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俗量攛掇二爺聚宴

　　端午過后天氣驟熱，荔枝成了貴族們熱衷的水果，只是川蜀、嶺南兩大荔枝產(chǎn)地離京遙遠(yuǎn)，想在京城食到新鮮荔枝實屬不易，因此上流貴族們便開發(fā)出了諸多保鮮荔枝之法，諸如分枝植甕、鹽洗隔冰，水陸換乘等等，稍次些的便是吃荔枝制成的蜜餞兒，總體被社會廣泛人士批評為勞民傷財?shù)娘L(fēng)尚。

　　兆輝為討雅俗歡心，也積極趕時尚，早在開春時便去信往蜀地，讓老家的人選好第一批成熟的荔枝樹，最終挑了六株大的移栽到木缸里，走水路運來京城，除父母跟前留了兩株，給外祖家送了兩株，剩下那兩株便送去了成國公府，待荔枝大量成熟，又準(zhǔn)備了兩個螭龍鏨花銅鑒，輪流裝冰荔枝送給雅俗，這一鑒送去，再把上個空冰鑒取回。

　　荔枝不能存放過久，雅俗吃不完，因此常要求家人一起吃，丫鬟也跟著沾了光，除食用新鮮的，還有制荔枝汁、點心、蜜餞、入菜等食法。

　　兆輝如今留駐京城整軍經(jīng)武，深受朝廷重用，加上長輩的關(guān)系，便可以經(jīng)常見到雅俗。隨著相處的深入，雅俗越加欣賞兆輝的成長經(jīng)歷，將他視為學(xué)習(xí)的榜樣。

　　羅國公和舜州郡主深解嶸耀心意，常常帶兒子去成國公府聯(lián)絡(luò)感情，只要雅俗婚事未定，羅家始終有機(jī)會，嶸耀也尋機(jī)與同上戰(zhàn)場的長春之間培養(yǎng)了真摯的情誼。浩瀚與宗晨年少至今，有半生友誼，舜州郡主也深喜雅俗，再三表露出對孩子的寵愛之意，加之嶸耀一片赤子之心，浩瀚一時難下決心與蕭侯爺說定兒女婚事，只能等雅俗長幾歲再看。

　　是日，雅量把雅俗請來景福館品嘗新做的酥山，盛在玉盤中的酥山剛從冰窖取出，放在景泰藍(lán)冰鑒中保溫，方才抬入各院供享用。雅俗雅量用銀勺吃著酥山降暑，另有丫鬟一旁搖著六葉大風(fēng)輪取涼。

　　吃了會兒酥山，雅量便開口道：“姐姐，我遇到點兒小事，你幫我出出主意唄?！?p>　　雅俗看了眼雅量，故意不緊不慢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平白無故請我吃好吃的，有什么事兒？說吧！我如你所求?！?p>　　雅量覺得姐姐最近說話都驕傲了，也不計較，直接說：“現(xiàn)在天氣一日熱似一日，吃荔枝降暑倒好，聽說下個月興國公府要辦個荔枝會，遍邀京中各家權(quán)貴高官前赴饗宴，昨日請?zhí)舶l(fā)給了爹爹，只是爹爹說他不想去?！?p>　　雅俗一聽要吃荔枝便覺得膩，最近煩爹娘兄嫂幫吃荔枝，自己還說了不少好話呢，這東西乍吃的確不錯，可也不能天天吃，最近吃荔枝感覺都不如吃西瓜好，既然請了二叔，搞不好也請了自己爹，所以隨口就說：“不想去就不去唄，在家歇著也挺好的?！闭f完繼續(xù)吃酥山。

　　雅量見姐姐如此敷衍，立刻道：“姐姐剛才還答應(yīng)的痛快，這叫我還怎么說下去？還求什么？”

　　雅俗反應(yīng)過來，問道：“是你想去荔枝宴呀！可就算二叔答應(yīng)了，你能跟著去嗎？”

　　雅量：“能，這個我打聽清了，請?zhí)蠈懥丝梢詳y家眷一同光臨鄙府。”

　　雅俗驚訝道：“你怎么打聽到的？給二叔的請?zhí)阋哺铱磫?？萬一讓二叔知道了，隨意去他書房翻文冊的，哪個不被打半死?！?p>　　雅量索性攤開了說：“一封請柬而已，又不是官文書信，我看是興國公府送來才看的，看看也沒什么，姐姐，我想去荔枝會玩，爹爹最喜歡你了，你來幫忙說一聲，可不就成了?！?p>　　雅俗不知道雅量打的什么主意，就淡淡的笑說：“我哪有那么大面子？”

　　雅量忙拉著雅俗的手，撒嬌求道：“姐姐?！?p>　　雅俗把手一收，直接說：“不行?！?p>　　雅量十分失望，委屈的說：“難道一點辦法都不能有？你剛剛還說如我所求。”

　　雅俗想了想道：“辦法倒是有?！?p>　　雅量懷疑自己聽錯了，就看著雅俗試探的問：“什么？辦法?！?p>　　雅俗看向雅量問道：“二叔知道你看過他請?zhí)藛?？還有，他說不想去是對你說的？還是你從別處聽得的？”

　　雅量擔(dān)心雅俗不答應(yīng)，就說一半藏一半道：“我是聽爹爹對娘親說他不想赴興國公府的荔枝宴，可看娘親的樣子是想去的，所以我最后才拿請?zhí)磳懥耸裁?，爹爹不知道我看過帖子?！?p>　　事實是他們夫婦都不想去，荔枝對他們而言不是什么稀罕，而且興國公府的宴會等級不低，赴宴的人身份也都不低，到時候免不了惹來各種盤算。

　　雅俗不知事實，就說：“二叔既說了他不想去，未必肯輕易動搖，就算我說怕也沒用，我們先去求二叔，若是不行，再找二嬸幫忙說話，若二嬸肯去，二叔會答應(yīng)的，到時候見機(jī)行事吧?！?p>　　雅量大喜，父親母親一桌吃席，未必時時盯緊自己，還能玩的更自在些，于是又求姐姐立刻陪自己一起去做父母親的思想工作。

　　雅俗被雅量連求帶拉的拖去見二叔，心里嘆息：“這算什么事兒？”走的時候還不忘拿起孔雀錦雉羽翎扇。

　　江南還君各撐一把漆木長柄綢面大繡傘跟上為主子遮陽，雅俗是珠粉色綢，雅量是松花色綢，兩傘頂尖都是一個三寸高的木雕孩童，表面五彩嬰戲圖案，周圍一圈緊密的彩穗流蘇，遠(yuǎn)遠(yuǎn)看著就像兩頂小彩虹移動。

　　兩人剛踏進(jìn)燕禧堂，頓覺渾身涼快，屋里冰鑒風(fēng)輪布了幾處，茶幾上擺著冰鎮(zhèn)荔枝和西瓜片。今日休沐，二爺正坐在羅漢床上與賈夫人說笑，見倆孩子來了，二爺忙招手叫孩子過來，說：“大熱天的日頭毒，你倆怎么不在屋里歇著?！?p>　　雅俗雅量一起到二爺身邊坐下，銅扇銅鏡又端來涼茶。二爺想起一物，便把隨身帶著的一個珠蓋水晶小瓶拿出來，對倆孩子問道：“你們倆要吃一顆玉露生津丸嗎？好吃的?！?p>　　雅俗笑著搖搖頭說：“我不吃藥?！?p>　　二爺笑道：“不是藥，當(dāng)糖吃，清涼解暑?！?p>　　賈夫人也笑著說：“雅俗，你吃一顆試試，我剛剛吃了一顆，果然覺得神清氣爽。”

　　雅俗這才接過一顆，雅量也接了一顆吃了，隨后四人說說笑笑，氣氛甚好。

　　雅量始終不敢跟父親開口想去荔枝宴的事兒，就再三用眼神暗示雅俗。雅俗被雅量磨嘰的難受，于是說了會兒話后，就湊近二叔，給二叔打扇，一臉孝敬道：“二叔，你素來怕熱，應(yīng)該多加飲食調(diào)養(yǎng)，吃玉露生津丸，不如多吃些瓜果?！?p>　　二爺一邊享受侄女的孝心，一邊涼快道：“二叔上了年紀(jì)，比不得你們正當(dāng)好風(fēng)茂，現(xiàn)在對吃吃喝喝興趣不大了。”

　　雅俗忙問：“這是為什么？和二叔差不多年紀(jì)的官員成月里吃喝成風(fēng)，您怎么對飲食興趣不大？”

　　二爺忽斂起色容道：“誰跟你說外面吃喝成風(fēng)的？民以食為天，每月下幾次館子那是正常油水補充。”

　　雅俗：“二叔現(xiàn)在比以前發(fā)福了些，不用補充油水，可以補充些瓜瓜果果！”

　　二爺不知雅俗這是盤算著要往哪兒說，便笑著問：“我大侄女到底有什么想法？請直說?！?p>　　雅俗忙建議道：“二叔，我是想，這時節(jié)吃瓜果降暑，看您近來胃口不大好，要不您辦個宴會，邀請友人前來聚樂品鮮，興許心情一好，胃口就好了，胃口一好，身體就好了?！闭f完便勤快的給二叔扇風(fēng)。

　　二爺聽完這不怎么樣的建議，就說：“不巧，興國公府即將要辦個荔枝宴，時間定在下月初六晚上，京城的公侯伯好像都在受邀之列，昨日請?zhí)舶l(fā)到我府上，我現(xiàn)在不喜聚宴應(yīng)酬，正準(zhǔn)備推辭，說起來，邵國公家的閨女不是跟你倆挺要好的嘛！”二爺清楚就算請?zhí)l(fā)給了大哥，大哥大概率不會去，雅俗自然也不知道這個事。

　　雅俗忙問：“二叔為什么要推辭呀？”

　　二爺笑道：“少年不識愁滋味呀！大人聚宴跟你們孩子不一樣，你們純粹為玩樂，我們上下級間一處吃酒學(xué)問多了去了，我是不想勞心費神，才懶得應(yīng)酬。”

　　賈夫人也插話說：“你二叔在外吃席，找他敬酒的人多，吃不了什么，還先給喝多了。”

　　雅俗轉(zhuǎn)頭看看雅量，懷疑雅量情報不準(zhǔn)，瞧這情勢分明是二嬸也不想讓二叔去，哪里還會幫忙說話呢，剛剛心里也確實疑惑為何二嬸想去。雅量被雅俗看的心慌，生怕雅俗反悔不幫忙，不過雅俗素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應(yīng)了，定會全力以赴的。只聽雅俗又說：“酒宴上應(yīng)該沒什么人為難二叔吧，如果您都覺得應(yīng)酬煩惱，那您手下的那些官員他們又該如何！”

　　二爺：“只要是人都有煩惱，二叔又不是三頭六臂，所以能拒絕的，就準(zhǔn)備拒了?！?p>　　賈夫人：“這次荔枝宴雖說是興國公府辦的，據(jù)說饒陽侯府也插了一腳，到時赴宴的客人，準(zhǔn)是有人搭臺，有人唱戲，況且咱們也不好那一口，沒必要湊什么熱鬧。”

　　雅俗怕說不下去，便退一步勸道：“如果二叔覺得別家筵席太熱鬧，不合您心意，可以自己請嘛，赴宴名單自己來定，便沒那么多不自在了?！?p>　　二爺：“你以為辦宴會容易，世間事就沒有面面俱到的。說最簡單的，我辦宴會請不請我手下的那幫官員，都請還是請部分，不請是不是看輕了？請的話，他們是不是又要費心揣摩我的用意。身在高位，做每一件事都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哪有那么隨便，想想你父親，我大哥這些年神龍見首不見尾，還不是身在塵網(wǎng)中，不得隨心意?！?p>　　雅俗：“政治是御人之術(shù)，爹爹不喜人情交涉，卻有一腔報國為民之志，這塵網(wǎng)，他是樂于逍遙其中的?！?p>　　二爺委婉解釋道：“二叔也有為國為民的思想，都不想為官場的勾心斗角所束縛，既然能說得起這個‘不’字，何必要勉強(qiáng)自己呢！”

　　雅俗想了想，又給二叔打扇，勸二叔說：“黃老之術(shù)，無為而治，大多步入官場的人都從最初滿懷報國之心逐漸被馴服，但世間總有為純粹理想而奮斗之人，并不屈從于現(xiàn)實，小隱于野，中隱于市，大隱于朝，再勾心斗角的名利場上也會有幾個志同道合的真朋友，別人好意相請，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

　　二爺不知雅俗今日為何老勸自己吃宴，只得說：“談不上朝野志合，大老遠(yuǎn)跑一趟吃頓荔枝，興許還有別的煩神應(yīng)酬，哪及得上待在家里尚能偷的浮生半日閑?！?p>　　雅俗感覺自己都被二叔說服了，不過還是堅持教誨叔叔道：“人家戲臺子都搭起來了，二叔就能忍住不去看看？您主座坐多了，好不容易輪上客座，怎么還不去呢！”說著一派底氣十足的模樣轉(zhuǎn)手給自己扇風(fēng)。

　　雅量忙點頭攛掇對對對，二爺被說的一愣，賈夫人也被這神奇的說法給吸引住，夫妻二人對視一下。

　　雅俗又邊給二叔搖扇邊教育：“偷得浮生半日閑，閑著也是閑，不若哪里熱鬧哪里趕，方不辜負(fù)尚書大人的寶貴時間?！?p>　　二爺差點被說暈了，笑著問：“雅俗，是不是你想去荔枝宴，所以才拿這番說辭對二叔行激將？”

　　雅俗見還沒激中二叔，正盤算后招，就給自己扇風(fēng)。

　　二爺忽想明白了道：“你們是幫興國公他們家來做說客的吧？”

　　雅俗雅量一聽正合心意，忙點頭如倒蒜，雅俗又趕緊給二叔打扇，忽又搖頭，說：“不不，我們只是想趁機(jī)跟著過去，好朋友間聚一聚。”

　　二爺和賈夫人一聽都樂了，賈夫人笑道：“你們兩個小機(jī)靈鬼，自己想去玩就直說嘛，雅俗繞這么大個圈子，就為要把你二叔叫上?！?p>　　雅俗忙向二嬸獻(xiàn)好：“怎么能就我們?nèi)ツ?！二叔，你赴宴?yīng)該把二嬸也帶一起，我們都去，不然二嬸總待在家里，幫你管家又辛苦，還不得清閑，你應(yīng)該常帶二嬸出去散散心?！?p>　　賈夫人聽侄女這番話，心里熨貼的跟什么似的，都不知該怎么夸獎才好。

　　雅俗討好了二嬸還不行，又說妹妹：“雅量，你別歇著呀！也給二嬸扇扇?！毖帕恳宦?，忙打開油竹麋鹿折扇給母親扇風(fēng)，賈夫人被伺候得受寵若驚。

　　二爺忽意識到什么，就湊近看著侄女說：“雅俗，你就為了自己玩，把馬屁拍這么一大圈，還誰都被你討好了。”

　　雅俗心里腹誹二叔：“什么我為了自己玩，我是為了讓你女兒好好玩?！辈贿^面上笑的十分真誠，還連連點頭同意。

　　二爺見此，又把雅俗手上正搖著的羽翎合歡扇接過來說：“侄女，你說累了，來，二叔給你扇扇?！边呎f邊為侄女打扇。

　　雅俗大大方方享受著二叔打扇，還夸：“二叔扇的風(fēng)真是透心涼快！”

　　二爺笑著伸手摸摸這個可愛侄女的腦袋，見侄女戴著蟠螭九龍鑲珠寶牡丹如意項圈金鎖，頭上一支光鮮亮麗的牡丹絨花，就說：“這絨花挺漂亮的。”

　　雅俗笑道：“是永昀送給我的?！?p>　　二爺笑夸：“我侄女戴什么都好看?！?p>　　一旁的雅量見大功告成，心想終于有機(jī)會出去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