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竹林寨子看起來是個不容易找到的地方,周圍的竹柵幾乎與竹林渾然一體,顯得很隱蔽,如果不仔細(xì)留意,很難發(fā)現(xiàn)。即使留意,也不容易看出來。而且它里邊還有兩三重竹墻,核心是個村寨,所處的地勢較別的地方高一些。再往里走,竹樓越多。后邊還有田,以及菜園子。竹園叟不無自豪地說:“我們這個地方不但很適合收留人隱藏,而且易守難攻。即使被攻襲,四處皆連著山林,也好撤退進(jìn)深山躲藏。等敵人走了再出來重建家園?!?p> 對此,信幸深以為然,連聲稱贊。有樂、正信也點頭稱是。黑眼圈之人在我耳后小聲說:“讓我攻它,就很容易破。只須一把火,里外燒得干凈。燒山你見過吧?”正信、信幸不約而同地伸手悄掐他,并且使眼色示意他“勿言”。
竹園叟殷勤地對我說:“到這兒就是到家了,夫人盡管放心在這里休養(yǎng)。寨子里都是自己人,別人不會發(fā)現(xiàn),就算發(fā)現(xiàn)也攻不進(jìn)來?!?p> 信幸、正信也點頭稱然,都說:“對對,到家了。”黑眼圈之人在我耳后低聲說:“我看卻是要‘到頭了’。試想,連我們這些雜七雜八的人都能進(jìn)到這里,敵人怎么會混不進(jìn)來?我看現(xiàn)下就已有敵人混進(jìn)來了?!闭?、信幸不約而同地伸手掐他,并且使眼色悄示“閉嘴”。
有樂不安的問道:“先前在外邊聽聞有個騎著猛鬼的山中惡虎又要來了,還鑼聲大作,卻究竟是怎么回事?”黑眼圈之人低聲說道:“我聽到的是騎著猛虎的山中惡鬼要來了,還會吃人只剩骨渣子。你若是給嚇著了,要逃須得趁早!”有樂嘖然道:“不論是‘騎著猛鬼的山中惡虎’還是‘騎著猛虎的山中惡鬼’,你不覺得都一樣可怕嗎?”
“沒事沒事,沒有鬼!”竹園叟搖著手笑謂,“那只是無知鄉(xiāng)民一驚一咋,胡亂編出來嚇唬人的。能嚇到敵人最好,嚇不到敵人也無所謂。咱們這里人多,都聚集在寨子里,還來了這么多高手,外邊不論是鬼是虎都不敢欺進(jìn)來。只是晚上最好不要隨便上山,野獸還是有的,其中個別可能會吃人只剩骨渣子。不過那都是極罕見的了,大家放心吃住,這都是好魚好菜,禽也都是肥禽來著!”
肴很豐盛,魚很鮮也很肥,禽肉就更油膩了。這引起我的一些不適,畢竟我有了身孕。加上連日勞頓,難免略感不支。忠重大人戰(zhàn)死之前不久,我才隱約感覺可能“有喜”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他,誰知伴之而來的是悲。夫死而得子,是幸還是不幸?這會兒我沒法告訴你。但這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力量。
竹園叟說次日才開大宴,遠(yuǎn)近許多鄉(xiāng)親都要來看我?!敖駜褐皇窍聪磯m,大家隨便吃點,明天和后天更豐盛,人也更多。尤其夫人你更要多吃點,看你憔悴多了,須趕緊補身。這盆肥禽全歸你!你看這些油多好?”
我推說身體不適,先告退出來。他們讓女眷們給我整理好了房間,我卻毫無睡意。回想正信剛才悄悄跟隨我出來,在廊外之言:“小姐,雖然此間主人真誠歡迎你留下來。不過三河的人遲早會找上門,忠世大人已喪了不少手下在左近,他們必會追尋線索、順藤摸瓜。你留在這里其實不安全,咱們須隨時準(zhǔn)備離開。另外,信幸雖說奉父命要接你去加以照料,也不宜跟他們走。因為無論他們要帶你去甲府或是信州之地,很快都將成為戰(zhàn)地和淪陷之地。小姐不必再經(jīng)歷另一次劫難?!?p> 我微微側(cè)覷,反問:“那么,你說我還能去哪兒容身?”正信遲疑道:“在下還在想。其實能去的地方已經(jīng)不多,實在急難找到堪稱周全的藏身之所。不過無論如何,須不能被毒林尼帶你回東海去,大膳大夫過世后,如今那邊已成為三河兵的囊中之物,并且也是‘清洲同盟’的勢力范圍,沒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確實如他所言,天下已經(jīng)就快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而我只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生下夫君的孩子,如果還能親自撫養(yǎng)他長大,那自然更好。
席間聽見男人們悄悄地談?wù)摗扒逯尥恕惫ハ萘诵」瘸堑臅r候,有樂他哥連妹妹阿市跟她丈夫長政大人所生的年幼兒子也不放過,捉住后殘忍地處死了那個孩子。攻下我們家的巖村城之后,信友大人夫婦慘遭有樂他哥哥的部下處以磔刑。許多遭受戰(zhàn)火洗劫的地方,連小孩子也難以幸免。每當(dāng)聽到這些,總使我心悸。不能不暗生疑問:“我能保護(hù)忠重大人留下的骨肉嗎?我要怎樣做,才不使孩子受人傷害?”
這些心事使我睡不著,坐那兒也只有發(fā)呆,就一針一線地把手邊那堆散亂的竹簡重新貫串成卷,再找些東西將幾冊破書殘頁粘貼回去。然后連同一些食物,以及讓人端來的雞湯和魚羹,一并送去那個生病發(fā)燒的少年榻邊。
那少年仍是昏睡未醒,寨子里的醫(yī)者在照料他,見我進(jìn)來,就轉(zhuǎn)身躬拜說:“好教夫人放心,這個少年傷處已包扎敷藥,病情也可治愈。只須些時日將養(yǎng),自會康復(fù)?!蔽覇柶鹉腔镢缎∽拥膫麆?,醫(yī)者說:“亦無大礙,讓他們受些教訓(xùn)也好。幸虧只是竹片所傷,倘若持的是真刀劍,命都難保?!蔽尹c了點頭,說:“也要及早給他們敷藥和送羹湯去?!贬t(yī)者拜過就去照辦,我想有他忙的。
我?guī)椭鼓巧倌瓿孕└缓笞陂竭吙蠢认滦⊥逅?。回想先前我囑托正信:“這個少年畢竟得罪了竹寨中不少人,留他在此恐怕不能使我放心。你可否送他去一個安全之處養(yǎng)好傷?。窟@里有些值錢首飾,你先拿著?!闭糯鸬溃骸靶〗闼鶓]周詳,若我是那少年,也會感激不盡。此寨中人雖是與他有過沖突,不過我觀察他們其實對你衷心感恩,甚至可以說你在這一帶深得百姓愛戴,許多人對你是死心塌地。神官夫人的隨口一句吩咐,在他們看來就是如奉神旨。先前你讓他們照顧那小子康復(fù),我諒他們勢必不敢有絲毫怠慢?!?p> 越是這樣,我越不能留在這兒連累他們。想起黑眼圈之人那些悄悄話,我暗感不安:“可別牽累這寨子被燒了?!?p> 既已打定主意,趁那愣頭少年在門廊外探頭探腦,我就叫他過來:“竹助,你有事嗎?”
竹助趴在門前,搖頭說:“木有事。小的只是想來告訴夫人,你們丟在河邊的那些行李,我們已幫著那位趕驢大叔取來放去后院的房間里了?!?p> 我點了點頭,問:“你有沒受傷?”竹助爬在門前,搖頭說:“木有。我躲得快,他沒削到我。不過被別人踩到腳,好疼那倒是?!?p> 我微微一笑,說:“沒事就好。那位趕驢大叔呢?你有沒看見他們幾個?或者勞煩你大駕,幫我悄悄喊他們?nèi)齻€過來這里,好不好?”
竹助去了又回來說:“木有看見他們在寨子里。然而先前,小的瞧見趕驢大叔悄悄尾隨那個師太進(jìn)了竹林,他的狗和鳥也跟了去。隨后,就連那個黑眼圈大叔也偷偷跟蹤進(jìn)去了。接著又看見真田村那三個人也跟進(jìn)去了,他們以為行蹤很隱密,不過我眼尖,并且跟蹤獵物從小就很有一套?!?p> 我笑了笑,問他:“你知不知道這附近有哪一條路去山上的神廟最快呢?”竹助道:“這個我知道。夫人何時要去,小的帶路。”我到門外小聲告訴他:“現(xiàn)下就要去。”竹助不安道:“???可是天黑了,外邊不安全啊。老人們說山上有吃人東西出沒,尤其不能上山?!蔽阴久紗査骸澳阆嘈艈??”竹助撓頭道:“我沒見過。不過鄰村真的有人被吃噢!”我安慰他:“你不要上去,只須給我指路,到山下你就回去罷。”
竹助不安地跟著我,問道:“夫人要上山干什么???天還沒亮呢……”我說:“我要去山上廟里拜一拜,走著走著天就亮了。你不要驚動別人,包括你父親?!?p> 有樂躺在樹下愜意地說:“飯后用些別人為我到河邊挖來的濕泥敷臉,感覺真是太清爽了。如果是海底的泥,相信會更好。你要不要也來點兒?”我搖頭說:“還是先不了?!敝裰诤筮吿筋^探腦,撓頭道:“剛才走過都認(rèn)不出來了。這就是傳說的易容術(shù)嗎?”
有樂背著行囊跟著我,一路揮手驅(qū)打蚊蠅,郁悶道:“飯后做過臉,再跟你出來散個步也是滿好的,可我們?yōu)槭裁匆獛线@么多東西,摸黑爬這么高的山呢?”
我走在前邊,提著燈覓著路說:“我要找個地方隱居去了,不過要先到廟里拜一拜?!?p> “隱居……”有樂也拿著一桿竹燈,晃悠悠地在后邊說,“我也喜歡隱居。不過你打算到哪兒去隱居呢?現(xiàn)下四處都不太平,除非去我家,我們一起研究泡茶多好,不過我又怕那誰誰誰誰發(fā)現(xiàn)了之后干掉你?!?p> 我忍不住笑道:“跟你過也不是不行。我不怕被人干掉,但我還是不想讓你們難做。更不想連累任何人。我只想靜靜地找個地方,自己一個人過?!?p> 有樂忙問:“那……我們怎么找你呢?”我說:“都隱居去了,你還找我干什么???”有樂懊惱道:“隱居就不能找你了嗎?不需要朋友來陪你聊天玩耍了嗎?”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不過我生下小孩,就有孩子陪我聊天和玩耍了。假如萬一我沒有辦法撫養(yǎng)孩子長大,只好送給別人,或者送他去寺廟,總也好過被你哥找到后殺掉。對吧?”
有樂郁悶道:“唉呀,聽你這樣說,我就很難受了。都怪我哥不好,也怪我沒本事擺平這些破事。要是能幫到你多好!”我轉(zhuǎn)過來安慰他:“不要這樣說!你已經(jīng)幫過我許多了。這一路幸好有你陪著走過來,不然真不知道怎樣糟法。”
有樂悶走一會,忍不住嘖然道:“你要是實在沒地方去,不如就去我家當(dāng)我的側(cè)室吧?我哥應(yīng)該不好意思真來家里干掉他弟弟的小老婆……”我聽了不禁失笑道:“還說是朋友,你好意思讓我去當(dāng)你小老婆?”
有樂一想也覺好笑,說道:“你也只能當(dāng)小老婆了。真的,不是我取笑你。都混到這個份兒上了,不會再有機會去當(dāng)別人的正室了。不管跟誰過,你都是只能當(dāng)小老婆。而且要真能當(dāng)側(cè)室都算不錯了,因為沒有人敢再收你。畢竟那是我哥哥發(fā)出來的獵殺令,要獵殺盡你們大膳大夫家的人。沒人敢違逆他的,即便我是他弟弟,就算果真有膽納你為妾還帶回家,要保住你也估計很難!他那邊明的不行還會搞暗殺,比如下毒就很拿手。據(jù)說謙信大人就是被我哥派人毒死的……況且你早知道我從小就定了親事,正室是別人。其實我對女人不是很感興趣,娶妻生子那是迫不得已的門面工夫。只因我們是朋友,我才認(rèn)真考慮是否要冒巨大危險,勇敢地收你為側(cè)室?!?p> 我這一輩子只當(dāng)過我夫君忠重大人的正室,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會再有這樣的好命了,我早就知道,但聽了有樂這樣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出來,還是很惱火,扭頭自走,低哼道:“我才不要當(dāng)你側(cè)室呢?!庇袠匪聘蓄伱媸軗p,連忙追問:“那……假如要是正室呢?”
在當(dāng)時而言,其實能去他那樣的家庭當(dāng)上正室還是很光彩的,面子給到十足,可是不現(xiàn)實。畢竟沒有一點實現(xiàn)的希望,再說就算是真的過了門,之后風(fēng)險也很大。我知道有樂的性格,壓根就不想拖累他,雖說有樂好相處,但不論正室還是側(cè)室,他就算了。我不想考慮他。其實我也沒人要了,因為沒人敢要。
于是,我說:“不管怎樣,我們都是好朋友。別的就算了吧!”
為什么我這樣快就考慮跟誰過活的事情?因為我要生孩子了,沒辦法不先做設(shè)想。生活本來就很艱難,我一個孤身女人怎么養(yǎng)大這個孩子,而且還是在亂世中,更還面臨著有樂他哥瘋狂的獵殺令。他哥是要殺光我們家的人,而我懷著的正是他哥的仇敵大膳大夫信玄公最小的弟弟忠重的骨肉。后來我還知道,大膳大夫另外的弟弟比如“逍遙軒”信廉這樣的人,就是一捉住立刻被斬殺的。許多我們家的人,即便只是沾親帶故,下場也都不妙。
“當(dāng)下我有一種感覺很不妙,”有樂悶悶不樂地走了一會兒,似又心神不寧起來,腦袋東張西望,不時轉(zhuǎn)頭往身后瞅來瞅去,咕噥道,“就是那種漆黑中總似被什么東西跟著的感覺……”
“會不會是竹助?”我聽了就往后張望,很難相信爬了這么高的山。無邊夜霧中竹濤如海,掩沒了來時那片有亮光的地方,從這里望下去,看不清寨子了。
“竹園叟的小兒子嗎?”有樂提燈往身后照了照,依然沒看到人影,他搖了搖頭,納悶地說,“他先前在山腳下就被你打發(fā)回去了,早知道應(yīng)該讓他跟我們一起上來,再一起下去。唉呀,你為什么要晚上來呢?不能等到白天嗎?”
我告訴他:“白天我擔(dān)心會碰到三河的人在這邊,夜里才上來應(yīng)該比白天更妥一點。再說,一般都是晚上人少?!庇袠酚魫灥溃骸斑@種地方反而人多的時候才讓我感到心里踏實,人少恐怕就該鬼多了……”我停步轉(zhuǎn)面說道:“有樂你閉嘴好不好?晚上走路,你不要提鬼行不行?你一說,我都不敢去了。”
有樂見我發(fā)嗔,就不亂說話了,卻突感好笑:“咦,好像頭一回聽到你這樣叫我,倍感親切噢!”
我指著前方有亮光之處,說道:“我們總算走到了。前邊那里應(yīng)該就是安放我丈夫靈柩的神廟吧?不知會不會有三河的人在那兒?”
隨著我們越來越靠近霧林遮籠中那處有微弱亮光之地,只覺周圍靜得出奇,連山林中夜里應(yīng)該有的蟲鳴聲也聽不見。越往前走,越發(fā)的能感覺到里里外外皆是死一般沉寂,并且一路沒有看到人影或者別的什么活物。
有樂不安的張望四周,壓低聲音說道:“應(yīng)該就是這里了沒錯。不過,這個地方?jīng)]看到別人就不應(yīng)該了。就算外邊沒有三河的人把守,廟里本該有人守夜才對。然而偌大個廟社,卻空蕩蕩只有我們兩個活人,讓我不由有一種不想進(jìn)來、只想趕快出去的感覺,你呢?”
我蹙眉道:“我自然也和你一樣害怕呀,不過咱們來都來了,就該把事辦完再走?!?p> 有樂領(lǐng)著我尋去夫君靈柩安放之處,閉著眼指了指那邊的一具冷冰冰的棺木,不安地咕噥道:“我想應(yīng)該就是這個了,大概沒錯。不過你不要隨便打開噢,我很害怕……”隨即從指縫里瞧見我走過去那邊撫摸棺木,有樂又東張西望一下,就在我要哭出來的時候,他匆忙來阻止我,滿臉不安之情地說道:“我記錯了,似乎是那邊那個才像……”
于是我去那邊撫著另一具棺木要哭,有樂忽又來拉我,忙不迭地阻止道:“不不,好像還是原先那個才對?!?p> 我一聽就轉(zhuǎn)身奔去先前那具棺木旁,正要發(fā)出悲聲,有樂又過來拉我,小聲說:“應(yīng)該也不是這個。我覺得這跟數(shù)正描述的不太像?!?p> “我去!”我不由懊惱道,“到底哪一個才是?”
有樂郁悶道:“本來我以為這里只有一具棺木,應(yīng)該好找。哪里想到還有這么多個……嗨呀,你別亂開噢!都是戰(zhàn)死的人,里邊應(yīng)該很難看?!?p> 我尋去一具看上去我覺得對的棺木那兒,撲上去就哭。有樂湊過來探頭探腦,然后問我:“你哭誰?”我抬起淚眼說:“哭我丈夫啊?!庇袠分噶酥腹啄九赃呝N的小木牌兒,問道:“你丈夫叫慈歸庵?”我側(cè)頭瞧了瞧,不好意思的說:“唉呀,我哭錯人了?!?p> 有樂說:“還好有的棺木貼著牌兒在旁邊,比如先前你要抱的這個,他叫五郎太。那邊你去摟的那個,是個大嬸。咦,為什么大嬸也戰(zhàn)死?還有剛才你撲上去親個不停的那個棺材,里邊有個老頭。”然后手指著剩余的幾具棺木,告訴我:“經(jīng)我察看,剩下這些都是沒牌子的?!?p> 我鼓起勇氣,打開了其中一具棺木,然后嚇一跳捂眼。有樂也來探臉一瞧,發(fā)出一聲驚叫,拉著我一齊往后跳開。
我顫聲問有樂:“剛才我們看到的是不是……”有樂悸然道:“不是你老公。里邊有一個眼睛可怕的死嬰……咦,為什么嬰兒也戰(zhàn)死?”
我鼓起勇氣,先關(guān)上剛才那個棺木蓋板,合掌拜了一拜,轉(zhuǎn)身又掀開另一具棺木,然后嚇一跳捂眼。有樂也探臉來瞧,隨即發(fā)出一聲驚叫,拉著我往后跳開。
我顫聲問有樂:“剛才我們看到的是不是……”有樂抖著嘴道:“不是你老公。里邊有一個眼神厲害的老奶奶……咦,為什么老奶奶也戰(zhàn)死?”
我鼓起勇氣,先闔上剛才那個棺木蓋板,合掌拜了拜,硬起頭皮又去掀另一具棺木,隨即嚇一跳捂眼。有樂也探臉來瞧,突然發(fā)出驚叫,拉著我往后跳開。
我顫聲問有樂:“剛才我們看到什么了?”有樂搖著頭說:“我沒看出來什么,因為沒有頭和身體,只有一件嚇人的衣甲……咦,為什么衣甲也戰(zhàn)死?”
我鼓起勇氣,先合上剛才那個棺木蓋板,合掌拜了拜,硬起頭皮又去掀最末一具棺木,覺得應(yīng)該這個最可怕,沒等看就先捂眼。果然有樂驚叫著拉我往后跳,并且縮在墻角抱作一團(tuán)。
我抱著有樂顫聲問:“剛才你看到什么了?”有樂摟著我說:“我沒看。我一看到你反應(yīng)這么大,就不用看了。里邊肯定是好嚇人的對吧?”我在他懷里搖頭道:“我哪敢看,就想等你來看,然后問你。”有樂抱著我說:“沒想到你這么精,險些著你道兒了,嚇得人家小心肝撲通撲通跳……咦,為什么我們抱在一起,還坐在墻角一口棺材上邊腿搭著腿呢?”
我把臉埋在他懷里,難為情的問:“你有沒反應(yīng)?”
“有!”有樂不安的道,“絕對有。但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反應(yīng),而是別的反應(yīng)。尤其是我轉(zhuǎn)頭往低處一瞧,剛好看見我跟你摟抱一起坐著的這口棺材旁邊貼有小木牌兒,赫然寫著你丈夫的名號??梢韵胂裎冶惑@嚇到的反應(yīng)有多大……”
“啊,終于找到了嗎?”我連忙離開他懷里,察看那具棺材,靠墻一邊的牌子標(biāo)明了果然是我亡夫。我不禁又悲從中來,忙把有樂從棺材上邊趕開:“你別坐在他身上。”有樂不等驅(qū)逐就先起身退后不迭,口中嘖然道:“我沒坐他身上,只不過是跟你一起摟抱著坐在你老公棺材上。他會不會因而產(chǎn)生了其它想法呢?比如,我們之間竟然有一腿這種不應(yīng)有的想法……”
我摟著那涼涼的棺木,垂淚道:“我和他一起長大,他最明白我,才不會有什么別的想法呢。而且我以前就跟我老公說過,我懷疑你喜歡男人多過喜歡女人,況且他早知道我跟你也算是發(fā)小。”有樂不由懊惱道:“你跟你老公談?wù)撐腋墒裁??況且全是誤解,其實我不是你們以為的那樣,我只是更愛茶藝。女人只會使我更郁悶,比如你就已經(jīng)讓我郁悶到非常了?!?p> “總之,”不管他怎樣在旁辯解,我仿佛抱著我的丈夫,臉頰貼在棺材上說,“夫君知道你就好像我的閨蜜,才不會有別的想法呢?!?p> “閨蜜?”有樂愣在一旁,不時提手驅(qū)趕蚊蠅,苦惱道,“隨便你說??傊?,數(shù)正說他們拜托了和尚們,必會好生厚斂你丈夫的。趕快跟你老公告?zhèn)€別,咱們就走吧。這里蚊蠅多,而且為什么總是縈繞著我轉(zhuǎn)?”
我讓他打開行囊,說:“那你要把里邊那個四方盒子先拿給我才行啊?!?p> “四方形木盒?”有樂解開行囊,找出我要的東西,捧在手里問,“里面裝的是什么?糕點嗎?這么沉甸甸,也不是很像……”
我揭開棺蓋,垂淚說:“盒子里面那個人頭應(yīng)該是我丈夫的腦袋,你把它拿出來給他放進(jìn)去擺在一起好不好?”
“人頭?”有樂嚇一大跳,驚咋起嘴道,“我背了這么久,你才告訴我里邊有個死人頭?”
我呶起嘴說:“不是死人頭,是我丈夫的頭。”有樂忙把那盒子擱下,后退不迭地說:“哦,就是先前你屋里出現(xiàn)過的那個死人頭對不對?誰說那一定就是你丈夫的腦袋,說不定不是呢?我可告訴你,萬一放進(jìn)去,弄錯了可能會有不好的后果噢!”
我嘟著嘴問:“能有什么后果???”
“后果大得很!”有樂縮身躲到柱子后邊伸個頭出來說,“身體是你老公,但頭不是。腦袋是別人的,你說擺在一起會怎么樣?而且拜祭錯了人,那也是不對路的事情,總之很糟糕。你不要亂來啊,先要看清楚是不是你老公,然后才放進(jìn)去?!?p> 我揭開棺材板一看,連忙坐回原處,定了定神,說:“應(yīng)該就是我老公。他身體上有個木頭做的假頭,兩個眼睛很大?!?p> “那里面當(dāng)然是你老公……”有樂在柱子后邊伸臉說道,“……的身體。不過我要你先看那個死人頭是不是他?”
我硬起頭皮伸手去揭木盒,閉著眼說:“清洲小笠來襲之夜,我看過了,很……很嚇人!”有樂從柱子后邊伸嘴出來說:“你自己老公的頭有什么可怕的?快看,到底是不是他?”
我捂著眼睛說:“我覺得應(yīng)該是他?!庇袠吩谥雍筮厙K一聲,道:“你都沒看!”
我把臉埋在臂彎,抽泣道:“我不想再看了。我覺得應(yīng)該沒錯,不然小笠為什么要拿來嚇我?”有樂在柱子后邊嗐一聲,說道:“他完全可以隨便找個死人頭來嚇你呀。不然他去哪兒找到你老公的頭?數(shù)正那么多手下都找不到,憑他就能?難道是他割走的?不如我們先回去罷,下次見到小笠再問……”
我垂淚道:“不,我現(xiàn)下就要幫夫君把頭放進(jìn)去,好讓他有個全尸。他以前那么帥,樣子那么好看,怎么能隨便安個難看的木頭腦袋這么敷衍了事呢?”
“樣子好看?”有樂一聽,忍不住從柱子后邊走了過來,探頭探腦的說道,“你老公以前很帥嗎?倒要瞧瞧他有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