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活閻王
大漠的風吹得幄帳表面一陣擺動,黃沙時不時拂過將士們的臉頰,隱隱約約能聽見沙鼠東躲西藏的“沙沙”聲,此刻空氣中凝固著一股駭人的氣息。
狼牙谷一事死傷慘重,經(jīng)幾日幾夜的奮戰(zhàn),眾人才得一生機,殺出重圍。置之死地而后生,此仇比報!無人甘愿示弱怯退。
溫碩筠得知尋得王帳位置,就在敵軍松懈慶祝時,他帶兵一鼓作氣夜襲王帳,總算了結(jié)了這場戰(zhàn)爭。
事后真相大白,才知原來他們行軍的路線早已被敵人知曉,通風報信之人便是肖然——當年隨流民一同來到長陽的禹州人。
今夜便是肖校尉行刑之際,想當年溫碩筠初來駕到,是他不嫌他年紀小,一手帶出來的,無論是生病照顧還是失意時的安慰,都待他猶如兄長一般。
那時的溫碩筠沒有現(xiàn)在這般沉穩(wěn),他一得知消息便拖著傷去見肖然,此刻的肖然已被關(guān)押了起來,他雙唇微張顫抖,遲遲開不了口:“肖大哥……他們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這件事不是你做的對不對?”
只見肖然慚愧一笑,“殿下莫要再問,一人做事一人當?!?p> 溫碩筠明知真相卻不敢相信:“不會的,你平日最善待你的部將,不可能棄他們于不顧。”
“殿下不必多問,是臣暗中與禹州結(jié)黨營私出賣行軍路線,一切是臣的錯,臣甘愿認罪?!?p> 溫碩筠臉色愈發(fā)蒼白,痛心道:“為何?為何你要害軍中將士,害長陽?你可知他們的妻兒老小都在家盼著他們歸家!可他們?nèi)缃穸蓟鼽S沙。這幾年我視你如兄長,信你,任你,你卻想置我于死地?”
肖然起身下跪,眼含淚光卻是堅毅:“臣愧對殿下!可除了這件事臣這些年未曾欺瞞于殿下,我自知無力挽回,只求來世當牛做馬為殿下效力。”
確定是肖然所為,溫碩筠背過身閉上眼倒吸一口涼氣,再睜開眼時眼里那份悲憫?yīng)q如無用的棋子被他擲棄。此刻他的理智,葬送沙場的亡魂告訴他,背叛之人有第一次必有第二次,即便是再信任親近的人也終有欺騙自己的一天。有些道理年少時不明白,總要經(jīng)歷過才懂得。
他露出將死之人哀求的神色,顫抖著說道:“殿下,我能否拜托你一件事,你能否答應(yīng)我,不要讓我的阿蕓和孩子知道這件事。我自知我是個罪人,但此事與他們無關(guān),我只求他們能搬到鄉(xiāng)下,普普通通過日,就當……就當沒有我這個人。”
何苦呢……溫碩筠側(cè)眼,語氣平淡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溫碩筠從容走向牢獄唯一的亮光:“日后她們將會搬到鄉(xiāng)下,你,不曾出現(xiàn)在他們的一生中。”溫碩筠挺直了身子,只留下臨死之人如愿釋懷的道謝聲。
……
“殺!殺!殺!”刑場上內(nèi)心疼痛萬分的將士們齊聲喊道,凱旋的他們只是那不幸葬身血泊中的幸存者。
他披戴盔甲,請命親自行刑。這是他親自給那些死去的將士們一個交代,也是給自己疏忽的懲罰。
他手持利刃,站立于刑場之上。
場下碎語道:“怎么是將軍執(zhí)刑?他和肖校尉平日不是最要好的嗎?”他們心中可能在佩服溫碩筠當真是一個鐵面無私的人。
他神情冷漠,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的變化,“我軍校尉肖然通信禹州密探,出賣軍情,使我軍在狼牙谷死傷慘重,士氣大??!凡出賣軍情者,一律軍法處置,處以死刑!”
肖然早已做好赴死的準備:“能死在殿下刀下,肖然不悔?!?p> 溫碩筠不屑他這句話,他眼里充滿戾氣,既冷又狠。
場下漸漸靜下來。他們?nèi)f萬想不到出生入死的將領(lǐng)竟出賣了他們,曾經(jīng)跟隨肖然且存活下來的士兵更大受打擊,昔日出生入死的上級竟想置他們于死地。
溫碩筠握緊手上的刀,這一落他釋懷了,他以為那段友情將會隨他一起逝去……
他鄭重道:“今后,有關(guān)肖然一事不可再提,有違者軍法處置!”這是他留給肖然最后一分情面。
“誒?你說將軍為什么不讓我們提起此事?”
“那還用說嗎,定是受奸人所騙掛不住面子,要是你好兄弟要害你性命,你能不恨他?”
“嗯,說的也是?!?p> 在那之后溫碩筠變得不再輕信他人,從小學會隱忍的他更懂得將來奪嫡之路,自然是有人嫌他手段太狠辣無情,對待自己人也不講情面,處事不公。
可那又如何,這些溫碩筠并不是不知道,他藏好自己的野心,卻又不能讓人覺得太懦弱。東宮是冰冷的,想要坐上東宮之位只有比它更冰冷。仁慈,是只有在成為強者之后才有的詞。
此后的人知他的“不道義”,鮮少數(shù)知其緣由,他們便給溫碩筠起了一個很“威武”的稱號——活閻王。
“活閻王,活閻王……”溫碩筠卻覺得這個名字不錯,雖然聽起來是差了點,但是這樣在皇上那邊才顯得自己的公正無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