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塞和親
天辰四年,崇慧公主奉旨入禹洲和親。
轎子里,崇慧公主頭戴鳳冠,以紗掩面,露出一雙堅定又哀傷的眸子。身旁的侍女小心地理了理公主的頭發(fā)。
轎外,是一隊人馬。走在最前面的,一襲墨袍,發(fā)冠高束,面容冷俊的男人,是易將軍。許是因為風大,他的眼濕漉漉的,閉了閉眼,輕輕睜眼后緩緩地說了句:“公主就快要過界了吧?!闭f完,一滴眼淚,悄無聲息砸地到馬背上。
這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四個時辰后,和親人馬來到了禹洲境外。由于禹洲人馬不能過境的規(guī)矩,他們要等到禹洲的人馬來接應公主。
夜里,勾月如皎。她就站在轎外,風起衣衫,拂撩秀發(fā),她望著勾月淚如雨下,喃喃道:“若身在帝家,飽享榮華,勢必無法與父母常伴膝下,與愛人兩情相許。你說,你要什么?”
“公主,快回去快歇了吧,小心染了風寒。明日還要趕路。”侍女說著拿出一件藍色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末將參見公主,敢問公主,可還有什么話要末將帶回宮去?!币讓④娗謇涞穆曇魝鱽?。
她轉(zhuǎn)過身,看著這個低頭半蹲的男人,終于,她一字一頓:“崇慧當效仿昭君,為大周盡一己之力,勿念?!?p> “是,末將謹記?!彼鹕碛?。
“易生!你真的,沒有話想對我說嗎?”她哭問到,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
他抬起頭,紅著眼眶:“公主若是再無吩咐,末將,告退。”
天剛蒙蒙亮,禹洲的迎親伍就來了,接走崇慧公主。
聽他身邊的侍衛(wèi)說,他那天硬是跟了迎親隊伍三五里。回來的時候哭得像個小孩??伤恢?,她把他送的木簪,戴在最里面,從未摘下過。
……
后史載:天辰六年,易將軍退官落發(fā),出家為僧。崇慧公主于天辰十四年病薨。
“造化弄人,兒女情長都給了家國大義。這《紅裝訴》,值得一讀?!弊R聲輕嘆了一聲,合上書本,望了望窗外玉盤似的圓月,睡意全無。她也是公主,她,是不是也會同那崇慧公主一般?因為母親早亡,生前又不太受寵,她也不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一年都見不了父皇幾次。
想到這,幾行淚水砸在合上的書本上。
門外的侍女見殿內(nèi)的燈火還亮著,輕聲說道:“公主,夜深了,早些歇了吧。”
“我歇下了,你們也去歇著吧,守衛(wèi)的輪著來就好,當心染了風寒?!闭f著殿里的燈就滅了。
皎皎明月皓如霜雪,凄美撩人,沉靜肅穆,時時透露著皇宮的威嚴莊重。
當天邊破曉,鳥過留聲,滿宮里都忙碌起來。
識聲早早梳了一個簡單的發(fā)髻,烏發(fā)披肩,玉盤似的臉上是柳眉彎彎,眉眼含情,嘴含朱砂,一身繡滿白色水仙花的水藍色長衫清爽大氣。渾身透露著出泥不染,濯漣不妖的靈雅圣潔。
同皇上皇后請過安后,她來到御花園游步賞花,此時正直初夏,綠柳繁蔭,景致極佳。
一如往常,她迎面碰上巡視而來的沈凌將軍,將軍發(fā)冠高束,面容沉穩(wěn)冷俊,一身銀色鎧甲在陽光下熠然生輝?!吧?qū)④?。”識聲輕喚一聲,莞爾一笑,微微作揖。
沈易回頭,低頭回禮:“末將參見公主?!?p> 誰也不曾想,這次是他們,行禮作揖的最后一次。
他們突然都被宣到朝廷覲見,宦臣宣讀著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封沈凌將軍為威神元帥,率兵東征,討伐東魏。晉淳鈺公主為護國公主,三日后入梁和親,助戰(zhàn)天啟?!?p> 原來,魏國突然興兵攻打天啟,天啟陛下一邊幾路派兵出擊,一邊為求西梁支援,淳鈺公主入梁和親,以表結(jié)盟誠意。
天啟國此時已直初秋,邊關(guān),已然是蕭風襲襲,寒意濃重。天邊勾月皎皎,駐扎營寨若隱若現(xiàn),只有將士們忽閃忽亮的盔甲和半臉不明的年輕面龐。
“在我眼里,公主是神鸞火鳳一般的尤物,絕代佳人也遠不及她?!鄙?qū)④娕P坐的草堆上,對身旁的士兵輕聲說道。手里的酒一飲而盡,篝火映射著他淺淺的淚痕,在一輪勾月的映射里悲壯又滄桑。
甲辰二十一年,她六歲,他八歲。
御花園一遇,他有模有樣地學著大人的樣子向她行禮,從此讓這行禮作揖成為了一種不必言說的默契。而后,就連打雜的宮女,碰到她會說:“公主又在等沈?qū)④娏恕!迸龅剿麜f:“沈?qū)④娪衷诘戎o公主請安了?!边@樣的行禮作揖持續(xù)了十一年,宮女換了又換,行禮從未間斷,佳話傳了又傳。
甲辰三十二年,秋,九月,淳鈺公主入塞聯(lián)姻。
一如《紅裝訴》里描繪的那樣,她身披紅妝,頭戴鳳釵,身后的隨親隊伍浩浩蕩蕩,只是,他遠在邊關(guān),無法相送。她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對身邊的侍女輕輕說了一句:“我累了,正好讓轎夫們也都歇會吧?!彼瓦@樣靠著轎窗,望著快要黑透的天,眼里是無盡的憂傷,她不由得地握了握身旁侍女的手,輕吸了口氣。侍女先是一驚,隨即輕聲應了句:“公主怎么了?奴婢服侍您歇了吧?”她卻只搖了搖頭,淡淡道:“不用了,你先歇著,有事我會叫你。”
她滿腦子都是沈凌征戰(zhàn)疆場,四處廝殺的場景,敬佩里滿是擔憂。這樣想著,這樣盼著,挨過了荒郊野嶺里的無數(shù)個夜晚。
三個月后,她來到大梁,入宮面圣,這時的大梁,已然是寒風瑟瑟,大雪紛飛的深冬。
也就是在面圣行禮之后,在朝堂之上,她才知道她她要嫁與的是二皇子齊辰。只見殿外的一隊人馬緩緩走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紫袍少年,他頭頂金色發(fā)冠,劍眉凌然,褐色雙眸滿是神采奕然,身披紫袍背弓而行,如艷陽般刺目張揚。
少年跪地,向梁帝行禮。識聲頗有驚鴻一瞥之感,卻也只是轉(zhuǎn)瞬之間。見少年起身后,她強帶一絲笑意地向少年,行禮作揖。少年先是一愣,心底直呼:像,太像了。隨即下意識地扶了扶她,輕輕地說了一句:“見過淳鈺公主?!彪S后不發(fā)一言,轉(zhuǎn)身欲走。
梁元帝見他這番態(tài)度,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卻也不好發(fā)作。識聲卻輕笑一聲:“二皇子彬然有禮,方才行禮,都記得扶我一番,想來日后,我們也會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可眼下,怎么話都不說就要走?”
齊辰剛賣出的腿訕訕地收了回來,他望著眼前這個眉眼溫婉,卻透露著絲絲傲骨的女子,恍如大夢初醒一般,他跪地請求:“兒臣的婚事但憑父王做主,兒臣絕無異議。”
晚上,他跑到姑母的寢宮。他的姑母,是嘉賢太后之女,嘉賢太后生前誕有一女一子,其子齊仁被立為太子,先帝駕崩后即位,即當今梁元帝,嘉賢皇后也被追封為太后,其女也被封為固容倫佳長公主,她是嫡女,是皇帝的親姐,身份尊貴。
長公主安撫著齊辰:“你不能任性,縱然心有所屬,卻也要顧全大局?;厝ィ瞿阍撟龅氖??!饼R辰紅了眼眶:“姑母,真的要這樣嗎?我……”
長公主輕輕撫了撫他的臉:“去吧?!?p> 齊辰有些失望,他來這是來尋安慰的,姑母卻這樣勸他,自然讓他有些難受??伤恢?,為了他,長公主先后據(jù)理力爭了三次,終究無果,她比誰都難受。
完婚后的一月里,他待她極好。她在來之前所有的擔心和恐懼都慢慢放下,至于為何待她這樣好,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捎谒恍业氖牵苫榈牡诙€月,齊辰便掛帥出征,助戰(zhàn)天啟。
箬流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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