現(xiàn)在,不知收了奶奶多少禮物。
這個平安福是倒數(shù)第二件,最后一件是一個金吊墜,陸修平的二十七歲生日禮物。很沒新意,跟顧舒兩個月前的二十九歲生日禮物是一樣的。
都是紅繩墜著一塊磨砂的小金牌,陽面凸起的啞光字。一面是平安健康,一面開心喜樂。
俗氣,卻真實。
千言萬語,多少囑托不舍全在這八個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