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家母侍女
蘇淺璃坐在角落,一杯薄酒,幾盤小菜,慢悠悠吃著。
時不時抬首望一眼窗邊的南木通。
此時的南木通,背對著蘇淺璃,春風(fēng)拂過,黑發(fā)翻飛,氣質(zhì)卓然。
再加上俊朗的容顏,轉(zhuǎn)瞬間成為大廳的一道風(fēng)景,引得客人頻頻側(cè)目。
他卻恍然無覺,背脊緊繃,獨(dú)自沉淪在自己的痛楚里,沉沉浮浮,自生自滅。
見他又一把奪過了小二手里的酒壺,仰頭灌了下去。
蘇淺璃倏地站起身,挪開凳子,走了一步,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能喝酒,暫時忘卻仇恨和痛苦,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比起她,他幸運(yùn)多了!
前世的她,把殺母仇人當(dāng)成親人,侍奉了十年。
還罔顧親人的勸誡,一心為他籌劃,換來的卻是冷宮歲月,和萬劫不復(fù)。
就連重生后,她每每從夢中驚醒,都痛不欲生。
看著南木通醉飲,感受著他的痛苦、不堪,蘇淺璃深埋在心底的傷和痛,漸漸被喚醒,轉(zhuǎn)瞬間攫住了她的心神。
她感覺每一次的呼吸,都是一種難以承受的痛。
一張張熟悉的畫面在她腦中飛快旋轉(zhuǎn)——
母親身上的血水,伺棋嘴角的鮮血,冰冷又漆黑的冷宮,王貴妃蔑視的眼神,蘇淺鈺冷笑的嘴臉,李珂翎決然的背影……
悉數(shù)涌上了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那些傷和痛,全部變成了一張密密實(shí)實(shí)的網(wǎng)子,將她裹在了其間。
只見那網(wǎng)子越收越緊,她的呼吸越來越重。
好似下一刻,她就會承受不住,噴出一口鮮血,倒地而亡!
……
“蘇大人,好久不見!”
“劉大人,幸會幸會!”
兩個人的對話聲突然響起。
蘇淺璃漸漸找回神識,緩了半響,隱隱約約看見屏風(fēng)內(nèi)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正背著身子,與他人寒暄。
“你這是,要回府?”
“是啊,今日才回來,惦記著四方來客的玉勝佳釀,這才抽空小酌了一杯?!?p> “原來如此,那為兄就不打擾蘇大人了,咱們來日再會,請!”
“請!”
話落,蘇淺璃就看見蘇薦義從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
他一身墨色袍子,眼角染著酒意,意氣風(fēng)發(fā),袍角帶風(fēng),出了酒樓,右拐,轉(zhuǎn)眼不見了身影。
蘇淺璃愣在了原地。
父親怎么會在這里?
他沒有去查看莊子產(chǎn)業(yè)?
下一瞬,蘇淺璃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想。
蘇老太爺威名赫赫,說一不二,整個蘇府都沒有人敢忤逆,二子蘇薦義也不例外。
他能提前回京,還這么招搖,定是給蘇老太爺打了招呼,并得了允許。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讓蘇老太爺點(diǎn)頭呢?
蘇淺璃還怔在原地,思索著父親提前回京的原因,視野里突然出現(xiàn)一道熟悉既陌生的倩影。
只見那女子梳著少女的發(fā)髻,一身綠衣,剪裁合宜,束得腰肢不盈一握,身姿裊娜。
待她轉(zhuǎn)過身,露出那張明艷的小臉,蘇淺璃整個人呆在了原地。
趙憐宜!
娘親的貼身使女!
前世,趙憐宜一直侍奉著病中的娘親,任勞任怨。
突然,有一日,娘親再也不允許趙憐宜進(jìn)入主屋,趙憐宜在院子里跪了一日,無果。
次日,就傳出消息,趙憐宜被娘親送出府,嫁了人。
她到底嫁了誰,過得怎么樣。
蘇淺璃一無所知。
她當(dāng)時只有七八歲,全副心思都在娘親的身上,哪里會在意一個丫鬟的去留。
沒想到這一世,竟然在四方來客酒樓遇到了她。
這里普普通通一頓便飯,都要幾十兩銀子,她一個小小侍女,怎么可能消費(fèi)得起。
那,她來這里,找人,還是?
蘇淺璃腦子里瞬間想起了剛離開不久的父親。
下意識攥緊了手里的筷子,咬緊了牙關(guān),腦中一個猜想呼之欲出。
蘇淺璃怔怔看著趙憐宜出了酒樓,不見了身影。
她還似被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理智告訴她,趕緊跟出去,看個究竟。
情感又在警告她,不能去,不能碾碎父親在她心里的僅有的一點(diǎn)慈愛。
……
不知道過了多久,店鋪里的人聲突然靜了下來,蘇淺璃茫然抬首,便看見一身墨綠便袍的秦王李琮燁,坐著素輿進(jìn)了酒樓。
身側(cè)跟著五皇子李瑀熙,一臉古怪,腦袋頻頻向酒樓外探去。
眾位食客急忙起身行禮,個個噤若寒蟬。
李琮燁目不斜視,徑直上了二樓,轉(zhuǎn)瞬消失了蹤影。
蘇淺璃掃了一眼南木通,他已經(jīng)喝醉了,趴在了桌上,昏睡了過去。
她正打算喚來店小二,將南木通扛到客棧。
一個陌生男子突然行來,沖蘇淺璃躬身一揖,遞給她一張紙條,看了眼二樓,不動聲色走開了。
“梅花閣!”
紙條上的字跡,正是秦王李琮燁所寫,如假包換!
蘇淺璃深吸一口氣,起身上了二樓。
她停在梅花閣門前,剛敲了一下,門從里面應(yīng)聲打開。
李瑀熙一張笑臉探了出來,“果然是你,三皇兄真是奇了,剛才他可是目不斜視上了二樓!”
蘇淺璃淡淡一笑,沖李瑀熙、李琮燁屈身行禮,“小女見過秦王殿下,五殿下!”
“起吧,來,這邊坐,給你透露個消息!”
李瑀熙不由分說將蘇淺璃讓到了桌邊,挨著李琮燁坐了。
“五殿下請說!”
“你猜,我剛才和三皇兄撞見誰了?”
蘇淺璃看著李瑀熙搖了搖頭,一臉淡淡的笑意。
“算了,不讓你猜了,我看見你父親,將一個女子扶上了馬車,太奇怪了!
如果是他的妾室,為什么那女子還梳著少女的發(fā)髻?”
可若不是他的妾室,這,男女共處一室,實(shí)在是有傷風(fēng)化,一旦被御史盯住,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屆時就太難看了!”
李瑀熙倒豆子似的嘰里咕嚕說了一通,半響才發(fā)現(xiàn)沒有人回應(yīng)他。
他轉(zhuǎn)過身,就發(fā)現(xiàn)蘇淺璃直直盯著面前的桌紋,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
完了,他說了不該說的話了!
五皇子李瑀熙意識到這一點(diǎn),急忙道:
“那個,你也別生氣,他們也許是第一次見面,并沒有什么淵源。
那女子看著也不像個壞心眼的,即使他們有意,沒有經(jīng)過家母同意……”
“我娘親早就亡故了,不用任何人同意,我爹爹可以隨時納妾!”蘇淺璃突然打斷了李瑀熙。
呸,他這張嘴!
李瑀熙對上李琮燁的眸子,心頭一跳。
此時的李琮燁冷冷盯著他,滿眼警告!
李瑀熙一臉無辜,欲哭無淚。
他哪里又得罪了這座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