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嵌大堰,全長二十幾公里,主要分為三段,其中兩段位于四渡鎮(zhèn),主干渠位于姜家村地界,支渠引水五寶村,兩村主要分水處位于姜家村大毛坪。
姜家村擁有渠道前段和分水閘天然優(yōu)勢,五寶村爭水基本上沒有占過便宜,今天又出這一檔子事,陳謙和袁飛銀兩個新官上任,如果不把兩村用水問題處置妥當(dāng),新官上任三把火估計都得被一渠水澆滅,往后的工作還怎么開展。
“搞不好,要引起群體性斗毆事件,我先上去拖住時間,你們趕緊通知鎮(zhèn)上和水利工程管理所,不然要捅大婁子?!蓖趺鹘⒓雌鹕?,頂在前面帶著村民到大茅坪理論理論。
干了幾十年村里工作,那個季節(jié)容易發(fā)生什么亂子岔子,王明江心里有本賬,真是應(yīng)擔(dān)心什么來什么。
處理村里突發(fā)事件,陳謙即便是在大學(xué)專題研究過類似問題,但是真真正正遇到,理論和實踐完全就是施工圖和建筑工地的差別。
“飛哥,我馬上通知鎮(zhèn)上,你通知一下水利工程管理所?!?p> 陳謙按照王支書的安排,遇到事情立即上報,以免鬧出大事,不按規(guī)定上報,出現(xiàn)嚴(yán)重后果將會被嚴(yán)肅追責(zé)問責(zé)。
見到袁飛銀面無表情,整個人的樣子比他還懵圈,陳謙心中一顫,飛哥不會是要參合進去干架吧。
“飛哥,你想什么了,你現(xiàn)在是村干部,你要記住身份,可不能像過去一樣做爭水急先鋒?!?p> 陳謙提醒,袁飛銀回過神來,重重的拍了一下陳謙的肩膀:“這種事情我熟,沒必要給鎮(zhèn)上匯報,也沒必要給水利工程管理所通知,真要解決下來,水早就放完,這種事情要快準(zhǔn)狠。”
“你要帶著村民去打架絕對不行。”
陳謙一把抓住袁飛銀,真怕他軍人的火爆脾氣一上來,不管不顧傷了人那事情性質(zhì)就變了。
“我是軍人,我的拳頭是打殺外敵,都是四渡人民,我們有我們村民自己的解決方式?!?p> 袁飛銀拉著陳謙,坐上摩托火急火燎的趕往大茅坪。
大茅坪兩村村民近百人聚集,場面比召開群眾會還熱鬧,唯一慶幸的是只有少數(shù)幾人拿著鋤頭站在渠道閘門處爭執(zhí),更多的則是在觀望,人聲嘈雜,嘰嘰喳喳。
大堰閘門,一位滿頭銀發(fā),臉色紅潤的大娘叉腰一橫,手拿鐮刀,橫刀立馬,生人勿近。
王明江則是站在歐大娘的面前,開啟嘴炮輸出。
“歐老輩,你七十幾的人了,大半夜的還出來,水太涼小心感冒,對身體不好。”
王明江好言相勸,想要讓站在水里的歐大娘起來,以便開閘分水。
“我呸,你咒我早死啊,我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你想蒙我,今天我還要睡在大堰里,有脾氣你把我強行拉開,你看我這把老骨頭不劈死你?!睔W大娘沒給王明江好臉色。
村里亂不亂,一半大娘說的算,還是一樣的套路還是一樣的配方,你派大娘我也派大娘,唯一不同的是五寶村能夠給歐大娘實力相對的大娘年初突發(fā)疾病死了。
事發(fā)突然五寶村也找不到七十幾歲還敢在涼水里同歐大娘正面生拉硬扯的,也沒有哪個不肖子孫敢讓年邁老人在涼水里給歐大娘干仗。
“老不死的,你上來?!蓖趺鹘砗蟮拇迕窦绷耍瓶诖罅R。
“你嘴巴放干凈點,你敢罵我,我記住了,再讓我遇見你,看我不撕爛你的嘴?!?p> 歐大娘說著還不忘用鐮刀擊起水花,澆了王明江一身水。
尊老愛幼是傳統(tǒng)美德,可倚老賣老也是司空見慣,王明江一個大男人斷然不會強行把歐大娘拉開,五寶村爭水往往交手第一招就輸了半手。
“歐大娘,我給你兒子認(rèn)識,你歲數(shù)大了禁不起這樣,我給他打電話讓他馬上接你回家?!?p> 王明江也沒想到歐大娘大半夜還能躲過他兒子的監(jiān)視,跑到大堰來做水閘大將軍。
“臥槽,歐神仙?!毕萝嚨脑w銀一眼就認(rèn)出水閘大將軍。
每一個村總會有一號雙刃劍般的“公眾人物”,凡事都有自己的道理,都有自己的看法,總會使出各種辦法達到自己的想法,如果上級政策他覺得正確,絕對是擁躉,如果覺得上級政策不對,他就會自詡為群眾代表,站出來做斗士。
歐神仙就是姜家村雙刃劍般的“公眾人物”,是姜家村公認(rèn)的難纏人物,現(xiàn)在用來對付五寶村無往不利。
“飛哥,有什么辦法把歐大娘請上來啊,水涼真病了什么的,對誰都不好。”陳謙也是吃驚歐大娘的勇猛無畏。
“我給他兒子在工地上一起干過活,往常都是他兒子把歐大娘請出大堰的,我估計歐組長應(yīng)該就要到了?!?p> 袁飛銀話剛說完,一輛摩托就駛?cè)氪竺┢?,壯實的歐組長袁飛銀認(rèn)識,歐組長身后穿著迷彩的男子袁飛銀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立馬重視起來。
“袁飛銀,聽說你當(dāng)了五寶村支書,恭喜恭喜,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姜家村新的村支書袁應(yīng)福,今天這事得聽我們支書的?!?p> 歐組長一來就把話挑明,他每年請老娘從大堰出來,歐大娘能罵他一整年,今年歐組長學(xué)聰明了,換了種方式,讓新上任的支書來解決,以免影響自己的家庭和睦。
袁應(yīng)福,個子不高,皮膚黝黑,頭頂還有點點禿,雙眼有神,看上去很是干練,身上透著一股子軍人堅韌不拔的氣質(zhì),袁飛銀知道自己遇到對手了,陳謙也覺得眼前的姜家村支書不簡單,自己給他過招不是對手。
“你好,我是姜家村支書袁應(yīng)福,沒想到第一次見面會是這樣的場面,見笑了?!?p> 袁應(yīng)福以退為進一句話就把袁飛銀和陳謙整尷尬了,見笑了,是見五寶村的笑還是姜家村的笑。
“袁老弟幸會?!痹w銀上前先是進了一個軍禮,表達對軍人兄弟的敬意,然后伸出手。
“幸會?!痹瑧?yīng)福伸手握住袁飛銀的大手,雙手一握,兩人手臂頓時緊繃,仔細看能夠發(fā)現(xiàn)兩人在角力,兩人表情卻都很平靜。
“袁老弟,大堰是國家的,水也是大家的,姜家村已經(jīng)先放這么久,一滴水也不給我們五寶村,這不恰當(dāng),也傷和氣?!痹w銀說道,手更是加上一份力。
“長嵌大堰絕大部分都是我們姜家老一輩出物出人修建的,在近十里懸崖峭壁上一錘一石修的,死了十二人才修好的大堰,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姜家村是不是該先放先用?!?p> 袁應(yīng)福也不示弱,今天都是新上任村官樹立威信的絕佳機會,都輸不起,也不想輸。
“十二人本地只有三人死亡,這賬算的不對,我們五寶村也參與修大堰,大堰是國家的,水也是國家的,到鎮(zhèn)政府那里也不會認(rèn)可就是你姜家村的,兄弟我已經(jīng)讓人看了,你們村的田里的水已經(jīng)差不多了,你也知道大堰年年都會因地災(zāi)損毀,萬一又?jǐn)嗨?,我們五寶村顆粒無收,這不就是不給活路嗎。大家都是為了村民,我們兩兄弟也該給兩個村水的問題劃上一個完美的句號不是。”
袁飛銀向袁應(yīng)福表達自己的想法。
“兄弟,我也是這個想法,但是得找個大家都能下的臺階?!?p> 袁應(yīng)福說著轉(zhuǎn)頭看了看不遠處的長嵌大堰建成紀(jì)念石碑,同時松開了緊握的手。
“大家都是部隊出身,要不我們比一場,比什么袁老弟你說的算?!?p> 袁飛銀聲如洪鐘,兩村村民一聽頓時來了興趣。
“袁老哥,那我們就比哪個先到大堰紀(jì)念碑,你贏了我們馬上放水,我贏了就明天早上九點放水?!痹瑧?yīng)福提出自己的想法。
“行,就這么辦?!痹w銀爽快的答應(yīng)。
從大茅坪水閘到紀(jì)念碑有一百多米的距離,大堰兩側(cè)寬約四十公分,常年通水一些地方有青苔,很濕很滑,想要在渠道上跑,非常的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摔到渠里或者摔到數(shù)米高的石坎外。
兩村支書比拼,兩村村民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心中都對兩個新官升起好感,不管輸贏,敢為村民冒險干事的村支書,大家心底是認(rèn)可的。
“飛哥,袁應(yīng)福支書,這太危險,能不能換一種比法。”陳謙看著大堰滾滾流水,心中不安,真要出了什么意外,對組織對雙方家庭該怎么交代,陳謙心中犯了難。
“陳謙,他們都是成年人,尊重兩個老兵的想法,都是大堰邊長大的男人,知道自己的擔(dān)子和責(zé)任?!?p> 王明江拍了拍陳謙的肩膀,也看明白這是解決兩個村水矛盾的一個契機。
“陳謙不是兩村的人,他來做裁判怎么樣?!蓖趺鹘藭r站出來提議道。
“可以?!痹w銀和袁應(yīng)福異口同聲,兩村村民也覺得可以。
“袁支書,要不就不比了,真出了好歹,我們可負(fù)不起責(zé),要不你們掰手腕?!蔽鍖毚宕迕駬?dān)心出事,在人群中提議。
“不行,我們袁支書個子沒有袁飛銀大,掰手腕肯定吃虧,不得行?!苯掖宕迕癖硎静煌狻?p> “大堰在你們姜家村地界,渠道你們比我熟悉,曉得那段滑,跑起來我們更吃虧?!蔽鍖毚宕迕穹磽舻?。
兩個村的村民圍繞比拼形式打起了口水戰(zhàn),大堰中的歐大娘不再是大家的焦點,都去關(guān)心支書,歐大娘黯然失色,一個人攀出大堰,看著一旁拉自己上來的兒子,想罵又覺得沒理由罵,心里憋屈的慌,自己必須得找回場子。
“吵什么吵,都覺得吃虧那就先比誰先到紀(jì)念碑,再比掰手腕,各有輸贏打平了就一個人放水半天,要是輸了就少放兩個小時,大家覺得怎么樣?!?p> 歐大娘站出來大聲嚷嚷道,這個提議她覺得最好不過,自己必須是村里的意見領(lǐng)袖。
袁飛銀和袁應(yīng)福都沒有想到歐大娘會送出神助攻,情緒已經(jīng)醞釀的差不多,時機已經(jīng)成熟,兩人立即表態(tài)。
“就按歐大娘說的辦,一口唾沫一顆釘,我們姜家村說一不二?!?p> “我同意歐大娘的提議,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們五寶村言而有信?!?p> 兩兵支書默契的看了對方一眼,基調(diào)已經(jīng)定下,比拼那一定是要較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