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埏川睡得沉，也沒做夢，這會兒醒來時神清氣爽，就陪著卓染用了點早膳。卓染很是聽話的吃完了厲埏川遞過來的包子，還喝了一碗粥。
厲埏川撐著下巴看著卓染，笑著說：“今日倒是吃的多。”
“嗯。”卓染擱下湯勺，抬眸看他：“都幾日了，怎么皋都那邊還是沒有消息？要拖到什么時候回去？”
“許是路上耽擱了吧。”厲埏川將水杯推過去，說：“先喝點水?！?p> 卓染點了點頭，厲埏川神色太過淡定，她微微皺眉，說：“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皋都的情況我們還什么都不了解呢。”
厲埏川看著她把水喝完，就牽著卓染的手往院內(nèi)走，若飛在木架上跳來跳去，瞧著人出來了，就要朝厲埏川肩上湊，卓染先一步抱住了厲埏川，若飛就只能重新跳到木架頂上，直勾勾盯著她。
厲埏川摸著卓染鋪在肩背上的長發(fā)，抬唇笑了笑，說：“不用緊張，好的差不多了?！?p> 卓染在他懷里抬眸，厲埏川微微低頭，蹭著卓染鼻尖，說：“怎么了，想說什么？”
“沒什么。”卓染揪著他后背的衣物，輕聲說：“我就是在想要是我跟你回了北驪，你家里人會不會不滿意我，會不會他們已經(jīng)給你找好了姑娘等著你回去成親??？”
厲埏川低聲說：“那要是這樣的話，你打算怎么辦？”
卓染思考了一下，說：“我……你若是想娶個三妻四妾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不確定我會對她們形同姐妹，或許，她們最后會想和我在一起?！?p> “不行?！眳栛锎〒u了搖頭，說：“在這種情況之前，我會帶著你私奔?！?p> 卓染露齒一笑，厲埏川輕輕拍著她的背，說：“我只要卓瑕丘一個人就夠了。”
若飛別開了腦袋，等兩個人親完之后才回頭，躲在廊檐底下的人把戲看足了才出來，厲埏川松開了卓染，但是還是捏著她的腕骨，朝前走了兩步。
“總督……”熊正毫清了清嗓子，將手中的信件遞給厲埏川，說：“這是皋都來的。”
看著厲埏川微微皺眉，他便補了一句：“噢，那個信使我沒讓他進來，譚大人將人叫過去了?！?p> 厲埏川頷首，接過信件拆開來，衛(wèi)潯所說果然不錯，上面還提到了葉姬，說是她也打算去皋都看看情況，若是厲埏川此時出發(fā)，說不準還能碰上面。
卓染看著厲埏川，說：“葉姬也要來？嚴承軒到底想做什么？我以為他只想要你回去呢？”
厲埏川勾唇：“他還想讓西啟也方寸大亂……”
“癡人說夢?！弊咳纠浜咭宦?，說：“西啟已經(jīng)折損了葉白起，怎么還會讓葉姬也身陷囹圄，這次葉姬進皋都，可不會再被扼住咽喉了?！?p> “所以我就說，這個嚴承軒做事毫無章法?！眳栛锎▽⒓垙堈郫B好，交給熊正毫，說：“也罷，既然要回皋都，那就盡快吧。你去安排一下，我們帶著禁軍回去?！?p> 熊正毫頷首：“是。”
厲埏川玩著卓染的手指，說：“進屋吧，我們也收拾一下?！?p> 卓染一愣，跟著厲埏川走進了屋。行囊什么的差不多都收拾好了，可是卓染卻沒有動作，抱著枕頭坐在榻邊，看著厲埏川弄其他的東西。
厲埏川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說：“想什么呢，怎么這幾日你總出神?！?p> 卓染躺了下來，倒在厲埏川疊好的衣物上，厲埏川伸手拉著卓染的胳膊，她沒動：“你要不把我塞進包裹里吧，這樣你能一直抱著我?！?p> “靠在我懷里不好嗎？”厲埏川歪頭。
卓染笑了笑，說：“也好的。那……我們什么時候走??？”
“等熊正毫安排好了我們即刻動身?！眳栛锎ǜ┫律恚p聲說：“先起來，我收拾。”
卓染抱著他手臂坐起身，說：“那我去看看我們倆的藥熬好沒?！?p> 厲埏川點點頭，說：“去吧。你若是見了吳松他們，也讓他們準備一下?！?p> “好?！?p> ***
大雨接連不斷，將原本籠在皇城上的陰郁沖了個干凈，不過雨歇時依舊陰沉著，未曾顯露的金色沖不破桎梏，這是將天色渲染的發(fā)白。
嚴青瑤將熱水端到了冬珠旁邊，但動作似乎有些大，冬珠徹底清醒了之后便直接從床上坐起來，把嚴青瑤嚇了一跳，險些碰翻了水盆。
“娘娘……”冬珠趕忙拉住嚴青瑤的手臂，急急喚了幾聲，嚴青瑤握住她的手淺聲安慰。
“按理說你前幾日就應該回來了，我聽二少說是他將你帶回來的，你到底怎么了，誰欺負你了？”嚴青瑤起身，坐在榻邊看著她問。
冬珠望著嚴青瑤的眸，委屈感一下涌上心頭，怎么樣都壓不下去。她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抽噎著說：“我從家里出來時，遇到了嫵花樓的晴香姑娘，她與我說二少已經(jīng)聯(lián)合六大城的人打算逼宮，叫我不要回皇宮，可是我擔心娘娘，便想悄悄混進來，可是半路上就被人抓了，然后，我就遇到二少了……”
嚴青瑤知道嚴承軒不會對自己身邊的人動手，可是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去對他發(fā)怒，在她心里，嚴承軒膽子不會這么大，永遠都是那個闖了禍會躲在家里被嚴應貞教訓地短時間不敢出門，為何會變成這樣。
“……娘娘，二少真的反了嗎？”冬珠顫抖著聲音問。
嚴青瑤苦笑兩聲，說：“你不是已經(jīng)看到了嗎？”
“……”冬珠皺了皺眉。
嚴青瑤嘆了口氣，將水杯遞到她手上，說：“夏穹也差點被關(guān)起來，我將她送到蘭嬪身邊了。好在你們都回來了，我既放心也很擔心……”
“娘娘……”冬珠喝了口水潤著嗓子，輕聲說：“我知道相爺在哪里?！?p> 嚴青瑤瞪圓了眼睛，冬珠湊近了她，說：“二少將相爺和右相送到了宮中最偏僻的殿里，由六大城的人看著。”
“你怎么知道？”
冬珠說：“那日我被二少帶回來的時候，雖然意識模糊，但是聽清了他和武侍郎的對話，二少說不能傷害他們?！?p> 嚴青瑤接過她手中的水杯，說：“只要他們無事便好。他也不知道是受了誰的蠱惑，如果真的等到總督或是葉姬前來皋都，他以為他還有籌碼可以賭一把嗎？我真是想不通……”
況且現(xiàn)在，她還不能去找嚴應貞和許錚。嚴承軒讓她去看初世羽和葉蘭依已經(jīng)是過分縱容了，若是再碰上他的底線，只怕這一切都會變得更加恐怖。嚴青瑤想到了溫容希，他一旦出現(xiàn)了，嚴承軒會不會聽他的話?？扇羰沁@事溫容希知道，那么他回來無異于再添一把火。
冬珠垂下了頭。
嚴青瑤緩緩嘆息著，現(xiàn)下她還能如何？得找個機會探探嚴承軒的話，說不定就知道溫容希到底知不知情了。
殿內(nèi)陰寒，久未居人之故，即便白日也森然可怖。
許錚臥在榻上，嘶啞暗沉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出來，嚴應貞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半晌應了一句。
嚴應貞沒有像以前一樣，這幾日變得很是邋遢，許錚的袍子還挺干凈，反觀他自己的已經(jīng)臟了許多。
嚴應貞嘆息一聲，伸手搓著衣物，摩挲聲響讓許錚止不住皺眉。
“你且歇歇，”許錚終于說出一句清晰的話來，他想抬手捂著耳朵，但苦于沒有力氣，只得皺眉偏頭看向嚴應貞：“你個沒有眼色的老匹夫，我在休息?！?p> 嚴應貞看向許錚：“你睡你的，我又沒趴在你耳邊吼不讓你睡。”
許錚就這樣攤開在榻上，啞聲說：“你兒要關(guān)我們到什么時候？”
“我怎么知道？”嚴應貞拍著袍子上的灰，說：“話說這回，你覺得達奚侯會回來看你嗎？”
“要他回來做甚？”許錚闔上了眸，說：“他沒有對不住我，我也沒有虧欠他，不管怎么樣父子一場，我也不覺得有什么愧疚感，他能平平安安在廬州一生倒也罷，可若他心有歹意，我還能提刀砍他不成？”
嚴應貞低下頭，看著衣袍上搓不掉的泥污，悶聲說：“真到了那時候，你能動的了手嗎？”
“我有什么不能？”許錚睜開了眼，說：“他要是敢和你兒一樣這樣做，我一定將他另一條胳膊也給卸下來?！?p> “你兒膽子很大，”許錚將手艱難抬起來搭在額頭上，說：“這都幾日了也不來看看你，左相，你育子無方啊……”
“你育子有方。”嚴應貞乜他一眼，說：“我們倆誰也別笑誰，你既然這樣說，我也不與你客氣。我兒和你兒差別不大，烏鴉笑豬黑。你別看現(xiàn)在天高皇帝遠，你兒離你遠你管不著他，離得近了你也并非事事躬親，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許錚笑了笑，說：“那也說的是。不過依我看，你兒是想要讓西啟和北驪派人來皋都，然后再做些什么吧?！?p> “你有什么話不妨說清楚?！?p> 許錚看著嚴應貞，沉聲說：“你兒勾結(jié)六大城的人，是那個溫容希出的主意吧。我當時只是看出來他想要趕厲埏川出去，他看不慣厲埏川，也不想他待在皋都?？墒乾F(xiàn)在他卻執(zhí)意要引厲埏川回來，你覺得他想做什么？”
嚴應貞沒有說話。
“他現(xiàn)在改變了目標。你們嚴家的商線怎么說都是自己把握在手里的，怎么會被人盯上還虧得那么嚴重？再說了，王成是什么人，他做事很是靠譜，怎么會出什么問題，況且溫容希和厲埏川去了那么久也沒回來，明顯是被人使絆子牽制住了，除了你兒我再也想不出來任何人能有這么大本事。溫容希不在，他自然能利用這些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他真的想要什么，你不會不知道吧？”
他確實不知道。
他想要皇位？嚴承軒沒那本事，也沒那欲望。知子莫若父，他知道嚴承軒的性子，雖然平日里有些爭強好勝，但是他沒有這種能力和氣魄?？芍劣谒麨槭裁匆鲞@種事情，一定是為了什么人。
可到底是什么人呢？
嚴應貞想不通。嚴承軒因為康盛安的事情對他的態(tài)度應該是有改變的，但是一直沒有顯現(xiàn)出來，他也沒有過多干涉嚴承軒，因為些許愧疚和歉意。
也正因如此，他再也配不上這句“知子莫若父”的話了。嚴應貞嘆了口氣，看許錚重新閉上了眼睛，只能斜靠在椅子上，盯著透過窗戶滲出來的光，他確實什么都不知道。這幾日連人面也沒見著，他不知道該以哪種方式面對他，也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問一句。
許錚似乎睡著了，他想要再說什么的時候及時止住了聲，結(jié)果聽到許錚輕飄飄遞過來一句：“你將目光放在溫容希身上吧，這人不是什么善茬你應該心知肚明?！?p> 嚴應貞皺眉。
***
卓染捧著藥跨進了門，厲埏川剛將東西交給熊正毫讓他拿下去，轉(zhuǎn)頭就看見了卓染。厲埏川迎了上去，雙手接過托盤。
“哪個是你的？”厲埏川皺眉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藥碗，一模一樣顏色的藥汁，混雜在一起清苦更甚的藥味。
卓染兀自捧著藥碗喝了，厲埏川端起另一個碗也一口悶了。卓染盯著厲埏川的動作沒有動，厲埏川微微蹙眉，拿過她手上的空碗擱在托盤上，俯下身輕聲問：“瞧什么呢？”
卓染笑了笑，說：“覺得你很好看。”
“你也好看?！眳栛锎ㄌ謱⑺~前的頭發(fā)整理好，眸光落在卓染的眉眼間，鋪滿了柔情蜜意。
卓染伸長手摟著厲埏川的脖子，將人壓下來仰首吻了上去。卓染很少主動，所以厲埏川很珍惜這種情況，他只會任著卓染做什么，摸著她的后背以作撫慰。
卓染闔上了眸，手指摸到了厲埏川手腕上的紅繩，想要勾下來，厲埏川沒讓。
厲埏川稍稍分開些，卓染莞爾一笑，厲埏川摸著她的下巴，笑著說：“怎么了？”
卓染抿著唇，搖了搖頭，說：“你還欠著我手繩沒有還。”
厲埏川眼珠在眶里晃了晃，嘴上應著回去了補給她，但還是微微俯下身來，露出個狡黠的笑容。出發(fā)的時候卓染是捂著嘴唇上的馬車，厲埏川擱在后面偷笑。但是眾人都看著厲埏川的紅腫唇?jīng)]敢開口問，聽人吩咐了一些事就退下了。
譚稹躬身說：“總督和諸位大人一路平安。”
厲埏川頷首：“譚大人，洛城這里還需要加強固防，守備軍這里你得多操心一些。”
譚稹連忙點頭，看著厲埏川鉆進馬車才稍稍放了心。
厲埏川挑起簾子，卓染拉著他的手坐下來，厲埏川偏眸瞧著卓染，捏著她的手腕沒再松開過。卓染輕聲笑了笑，厲埏川挑眉：“這回你得聽我的，回了皋都一直在我身邊，不要再離開了……”
“我會的?！弊咳灸笾哪?，說：“這么好看的一個人總不能讓別人搶了去。”
厲埏川原本還想再說些什么，結(jié)果不知是傷口的原因還是那副藥，他這會兒暈沉的緊，攥著卓染腕骨的手也隱隱滲出些汗水，不太自在地吐息半晌。
胸口像被塞了一團棉花堵的喘不上氣，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任何不適，只是靠在軟枕上緩緩吐出一口氣。卓染摸了摸他的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厲埏川柔聲說：“無事的，就是有點困?！?p> 卓染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輕聲說：“你可以靠在這里?！?p> 厲埏川聞言靠在了她肩膀上，卓染摟著他的后背輕輕拍了幾下，就像厲埏川哄她那樣。厲埏川緩緩閉上了眼睛，卓染在他額面上親了一下，看著他睡了過去。
馬車行至城門口突然停了下來。卓染扶穩(wěn)了厲埏川沒讓顛簸吵醒他，只是輕輕將他扶好睡在毯子上面，又細心給他蓋好了小被子，這才挑開車簾朝外看了一眼。
江如藍和柳玉霖在馬車外候著，衛(wèi)潯在不遠處已經(jīng)準備好了，她微微點了點頭，隨后跳下了馬車。
“司業(yè)……”吳松將古松陰遞給卓染，皺著眉頭。
“你跟著你主子要萬事小心?！弊咳据p聲說：“江大人，柳祭酒，皋都定是不安全的，你們也要保護好自己，想來以后我們還是能再見面的?！?p> “卓司業(yè)也要保重。”
熊正毫朝馬車內(nèi)看了一眼，卓染看著熊正毫，側(cè)眸望著車內(nèi)，輕聲說：“總督只是太累睡著了而已，不必擔心。等他醒來問什么都實話實說便是，還有勸他按時喝藥，把傷徹底養(yǎng)好了?！?p> “是?！毙苷廖⑽⒏┥?。
卓染輕聲笑了笑，轉(zhuǎn)身將古松陰擱在了馬車邊兒上，彎著身進了馬車。厲埏川睡著之后像只乖巧小狼，對外面沒有絲毫防備，卓染將他垂下去的手重新放在了他的腹上，將小被子朝上拉了拉，厲埏川微微歪著頭，卓染抬指描摹著他臉頰的輪廓，停在他肩上的傷處看了許久。
卓染俯下身，輕輕吻住了他。
不管怎么樣，要等著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