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水淌過皮膚,刺的傷口生疼,卓染皺著眉醒了過來,見厲埏川扯下比較干凈的衣角,放在水里搓了半晌才拿出來,然后擦著她肩膀上的血。
卓染抓住厲埏川的手,說:“我自己來?!?p> 厲埏川掙開她的手壓下去,說:“自個兒瞧得見?”
卓染被扒開了衣物,也不知道這禽獸有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一貫不喜歡別人碰她,此時更是悶了火,她繼續(xù)阻著厲埏川的手,說:“總督自重。你我隔著血海深仇,這般救我,你良心過得去?”
厲埏川瞪著她,猛地靠近,說:“你以為老子想救你?”
卓染伸手把肩上的衣物拉好,推開他,說:“安全了就好,我先回去了。”
厲埏川一把將人拽了回來,說:“我說你能走了嗎?”
卓染離他咫尺,她眨眨眼睛,水光瀲滟,厲埏川從沒見過有人眼里有過這樣的東西,他在那里面發(fā)現(xiàn)了很多秘密。
一個人承受的太多,他身上的每一個地方都沒有逃脫的余地,只能將所有的東西慢慢塞進(jìn)血肉里,由時間來慢慢磨化,到了最后,只要別人一見到他,都能清楚的看到他骨子里到底是白的還是黑的。
卓染抬眸看著他,輕聲說:“好,你不讓我走,我就不走了?!?p> 厲埏川推開她,朝后躲了躲,卓染其實(shí)并沒有做什么,可是卻掀得厲埏川心里起了波瀾,姑且算是不一樣的感覺吧。
這莫不是見色起意。
過了半晌,他才悶聲說:“卓瑕丘,你是魔鬼?!?p> 卓染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又睜開,她慢慢走過來,拿過厲埏川手上的濕衣角,說:“你救了我,我該報(bào)恩的?!?p> “報(bào)恩?”厲埏川笑了笑,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卓染伸手去解厲埏川的腰帶,厲埏川沒有躲,他沉默了一會,看著卓染幫他解了衣物,擦著右手手臂的傷口。
厲埏川流了好多血,黑色衣服看不出來,但是血腥味很重,卓染有些頭昏腦脹的,她仔仔細(xì)細(xì)替他清理了傷口,砸了些止血的草藥,敷了上去。
若換作旁人,這么好看的女子替你寬衣解帶,應(yīng)是幸福的,可是厲埏川卻不這么想。
這副皮囊下到底是個怎樣的嘴臉,厲埏川很想知道??墒亲咳揪拖駱O了晨起時的大霧,遮住了很多事物,他始終被牽著鼻子走。
厲埏川搖搖頭,看著卓染,說:“你這般忸怩作態(tài),能維持幾時?”
卓染沒有表情,說:“你說了算?!?p> 厲埏川立刻說:“正常點(diǎn),這樣很不舒服?!?p> 卓染抬眸一笑,抓著厲埏川的衣物撕成了布條,裹在傷口上,用力收緊了,厲埏川“嘶”了一聲,卓染沒有管,而是胡亂的扎了個結(jié),抱負(fù)似的說:“滿意了?”
厲埏川穿好了衣服,望著天空,不想理她。
幾個時辰了,天慢慢亮起來,厲埏川翻身上馬,笑著說:“你自個回去,我先走了。”
卓染被丟到了這里,她看著厲埏川的背影,罵了幾句。
***
李成如和廖澤還沒回宮去,帶著人想將校場翻個底朝天,有人傳話讓廖澤先回去了。
廖澤進(jìn)了一處宅子,他一進(jìn)屋就卸了外袍,看著常胤郁,說:“眼睛怎么了?!?p> 常胤郁搖搖頭,說:“剛剛孩子們在玩兒,把花椒粉當(dāng)成面粉扔過來了?!?p> 廖澤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傳話讓我過來是怎么了?!?p> 常胤郁眼睛紅腫著,淚汪汪地瞅著廖澤,說:“大人今日可是碰上了什么事,過了好久才來?!?p> “你們禁軍不應(yīng)該在校場嗎,交接儀式這么大的事,你敢不參加?”廖澤反問說。
常胤郁笑了笑,說:“那些個人就跟插田的蘿卜一樣,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我告了病假,不影響圣駕,自然放過了我。”
廖澤坐下來,說:“今日在校場,出現(xiàn)了另一伙人,他們也是沖著卓染去的?!?p> 常胤郁“哦”了一聲,有些疑惑,說:“這世上沒有人比廖大人更不想讓卓染活下去吧?她怎么會被別人盯上?”
“常祎柯,不該問的別問!”廖澤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常祎柯只是個他手下幫忙照看孩子的禁軍雜役罷了,言多必失。
常胤郁低下了頭,說:“本來讓大人過來,是有一事與大人商議的?!?p> 廖澤飲了口茶,說:“何事。”
常胤郁說:“我聽回來的兄弟說,今日有人要刺殺陛下,在這之前,右相還去鬧了一番?!?p> 廖澤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和李成如設(shè)計(jì)的東西里根本不包括這些,誰知道右相突然會彈劾左相,軍餉一事現(xiàn)在鬧得人盡皆知,戶部和兵部現(xiàn)在是水火不容,無論哪一方稍微做得出格些,都是朝堂之戰(zhàn)。
還有那些刺客,突如其來,與廖澤帶過來的人混為一談,著實(shí)分不清楚是敵是友。廖澤有些后怕,這些事情看起來絲毫沒有邏輯,多猜一步,少猜一步,結(jié)局都是千差萬別的。
常胤郁說:“大人,總督這次護(hù)駕有功,怕是陛下又要賞賜些什么了?!?p> 廖澤這也算是推波助瀾了,他本意除掉卓染,結(jié)果意外有了收獲。
他一改愁容,笑了笑,說:“祎柯啊,我覺得,這是個好機(jī)會?!?p> 常胤郁看著他,廖澤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怎么說呢,你也是我這些孩子的師傅,我自不會虧待你的?!?p> 廖澤笑著出了門,常胤郁在旁冷冷一笑。
***
嚴(yán)應(yīng)貞帶著楊渙跑斷了腿,四處籌銀子打算買糧,初世羽在氣頭上,把這事安排的緊極了,催著戶部的人趕緊給個結(jié)果。
國庫里的銀子在宴席的時候撥出去,戶部的人根本就沒有好好算賬,原是那些宦官貪錢,貪的是國庫,自然沒人在意。
嚴(yán)應(yīng)貞實(shí)在補(bǔ)不上銀子了,只得讓溫容希從自家賬里添些銀子救急。嚴(yán)家繡坊不容小覷,可是這次為了填補(bǔ)虧空,幾乎把嚴(yán)家錢庫掏空了。
楊渙看著嚴(yán)應(yīng)貞一臉要背過去氣的模樣,說:“左相莫急,總會有辦法的?!?p> 嚴(yán)應(yīng)貞嘆了口氣,這能怎么辦,自己填的錢還能回來嗎?自然回不來了。
半輩子的家當(dāng)啊。
晌午時分,嚴(yán)應(yīng)貞帶著手帳和銀票入了宮,初世羽的臉色看起來才好了那么一點(diǎn)。
初世羽沉聲說:“左相,此次是你疏忽,朕罰你在家禁足,這幾日上朝你就不必來了?!?p> 嚴(yán)應(yīng)貞似乎舒了一口氣,只要不牽扯到嚴(yán)青瑤,一切都好說。
彭戈在嚴(yán)應(yīng)貞出殿的時候急忙沖了進(jìn)去,初世羽微皺著眉,說:“何事如此匆忙?”
彭戈說:“陛下,禁軍鬧起來了。”
“禁軍?”初世羽說:“總督?jīng)]回來,他們鬧什么?”
彭戈低下頭,說:“回陛下,總督一直沒回來,禁軍就有人說總督遭人毒手,沒有主子,他們就不肯再擔(dān)運(yùn)送軍餉的事情。這事原本就沒有什么報(bào)酬,此次鬧著給邊境送糧,自然有人不服?!?p> 初世羽深深嘆了口氣,說:“這禁軍,連朕的話都不聽了嗎?是覺得腦袋在脖子上放久了嗎?”
彭戈立刻跪下,說:“陛下息怒!”
此時,武修亭趕回了宮,初世羽立刻召見,他說:“陛下,禁軍一事已經(jīng)解決??偠酱笕嘶貋砹?!”
一刻鐘前。
禁軍不肯再回連岳校場,在當(dāng)街鬧了起來,先是有人耍嘴皮子,越說越氣,言語間激起了很多人的不滿,一半等著厲埏川回來處理,一半覺得無主自由,都是糙漢,沒什么文化素養(yǎng),三兩句便起了沖突,當(dāng)即拆了鋼刀要干架。
“他娘的你能咽下這口氣!”
“咱們禁軍給人當(dāng)狗當(dāng)了整整四年,現(xiàn)在連基本的自由都沒有,這算哪門子禁軍?還說要許我們榮華富貴,去他娘的,就是放狗屁!”
“咱們今日就候在這兒,這事情什么時候解決了,兄弟們什么時候走!”
“老子整日里啃著干饅頭,臭咸菜,羽林衛(wèi)說分就分,軍餉說運(yùn)就運(yùn),把咱們當(dāng)什么了?”
……
熊正毫早就不耐煩了,這些人就跟臭溝里的蒼蠅一般,嗡嗡的,鬧得他頭疼。他拔出刀,吼道:“老子這指揮官還在呢,都給老子把嘴閉上!”
“臭熊!”有人說:“你這指揮官當(dāng)?shù)囊膊凰?,成天熱臉貼著厲埏川的冷屁股,也沒見厲埏川把你當(dāng)什么得力助手,你擱這兒吼什么?”
群情激憤,都拿出刀打算大干一場。
熊正毫正要說什么,就聽見長鷹在上空吼了一聲,隨即就是竹石跟著嘶嚎著。
厲埏川猛地拉住韁繩,揚(yáng)起馬鞭抽了一個人,他的衣袂在風(fēng)中凌亂著,他腦后的小辮被吹到了前邊,刮到了他陰沉凝重的面頰上。
“總督!”眾人一驚。
被抽的人滾到了馬下,怕得爬到厲埏川腳邊,抓著他的衣角,說:“總督…”
厲埏川冷哼一聲,眉眼間止不住的悶氣,他抬手拽了衣角,又卸了腰牌扔在地上,說:“豈敢,老子當(dāng)不起這總督!”
火氣沒消下去,眾人紛紛陳情,有人說:“總督,咱們禁軍不是皋都揮之即來招之即去的狗,咱們要活得有尊嚴(yán)!”
厲埏川說:“尊嚴(yán)?你跟我談尊嚴(yán)?老子還沒死呢,你們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被人當(dāng)成狗就這般氣不過,當(dāng)街鬧事,你又把我的臉擱在哪里了?”
“總督,兄弟們有些進(jìn)了羽林衛(wèi),吃香的喝辣的,可兄弟們還在這兒挨餓!這不公平!”
“這是你的命!”厲埏川在馬上看著這伙人,說:“沒本事進(jìn)羽林衛(wèi)享福,在這里過這寒酸日子你怪不了任何人!有本事你就拿著我的腰牌去找陛下說話!”
眾人噤了聲。
厲埏川說:“禁軍原本就七零八散,好不容易混出個名堂,你們還想撂挑子不干了,哪來的道理!進(jìn)了禁軍就得聽我的話,誰要不服,我厲弛越立馬和他打一場,打贏了,老子認(rèn)你當(dāng)總督!到時你求封賞或者找美人泄欲,我厲弛越連看都不看!”
熊正毫默默收了刀,跪下來,說:“總督息怒!”
跟著跪下一片。
厲埏川俯視著他們,說:“別玩這套苦情戲!想跟著我的就好好跟著,不想干的就掛了腰牌立馬給老子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