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他還在等她。
他笑著笑著忽然停了下來,眼底不知何時已現(xiàn)濕潤:“可你也說過,說我很聰明,說我學什么都快,你教我三伏劍術,我給你烤野兔熬蘿卜湯,你說我很好?。∧泸_我說你覺得我很好??!可轉(zhuǎn)頭就嫌棄我,逼迫我!!將我踢下望雪峰!!我摔斷了腿,我不肯走!我躺山下被凍得手腳都僵了?。∥译U些被野狼生吃活吞??!我沒有等到你!我沒有等到你來找我??!姜綰綰,你沒心??!你沒心肝?。?!”
他驀地撲到鐵欄上,一手穿過空隙拽住她的衣領,撕心裂肺道:“我不止要斷你脊柱,我還要將你剖膛破腹,看看你究竟有沒有心,看你的心是不是冷的!??!”
姜綰綰就任由他將自己衣衫拽裂,自始至終都冷漠到看不見半絲波動:“可你沒這個機會了,我也不會再給你爬起來殺我的機會?!?p> 她的手順著他拽著自己衣領的手臂滑過去,然后重重掐住他的喉骨,一點點收緊。
龐川烏沒有掙扎,他就睜著眼睛看著她,看著她巴掌大小的臉,眼眸亮若星辰,比那天上的星星還好看。
三伏山的星星很漂亮,很干凈,那里常年冰雪覆蓋,也常年星河漫天。
他會跟著那幾個男子去殺她,其實不是為了幾兩碎銀,而是被他們逼著去的,他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誰,就在柳州種樹的路上被劫了。
后來他才知道,三伏那地方終年有雪狼出沒,他們?yōu)榱朔乐古龅窖├请y以脫身,就在路上隨手帶了個‘糧食’,隨時準備將他丟出去。
可他們運氣很好,路上沒碰到雪狼,也一路悄無聲息的摸入了望雪峰。
他親眼看著前一瞬還在雪地里洗蘿卜的少女,下一瞬就拿染血的劍尖挑高了他的下巴,細細打量著他。
身后,那將他擄來的四個殺手甚至來不及出一聲,就倒在了雪地里,殷紅的血將雪地染透,也染紅了她剛剛洗好的蘿卜。
她一襲輕薄白衫,立在雪地里,煙姿玉骨,烏發(fā)垂腰,像妖,又不染絲毫妖氣,更像一團雪,很軟很干凈,又冷冽不可親近。
“會做蘿卜湯么?”她問。
他呆呆看著她,半晌,點頭。
她這才嫌棄似的丟了劍,就著他的衣服擦凈了指尖的血跡:“挖個坑把他們埋了,給我熬一鍋蘿卜湯,敢做手腳,我再親自動手埋你,聽明白了嗎?”
他又點頭。
她其實對他一點都不好,從未對他笑過,也從未親手給他端過一碗蘿卜湯。
望雪峰很冷,冷到他這個常年待在沙漠邊緣的人夜里都要被凍醒幾次,手腳都生了凍瘡,劍都拿不穩(wěn)。
她也只是丟了一瓶藥給他,連上都不幫忙上一下。
可饒是這樣,他總能苦中找甜,覺得她其實是很在乎他的,不然為什么要把三伏劍教給一個外人,不然為什么她殺了那么多人,獨獨留下他。
她夸他聰明,他便越發(fā)奮進,日夜不停的練劍,叫她覺得他更聰明。
可他學的越快,她對他反而越冷淡,才短短不到兩個月,就要趕他走。
他不明白,她一個人在望雪峰,她應該是很孤單的,他留下陪著她不好嗎?他做的蘿卜湯,他烤的野兔不香嗎?為什么要趕他走?
他不走,就是賴著不走。
于是有天夜里,她叫他出來看星星,難得的親手遞了一碗蘿卜湯給他,她親自熬的,很香很香,可他只來得及聞了一下,甚至一口都沒嘗到,就被她一腳踢了下去。
那懸崖不算很陡,卻很長很長,他滾了許久才停下,身子上到處都是被突出的石壁磕碰出的傷口,他斷了一條腿。
他覺得她可能不是故意的,她可能只是坐累了舒展一下腿不小心踢到了他,她不是故意的。
他等她,凍到手腳動彈不得,他還在等她。
可他等了足足兩天,足夠她上上下下的來回一百趟了,他始終沒能等到她。
卻等來了一群饑腸轆轆的餓狼。
龐川烏的眼睛漸漸暗淡下去,腦袋就在她指間一點點垂了下去。
她收回手,慢慢站起來,輕聲道:“寒詩,把尸體丟出去,別臟了這東池宮?!?p> 身體壓過枯草發(fā)出輕微的一聲響。
她尋著聲音看過去,牢獄另一端的云中堂立刻一臉驚恐的別開了腦袋,仿佛這樣一來她就不會因為殺紅了眼連他一并殺了一般。
姜綰綰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沒有心情再去掠奪一條性命,轉(zhuǎn)身便走了。
寒詩叫牢頭開了門,拿涼席一卷,將尸體扛了出去。
寒詩回來后,姜綰綰就坐在梳妝鏡前,沉默的梳著長發(fā),許久,才忽然道:“你去查查,龐氏的第五子這幾年出過什么大事,他不是真正的龐川烏?!?p> 寒詩撇撇嘴:“查了,龐氏的這個第五個兒子聽說一年前跟幾個狐朋狗友外出狩獵,結(jié)果遇襲,那幾個朋友都死了,就活了他一個人,醒來后就因受驚過度性情大變,本來人就不是什么好人,醒來后更是無惡不作,心狠手辣,他上面那四個哥哥都怕他。”
姜綰綰就沉默了下來。
他曾說他有個朋友身陷圇囫,他要救對方,她這才從哥哥那里隨便要來了一本劍譜丟給他,本想他能學個三腳貓的功夫,不料他天賦驚人,不過短短幾個月,厚厚的一本劍譜便使的行云流水了。
朋友……身陷圇囫……
他當初是怎么去三伏的?是從柳州。
柳州……
——不過我倒是聽說,這龐氏宗親里出了個心術頗正的男子,看不慣龐氏的所作所為,幾次三番加以阻撓,就被龐老太太送去了柳州……
他竟就是那個她叫襲戎送香薷去柳州找的龐氏庶出的兒子!
那個心術頗正的男子。
那個初在望雪峰出現(xiàn)時,一臉茫然,眼神干凈的男子。
可不過短短不到三年的時間,他卻成了這京城中以少言寡語,心狠手辣著稱的紈绔子弟。
寒詩瞧著她驟然色變的小臉,冷嗤一聲:“你就作吧,容卿薄那樣的人,心思比針都細,回頭叫他察覺了,弄不死你。”
姜綰綰沒心情打他,吐出一個字來:“滾?!?p> 寒詩巴不得不去看她,毫不留戀的一扭頭走了。
畫鵲兆喜
加更倒計時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