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的香爐里升起縷縷青煙,甘松香苦澀中帶有清冽,與這內(nèi)殿里的奢華略有矛盾卻又出奇的相適。黃心梨花木的拔步床盡顯華貴,恍惚中可以窺見里頭床上人的身影。
“殿下,該起身了。”翠屏屈膝向帷幔里的人兒請安。
“卯時了嗎?”未見其人,只聽她溫軟的話語里帶著些許清冷,或是皇室的尊貴。
“回殿下,已是卯時了”翠屏屈膝答道。
“侍候起身吧。”
“是?!贝淦磷呱锨袄_帷幔,服侍公主起身。
即便是大淙的嫡出長公主,如今圣上唯一的姊妹,慕容晞依舊需要每日定時去福壽宮向太后請安。
更衣后,慕容晞移步坐在梳妝臺前,翠云上前來屈膝問安,慕容晞抬手免禮,輕輕出聲道:“如往常一般,簡單些便好?!?p> “是,殿下?!贝湓坪笊锨盀楣魇釆y。
慕容晞抬眼看向銅鏡中的人影,復(fù)垂下眼睛等待著丫鬟的伺候妝扮。
“殿下?!贝湓坪笸饲ァ?p> 慕容晞掠了一眼鏡中人的顏色,簡單的妝容,樸素的衣裙,也只有這通身的氣質(zhì),方看得出是淙國長公主。
“走吧,去給母后請安吧?!?p> 慕容晞起身往殿外踱步,翠屏翠云上前隨在公主身后。
出了宸極宮,慕容晞乘著步輦循著宮道去福壽宮,看著兩側(cè)的高墻,慕容晞眼里填了些許落寞,這四方的天空真真是壓抑啊。
有多久沒有看到無邊無際的天空了啊……高高的朱色宮墻,望不盡的檐牙與廊腰,巍巍的皇宮中,不過都是一群可憐的人罷了。
“殿下,到了?!贝湓粕锨疤嵝训?。慕容晞驀然回過神來,望著眼前的宮殿,復(fù)搭手由著翠云扶下步輦。
入了殿內(nèi),卻見一位老嬤嬤迎上前來請安,原是福壽宮太后身邊的老人,崔姑姑。
“老奴給殿下請安,殿下萬福?!?p> “姑姑多禮了,快起身吧?!蹦饺輹勆焓址銎鹚?,“母后可起身了?”
“回殿下,太后已起身了,此時正梳扮著,可要殿下等一會兒了?!贝薰霉么鸬?。
“哪里的話,是我來早了些。”慕容晞微微笑著說。
正寒暄著,忽聽著簾內(nèi)傳來慈愛的聲音,“晞兒來了啊。”后便見著如今的大淙太后由人攙著坐在了主位上。
慕容晞起身行禮,“曦和參見母后,母后萬福?!?p> 羲和公主便是慕容晞的尊號,曦和意為陽光籠罩,萬物祥瑞,此二字足已看出當(dāng)年先帝對這位嫡出公主的重視與寵愛。
慕容晞的生母——圣純懿皇后,當(dāng)年為此還與先帝爭論了一番,說是羲和二字太為尊貴,公主受不得,先帝卻說這是大淙的嫡出公主,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尊貴。如今啊,在這四方的宮里,羲和依舊是羲和,卻不再見有陽光照萬物了。
“起身吧,你這孩子真是拗,你的宮殿離這里遠(yuǎn),免了你的請安還不肯?!?p> 慕容晞起身后落座,帶著些笑意說道:“給母后請安是本分,不可懈怠?!?p> “好好好,知道你是個有心的。今個兒懮國來使,晚上設(shè)宴款待,你也去湊個熱鬧吧。”
太后盡顯慈愛地說道。
“母后,您知道我是個不愛熱鬧的……”
“噯?!辈坏饶饺輹?wù)f完,太后出聲打斷。
“自先帝走后,母后知道你不喜這些個宴請,只是平常家宴便算了,今這個兒可是為表兩國友好而設(shè)宴,你身為淙國長公主怎可缺席呢?!?p> 看起來是一番勸告,卻是不容置喙。慕容晞低下眼睛看著地面,仍是略帶笑意答道,“是兒臣欠考慮了,都聽母后的?!?p> “哀家知道你是個懂事的,這便回吧,晚宴好好妝扮妝扮,讓他們看看咱們大淙皇室公主的氣度?!甭牭侥饺輹劥饝?yīng)的話,太后頗顯欣慰的顏色。
“是,兒臣告退?!蹦饺輹勂鹕硇卸Y,后出了殿門。
回到宸極宮,慕容晞斜靠在榻上出神,自己雖出身皇室,身份尊貴,但最傾慕的自由便成了寵命優(yōu)渥的代價。
自父皇駕崩后,她從大淙最受寵的嫡出公主,到如今簡單過活的長公主,實(shí)在有些諷刺。
圣純懿皇后與先帝淙文帝乃是原配夫妻,二人在潛邸時便是情義深重。
元和二十年,還是晉王的的淙文帝,也還是晉王妃的圣純懿皇后誕下了晉王府第一個嫡系男嬰,取名慕容淵。
文惠元年,淙文帝登基為帝,封嫡妻周氏為后,嫡長子慕容淵為大淙太子。
文惠二年,圣純懿皇后誕下一個女嬰,此乃淙文帝登基后的第一子,又是中宮嫡出,慕容晞自然是打出生起便受著無上的尊貴與寵愛。
文惠八年,慕容晞外祖父周氏一族抗懮有功,加功進(jìn)爵封一品忠勇侯。又恰逢母后再次診出喜脈,淙文帝大喜,自是賞賜不斷,宮內(nèi)宮外好不風(fēng)光。
只奈何天有不測風(fēng)云,將近年關(guān),皇后早產(chǎn)…太醫(yī)們都在坤和宮外間候著,里間穩(wěn)婆正與皇后娘娘接產(chǎn)。
皇帝坐在外間主位上,眉頭緊蹙,不難看出緊張的神色。一刻后,穩(wěn)婆慌里慌張的跑出來,跪倒在地上,急切地說道,“皇上,奴婢無能,娘娘昏過去了,恐怕…恐怕…”
“如何,恐怕什么!”皇帝一時間滿是怒氣的看著底下的人。
“回皇上的話,娘娘昏過去胎兒無法出來,若是無法讓娘娘轉(zhuǎn)醒,不僅胎兒不保,只怕娘娘的性命也難…難…”穩(wěn)婆伏在地上顫聲答話。
“什么!不會的…不會的…來人,太醫(yī),快,快去!快去救治皇后,一定要保住皇后!”皇帝站起身沖著殿內(nèi)的太醫(yī)喊道。
“是?!碧t(yī)們也緊著起身隨穩(wěn)婆一起進(jìn)入內(nèi)間。帷幔外太醫(yī)為皇后把著脈,內(nèi)里穩(wěn)婆也正一聲一聲的喚著皇后娘娘。
“大人,您快些,娘娘若是再不醒,恐怕性命難保啊?!币粋€穩(wěn)婆向太醫(yī)喊著。
此番情景實(shí)在緊急,太醫(yī)們也是有心無力,其中一位向著帷幔前的太醫(yī)小聲說道,“大人,不若請示皇上,將娘娘腹中胎兒用藥物流了……”
正把著脈的太醫(yī)一驚,略微思索一會兒后,沉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好,希望這般可以保住娘娘鳳體?!?p> 外間,皇帝滿面凝重地點(diǎn)頭,許了太醫(yī)的提議。
片刻后,眾人皆慌,原是皇后娘娘用藥后胎兒雖流下,卻血崩了。穩(wěn)婆束手無策,太醫(yī)們也沒有法子,皆來外間請罪?;噬洗笈?,欲治罪于眾,眾人紛紛求饒。
過后,皇上竭力找回自己的聲音,啞聲問道“皇后…皇后到底如何了?!?p> 為首的太醫(yī)回話,“皇上,微臣無能,皇后娘娘怕是已無幾時可撐了,皇上還可再與娘娘敘敘話?!?p> 此刻的大淙皇帝,為著結(jié)發(fā)夫妻,是為悲痛不已。皇帝進(jìn)了內(nèi)間,望著榻上的人,紅了眼眶……
“皇后娘娘,崩…”
史書記載:文慧八年,皇后周氏崩,文帝甚是哀痛,贈謚號圣純懿,葬入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