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一場暴雨席卷關中,猛烈地喂飽了饑渴已久的關中大地。
隨后就是綿綿細雨。
滴答滴答。
殿外傳來雨水落地的聲音。
李世民端坐在案幾后,面前一杯茶正冒著熱氣。
百騎統(tǒng)領云從走進甘露殿,身上黑衣被雨水浸濕,頭發(fā)上帶著水珠。
他上前,恭敬地拿出一本冊子,交到李世民手上。
李世民緩緩打開那冊子。
這冊子,正是百騎搜集的各種罪證。
作為一個準備青史留名的皇帝,李世民當然不會因為言官勸諫、百姓請愿就把背后搞事的人干掉,不然會被人噴的。人是必須要弄的,不過要有充足的證據才行。
李世民一條一條看著,心情卻早已古井不波。
一場暴雨,不但為關中帶來了充沛的雨水,還將所有的流言、勸諫、請愿全部擊潰,就連皇帝不求雨,不下罪己詔,在朝野內外,也變成了高深莫測之舉。
當日罵皇帝罵得十分爽的魏徵,羞愧難當,一連幾日閉門不出,一直思考,卻也不知道自己錯在了什么地方。
至于其他言官,則是人人自危,有人已經連續(xù)遞了四五道請罪的奏章了。
現(xiàn)在,李世民卻是打算對名單上的人下手了。
別管是朝中官員,還是巨富商賈,當一個皇帝想出手的時候,誰也逃不掉。
哪怕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是李元昌,李世民也沒有絲毫猶豫。
他拿起冊子和名單,交給老內侍,淡淡道:“交給大理寺和刑部吧,告訴承范和孫伏伽,按照大唐律令查處?!?p> 李世民的心情,從未這么愉悅過。
僅僅是一場雨??!
賭對了!
陳家小子沒有斷言錯。
想到那個看上去對什么都漫不經心,還喜歡放狗咬人的少年,李世民臉上忍不住浮現(xiàn)一抹笑容。
或許玄齡說得沒錯,隱門,在戰(zhàn)亂或者昏君當?shù)罆r都會遠遁,只有盛世來臨,仁君治理天下時,才會出來。
朕,就是仁君!
想及此,李世民問道:“云從,朕讓你去查的事,如何?”
云從躬身道:“陛下,咸陽陳家莊的陳楓,有些古怪?!?p> “哦?古怪在何處?”李世民好奇。
云從道:“陳楓從小就住在陳家莊,原本有些腦殘,而且隔三差五生病,半年前,他得了一場重病,許多名醫(yī)都束手無策,最后連呼吸都沒了,突然有一天就痊愈了,非但病好了,人也變得聰明起來,而后造出了許多奇怪卻有用的東西……這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李世民聞言,揮了揮手,讓云從離開。
然后他看著不遠處的燭火,自語道:“如此看來,這陳楓并非在隱門長大,但和隱門有莫大的關系,起死回生,讓腦殘者變聰明,此等手段,屬實了得。”
李世民對陳楓背后的隱門,越發(fā)好奇起來。
……
……
幾日后。
大唐官場,發(fā)生了一場大地震。
……
……
細雨朦朧。
陳家莊被籠罩在大片薄霧中。
滴答滴答。
雨水匯集在屋頂,最后順著瓦壑流淌,掉落屋檐下,發(fā)出聲響。
正廳里,陳楓躺在一張形狀似沙發(fā)卻不是沙發(fā)的玩意兒上,正閉眼假寐,傾聽門外傳來的雨聲。丫鬟綠蝶,站在角落里,正偷偷打量他,也不知心里想什么,竟臉紅撲撲的。
陳楓腳邊,是一只日漸肥胖的打工狗。這狗很是講究,肩負巡視陳家莊的職責,但天冷時不出門,天熱時也不出門,如今,外面下雨,它也絕不出門。
在這個沒有電視,沒有手機的時代,連聽雨聲也變得有趣起來。
MMP!
已經持續(xù)了五日。
陳楓不是那些大字不識的莊戶,一到下雨天,就和自家婆姨躲在家中,整日整日不出門,也不知道是干個啥。
真想趕緊弄出一堆后世的東西來,可惜,他前世只是個文科生,別說高科技,就是搞個水力翻車、高度酒,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失敗了許多次才搞成的。
這樣美好的時刻,很快就被人給打破了。
一陣腳步聲響起。
福伯抱著幾本書跑進來,嘿嘿笑道:“郎君,郎君,這雨不停,也沒法出門,來念書??!”
說話間擠眉弄眼的,老頭跟長安城平康坊女子勾引客人似的。
陳楓抬起眼皮,搖搖頭:“細雨綿綿,我心憂思,不是讀書天?!?p> 福伯咂咂嘴:“郎君莫非要等天晴?”
陳楓繼續(xù)搖頭:“夏日就要到了,夏日炎炎正好眠,不是讀書天。”
福伯:“那晚上呢?”
陳楓:“正經人誰晚上念書啊。”
福伯:“白天呢?”
陳楓:“本郎君身為地主,要養(yǎng)活莊子上下近百口人,白天很忙,沒時間念書?!?p> 福伯張著嘴巴,想了半天。
哎呀,這么說來,就沒什么時候適合讀書啊。
福伯都快哭了。
他帶著哭腔道:“可是阿郎離世時,讓我好好照顧郎君念書,將來去科考做官咧?!?p> 陳楓的心情頓時不好了。
這家伙,怎么陰魂不散,非盯著念書做官呢。
這才消停了一小段日子啊。
前段時間,陳楓名聲大噪,陳楓馬桶,陳楓翻車風靡一時,本來,福伯都以為朝廷會派人來召郎君做官的,可一段時間過去,也沒見什么動靜,于是,他只好又重操舊業(yè),繼續(xù)勸學。
陳楓伸手去奪書本,福伯趕緊抱緊在懷里,哭訴道:“郎君,不能再燒了,書本太珍貴了,咱們陳家,幾代人傳下來,也沒多少書,再燒就沒了?!?p> 這個時代,造紙術并不發(fā)達,而且都是手抄書,所以書本價格高昂,一般人家,能有一本書,就可以炫耀好久,哪怕是陳家莊這種地主人家,能有一堆書也不容易。此前陳楓燒了幾本書,福伯心疼了好久。
陳楓一陣無語,然后擺擺手:“福伯,還是說說最近長安有什么新鮮事吧?!?p> 雖然偏居一隅,但陳楓時刻都關注外界的消息。
所以讓福伯經常打聽。
福伯將書本放到身后的桌上,走過來坐下道:“郎君,要說長安,最近可發(fā)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哦?什么大事?”陳楓頓時來了精神。
福伯細細道:“據說,前幾日,朝中一堆官員,突然倒了大霉,接連有二十多個官員,被貶謫到外地,其中,竟然還有魯王,聽說魯王縱容家奴行兇,在長安城為非作歹之事被揭,魯王受牽連,被送到嶺南去了,十年不得回長安呢?!?p> 陳楓想了半天,問道:“魯王,可是李元昌?”
福伯大驚失色:“哎呀,郎君,不能亂說,那可是魯王的名諱?!?p> 陳楓翻了個白眼:“怕個屁!這件事,有點奇怪?!?p> 他記得,歷史記載中,魯王李元昌,一直都不顯山不露水的,直到李承乾謀反時,才參與其中,然后被搞死,現(xiàn)在才貞觀三年,怎么就被發(fā)配了?
不過,傻子都看得出來這件事另有隱情,不然縱容家奴行兇,根本不叫事,就算是大臣也最多被訓斥幾句,更何況是皇帝的兄弟魯王李元昌,何至于被弄到嶺南去。
陳楓很快想到一種可能,也許,李元昌一直對李世民不滿,不然也不至于參與到李承乾謀反之事。
現(xiàn)在只怕是被英明神武的皇帝給察覺到了。
還有那二十幾個官員,這輩子只怕也玩蛋了。
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p> 只是,如此大規(guī)模的貶謫,史書為何沒有記載呢?
他打死也想不到,那二十多個官員和魯王被搞,和他有巨大的關系。
想及此,陳楓瞥了一眼福伯,問道:“你覺得,我和魯王比起來如何?”
福伯瞪大眼睛:“郎君,不能胡說啊,魯王乃是皇帝胞弟,尊崇無比,郎君與他,不好比啊?!?p> 說白了就是沒有可比性!
陳楓卻不生氣,笑道:“你看看,連地位尊崇的魯王,一不小心都會被發(fā)配到嶺南那種不毛之地,能不能活著走到嶺南都難說,這官場兇險,水太深,不是一般人能把握得住的,你家郎君我,一窮二白,你還想讓我去做官?你想讓我死嗎?”
“啊……”
福伯一時語塞愣住,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而陳楓,卻是更加堅定了要做一條咸魚的決心。
……
……
與此同時。
陳家莊外。
幾輛馬車,從細雨中趕來,剛行駛到莊子門口,卻被人攔住了。
這幾人,正是李世民,房喬,程咬金,閻立德。
閻立德壓根不想來陳家莊,甚至不愿意提起陳家莊三個字,但房喬和程咬金不答應,強行把他拽了過來。
至于兩人的目的也簡單,那就是讓閻立德來拜師。
閻立德委屈得跟想逃跑卻被抓回來的小妾似的。
眼看有人阻攔,幾人都下了馬車。
只見陳家莊大門處,設立了一個一人多高的小房子。
上面掛著牌子:保安亭。
一根長長的木桿,攔住了去路。旁邊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魁梧漢子,正讓車夫們打道回去。
幾人趕緊上前。
房喬朝那漢子道:“為何不放我們進去?”
漢子憨厚道:“郎君有令,你們不能進莊子。”
說著,他指了指旁邊。
一旁,立著一塊牌子。
上面寫著幾個歪歪斜斜的大字:盜賊與狗不得入內。
李世民等人,頓時瞪大眼睛。
文字很簡單。
可有種說不出來的被侮辱之感。
程咬金好奇道:“為啥不讓狗進?”
漢子解釋道:“張里正家的母狗經常來勾引莊子上的大黑,郎君說這是道德敗壞,不許它來了。”
幾人:“……”
房喬看著漢子道:“我們與你家郎君,乃是好友,絕不是偷盜之輩,不信你去問問你家郎君?!?p> 漢子仍然搖頭:“不行,福伯說了,你們就是不打招呼偷東西的之人。”
程咬金急了:“胡說八道,老程我是盜賊?我做過響馬沒錯,何時成盜賊了?”
李世民皺了皺眉頭。
突然,李世民,房喬,程咬金,三人齊刷刷地扭頭盯著閻立德。
閻立德一慌:“我……”
卻聽房喬道:“立德啊,看來陳小郎君對你抄走陳家莊這么多好東西,很不滿?。 ?p> 閻立德有些尷尬道:“這,這,這種事,不能叫偷吧?”
說完,連他自己都感覺沒有底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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