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憲興沖沖朝王直、謝和等人道:“定是朝廷封賞你們的圣旨!”隨即傳令,奏樂出迎。
眾人出門,迎面就是一排牽馬按刀的錦衣衛(wèi),錦衣衛(wèi)前面居中站著一個中年文官。王直一見,覺得眼熟,正極力想著在哪里見過,卻見胡宗憲向那官員躬身一揖道:“原來是趙大人親頒御旨,大人里面請——”
欽差正是趙文華。他半仰著面孔,神氣地一笑:“胡總督,你此次降服倭魁,招撫眾倭,可是為朝廷立了大功、為本官增了臉面啊——看來,本官沒有看走眼,也沒有舉薦錯人哪!”
胡宗憲聽出了他話里意思,趕緊道:“沒有大人的提攜,也就沒有下官今日之功。待會兒大人頒過圣旨,下官當(dāng)親自奉酒致謝!”
趙文華擺擺手,柔聲細(xì)語地說著:“不必不必!”臉上早笑瞇瞇地有了幾分醉意。
他們言來語往之際,王直已想起趙文華便是自己曾在海上痛罵過的監(jiān)軍、嚴(yán)嵩的干兒子,心下有些不快,便冷冷地打招呼道:“這不就是在海上與本——與我講和的趙監(jiān)軍嗎?你剛才說總督大人降服什么倭魁,聽起來好不順耳,我如今也跟你一樣,是朝廷的官兒了嘛!”
趙文華循聲望去,認(rèn)出王直,鼻子里哼了一聲,并不答話,只朝胡宗憲說了句:“到你總督大堂宣旨吧!”徑自入門。
圣旨一共三道:
第一道是嘉獎封賞胡宗憲、俞大猷、戚繼光等朝廷抗倭官員的。胡宗憲因招降王直有功,加封為太子太保、都察院右都御史;俞大猷、戚繼光則分別進(jìn)官為浙江總兵和寧紹臺參將,其他有功將校也各有封賞。
第二道是封賞少林僧兵、桐柏僧兵、廣西狼兵、河南毛兵、崇明沙兵等客兵鄉(xiāng)勇的。加封僧兵元帥小山方丈為中天護(hù)國威武國師,御賜嵩山少林寺石旗桿一根,以旌表少林僧兵戰(zhàn)功。其他如宗詩、月清、月明等人也各加封號。圣旨最后說,倭魁已降、倭眾星散,特賜僧兵班師歸山,其他客兵也各歸原處。
王直跪在地上大半天,終于聽到第二道圣旨宣讀完畢,此時兩膝酸疼、酒力上撞,有些支撐不住,道:“趙欽差,第三道圣旨就是封賞我們的吧!”
趙文華厭惡地瞪他一眼,冷冷道:“正是!你們就接旨吧!”
王直、謝和、葉碧川等人連忙整整跪姿,低下頭,擺好接旨聆聽的架勢。
趙文華咳嗽一聲,眼風(fēng)陡地掃向大堂兩邊的錦衣衛(wèi)。錦衣衛(wèi)們突然一個個噌噌躍起,三五一組,分別撲向王直、謝和等人。顯然,趙文華已與他們早有暗號約定。
王直等人已是醺然欲醉,耳目手腳也早就不甚靈便,還沒聽到第三道圣旨一個字,就被錦衣衛(wèi)拿下。
趙文華這才冷笑兩聲道:“倭賊王直、謝和、葉碧川,你們就乖乖的接旨聽封吧!”然后,展開圣旨宣讀起來。
原來,這道圣旨并不是封賞王直等人的。圣旨大意是說王直等人竄身海島多年,勾結(jié)日本武士浪人,侵?jǐn)_大明沿海州府,禍害數(shù)十萬百姓,實是罪不容赦。而待官軍多年剿除,勢窮之際,又乞降朝廷、謀取官祿,更是異想天開。朝廷一旦如其所愿、封官加爵,則等于是引導(dǎo)更多奸刁之徒反叛朝廷,要挾封賞,從此使忠義之士寒心、兇暴之徒得逞,必將使正邪顛倒、家邦喪亂。因此,廷議將王直等暫投杭州大獄,待倭眾盡降后,再定罪處置。
沒等圣旨讀完,王直等人驚醒過來,一齊大罵胡宗憲奸詐欺人。謝和、葉碧川也一邊罵朝廷不講信用,一邊埋怨王直輕信官府,連累他們。
胡宗憲亦是滿臉尷尬,愣了好一會兒,趕緊朝趙文華一揖道:“趙大人,朝廷如此處置王直等人,大大不妥?。 彼^續(xù)陳詞,替王直說話,卻被趙文華打斷:“有何不妥?這是皇上與嚴(yán)相及朝中大臣的意思。你是說皇上和嚴(yán)相都錯了嗎?皇上有旨,有為倭魁講情者,一體治罪!”他本來就是督察大臣,位過總督。此時又是欽差大臣,一言一行都代表皇上,更是威權(quán)無邊??箽J差就是抗君命。胡宗憲只得緘口。
趙文華這才下令,將王直等人押出去。
接到朝廷遣返客兵的圣旨后,小山即向登島官軍交接了金塘島防務(wù),然后,對宗詩、月清道:“我們即將班師歸山,可是,雪山因為虹兒一案,月忠因為父親冤案,眼下還都在七姊八妹列島的火蓮花女營中,不知他倆準(zhǔn)備怎么辦?這邊官軍已登島,老衲要應(yīng)酬,離不開;雪山、月忠又不便過來。我有心歸山時順道帶大家一塊過去跟二人作別,又恐目標(biāo)太大,引起別人懷疑,對他倆不好!思來想去,還是由你倆去見見他們,看看他們?nèi)绾未蛩恪H绻敢鈿w山,就讓他們秘密回去;若是另有去處,請代我和眾僧兵跟他們告?zhèn)€別。或有什么難處,便幫他倆想想辦法。
宗詩、月清領(lǐng)命出來,行到碼頭。迎面碰上月明,一問去向,他說正要去七姊八妹島見宗畫,三人便欣然同行。
船到大長壇山島,尚未靠岸,即聽島上傳來裊裊簫聲,如情思悠悠、似哀愁綿綿。月清聞聲,急忙低頭,雙手對絞,不好意思起來。
月明斜肩撞月清一膀子,笑道:“馬上就要分別了,還拿捏什么——你的事,我們誰不知道——趕緊回笛打個招呼吧!”直接從月清腰間抽出笛子,遞給他。
月清半推半就。
笛聲顫悠悠飛起。
島上簫聲頓似海鷗驚起。音調(diào)由低徊乍轉(zhuǎn)高亢。隨著喜洋洋的簫聲,一個上起雙髻、后披長發(fā)的女子,從一棵香樟樹后轉(zhuǎn)出來,登上碼頭旁邊的一塊大石頭,朝月清他們揮揮手,繼續(xù)品簫。頸后長發(fā)伴著簫聲輕舞飛揚(yáng)。
月清早已認(rèn)得分明,那人正是月嬋。
見月清與月嬋簫笛相會,宗詩不由想起妙慧。妙慧與他青梅竹馬,后又一路從嵩山追到浙江,直至深入虎穴,登上舟山島,對他可謂是情深意濃,可他卻因佛門清規(guī),從來沒敢回一句親熱的話暖暖她。如今,她為了促降王直,竟嫁給了汪澄。此刻,也不知她怎么樣了?想著想著,他不由朝舟山島方向看看,心底暗暗一聲嘆息。
下了船,宗詩、月明留下月清與月嬋話別,直接進(jìn)寨去找宗畫、月忠。一路上,見火蓮花的女兵們?nèi)藖砣送?、抬抬扛扛,忙得像春天里的蜜峰。二人知道,大概她們也要很快撤下小島,返回括蒼山了。
見到火蓮花,二人先問朝廷有什么旨意給她們?;鹕徎ㄕf,因她們抗倭有功,朝廷來了個功過相抵,倒是免了她們過去對抗官軍的罪,但要女營解散,女兵各自回家。又說,女兵多是因為家中被燒殺一空,才跟她上山的,哪里還有家可回?所以,她們打算抗旨不遵,仍回括蒼山去。
二人又問宗畫、月忠在哪里。
火蓮花說月忠到鄰島去跟桐柏僧兵辭行了,可能一會兒就回來。宗畫剛才還來找虹兒,兩人一塊兒向北去了,大概是到海岸邊商量什么事。
宗詩、月明一商量,決定先去見宗畫,回來再見月忠。遂辭了火蓮花,一路打聽著去找宗畫。
兩人緊趕一陣,已近海邊,看見宗畫、虹兒兩人背影。月明張口就要呼喚。宗詩扯扯他衣襟道:“算了,還是讓他倆先說話吧!我們等一會兒再見他!”
月明也知道虹兒甚是依戀宗畫,宗畫對虹兒亦是關(guān)愛有加,雖因佛門清規(guī),兩人若即若離。但誰都能看出,二人的心貼的很近。所以,經(jīng)宗詩提醒,他也不忍心驚擾二人,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見宗畫和虹兒走向一叢海邊礁巖,宗詩停下腳步,想等他倆說完話再過去。月明卻笑嘻嘻拉他過去。
宗詩說聽人私語不好,不想過去。
月明卻不以為然道:“我們不跟去,他倆若是邊說邊走,從那叢礁巖邊轉(zhuǎn)過去,從旁邊的樹林里走了,我們豈不要在這里沒完沒了的傻等了?再說,西堂若有心還俗,我們也好幫他們一把,搓合一對好姻緣,總比他們自己礙臉礙面、難分難舍的好吧!”
宗詩看看月明,目光訝然,萬沒想到,這位法兄竟是如此通脫,細(xì)忖一下,覺得也是,解人難、成人美正是佛陀情懷。于是,隨月明一同過去。
二人才到礁邊,即聽宗畫的聲音從一塊礁巖后傳來:“虹兒,聽我的話,你一定要隨火蓮花去括蒼山。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
宗畫馬上要走?宗詩、月明兩人對望一眼,都覺疑惑。
接著傳來虹兒清幽的聲音:“那么急嗎?我總得知道你的打算吧?你過去已答應(yīng)過我,等平了倭奴就告訴我的,現(xiàn)在是時候了吧?”
“我可以告訴你——離開這里后,我要先還俗。你懂我的意思嗎?”宗畫道。
月明一喜,向宗詩附耳道:“怎么樣?我沒猜錯吧!這回我們能幫他倆一把了!”
礁石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又傳來虹兒的聲音:“我懂——你是不想連累少林寺!”
宗詩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不知虹兒何出此言。
又聽宗畫道:“你明白就好!我將來到京城,將是兇險重重、九死一生,自然是不能帶你去。更何況,朝廷的錦衣衛(wèi)還在找你!所以,你只能跟火蓮花到括蒼山去?!?p> 聽得“京城”、“九死一生”的字眼,宗詩、月明的神情同時緊張、嚴(yán)峻起來。二人一動不動,直直盯著巖石的另一側(cè),凝神傾聽著。
虹兒的聲音傳過來:“你還是要、要去殺皇帝報仇嗎?你說過,要告訴我原因的!”
“是,是去殺皇帝報仇!”是宗畫冰冷而堅毅的聲音,“我這就告訴你原因——”
殺皇帝?報仇?!宗詩渾身一震,驚訝地張大眼睛。他不知道師兄與皇帝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冒著九死一生的兇險去進(jìn)京殺皇帝。轉(zhuǎn)臉看月明,月明正出神地傾聽著,雙目噴火,似乎被宗畫的話語點(diǎn)燃,大有“與子同仇”的感覺。
只聽巖石那邊宗畫繼續(xù)道:“虹兒,你聽說過十幾年前的壬寅宮變嗎?”
虹兒道:“就是宮女楊金英、楊蓮香、蘇川藥等十幾個人謀殺皇帝的案子嗎?這是震動天下的大案,我在嵩山時就常聽鄉(xiāng)鄰們說起?!?p> 宗詩又是一驚,這壬寅宮變的確是驚天動地、傳聞四海的大案,他過去也曾多次聽人說起過。具體說來,還是因為嘉靖皇帝朱厚熜寵信道士方術(shù)。他先是把道士邵元節(jié)、陶仲文等請進(jìn)皇宮,加授禮部尚書、一品服俸,賞賜無數(shù)金銀財寶;再把擅長撰寫道門青詞(一種用紅筆寫在青藤紙上的禱文)的奸臣嚴(yán)嵩任為首輔大學(xué)士;后來,干脆把自己封為道教的“太上大羅天仙紫極長生圣智昭靈統(tǒng)三元證應(yīng)玉虛總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萬壽帝君”……千般胡鬧、萬般折騰,他仍覺不夠,又聽信道士陶仲文蠱惑,用少女月經(jīng)之血煉制什么“先天丹鉛”服用,以求長生不老。為此,他便以采選宮女為名,常讓太監(jiān)到民間搜羅美麗的少女,送入宮中,供他采經(jīng)煉丹。服丹之后,邪欲燒身,便拿這些少女泄欲蹂躪,稍不如意,即行處死。這些宮女自然不堪忍受他的凌辱和折磨。
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十月二十一日凌晨,宮女楊金英、楊蓮香、蘇川藥、邢翠蓮、楊翠英、關(guān)秀梅、劉妙蓮、陳菊花、王秀蘭、張金蓮等人,密秘聯(lián)系端妃曹氏和寧嬪王氏,趁朱厚熜在乾清宮酣睡之機(jī),一擁而上,用黃緞絲繩勒住他的咽喉,力欲為天下除掉這個禽獸皇帝。卻因眾人手忙腳亂,繩子打成死結(jié),一時無法勒緊。正當(dāng)眾人堵嘴的堵嘴、按胸的按胸、擰手的擰手、壓腿的壓腿,七手八腳、忙亂不休時,其中一個宮女張金蓮膽怯叛變,偷偷溜出去告了密。這十幾個宮女和曹妃、王嬪很快被擒。差點(diǎn)送命的嘉靖皇帝被救后,下令將楊金英等全部凌遲處死。張金蓮因告密有功,很快被嘉靖皇帝封為嬪妃。因為那一年是壬寅年,所以稱為“壬寅宮變”。
如今師兄提起這次宮變,難道他與宮變有牽連?宗詩的心不由懸了起來。
卻聽礁巖那邊宗畫聲調(diào)凄慘道:“對!就是那樁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案!虹兒,你知道嗎——那個帶頭勒殺昏君的楊金英,就是、就是我的親姐姐!她被處死后,朝廷又抄斬我們?nèi)遥卯?dāng)時我不在家,才逃過一劫呀!你說,此仇不報,我還生有何趣?又有何臉面立身天地之間?”
宗詩一下驚呆了。在他聽來,師兄這些話字字滴血、句句剜心。再看身旁的月明,早已是滿面怒火、滿面憤恨。
礁石那邊沉默下來。
一會兒,傳來虹兒的啜泣聲。
宗詩亦覺陣陣心痛,正不知該如何過去勸慰師兄,忽聽身邊雷鳴電閃般一聲怒吼:“法兄——我與你一道進(jìn)京殺昏君去!”
怒吼來自月明。
宗詩正驚訝間,宗畫、虹兒從礁巖那邊轉(zhuǎn)了過來,看見宗詩、月明二人,也是一驚。
月明看看宗詩、虹兒,踉蹌一下,悲聲道:“我,我就是宮女蘇川藥的弟弟蘇德寶啊!我跟雪山法兄懷著一種仇恨啊!”話未說完,已是淚水滿面。
宗詩、虹兒全愣住了,他倆萬萬想不到,宗畫、月明二人都跟當(dāng)朝昏君有著如此的深仇大恨。盡管二人開始不愿為昏君效力,拒絕出山抗倭,但后來,他們?yōu)榱搜睾0傩铡榱松值埽€是忍家仇、抑怨憤先后奔赴浙江、抗擊倭寇,這又是多么難能可貴、多么不易啊!宗詩、虹兒被深深感動,都表示愿意助他們一臂之力。
宗畫卻搖頭拒絕,說他決不連累少林寺或其他人。
月明平靜下來后,又進(jìn)一步解釋,說那個到少林寺傳旨把總張四維,就是張金蓮的哥哥。張四維抓月忠時露出自己身份,所以,月忠反擒了張四維藏到山洞時,月明就一直暗中跟蹤。為不暴露身傷,他等月忠離開后,又蒙面改裝,教訓(xùn)了這個惡徒。只是因為真正告密害人的是他姐姐,才沒有殺他。也正是這時,月明與同樣蒙面而來的宗畫碰面。事后,兩人說透緣由,自然是同仇敵愾。兩人既不愿為昏君賣命,也不想讓少林僧兵出征,所以,才由月明將方丈堂的圣旨悄悄拿走。之后,二人發(fā)現(xiàn)小山方丈決意派僧兵出山,又知出山抗倭是為沿海百姓,才又把圣旨暗暗送回。
如此一說,當(dāng)年發(fā)生在少林寺的圣旨失蹤、張四維被蒙面人怒打等謎團(tuán)全部揭開。宗詩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他都能理解。然后,向師兄說了此行的意思。
宗畫嘆惜一聲,對師弟道:“我此番入京刺宮,要對付大內(nèi)無數(shù)高手,應(yīng)該是兇多吉少。即便我先還俗,也許還會連累少林,實在感覺有負(fù)少林寺的養(yǎng)、教之恩。所以,方丈,我就不見了。師弟向他轉(zhuǎn)告一下我感激歉意的心思就行了!官軍馬上就要登島。我把虹兒交給火蓮花,一送上岸,就馬上離開?!?p> 月明馬上表示跟宗畫一起走。
宗詩知道二人心意已決,只得默默點(diǎn)點(diǎn)頭。
四人從岸邊回到寨中,恰好月忠也已回寨,正與火蓮花爭執(zhí)什么。看見他們,才勉強(qiáng)停了下來。
宗畫過去詢問。火蓮花一指月忠道:“我要隨他一同進(jìn)京告御狀,他死活不同意!”
眾人一聽,即猜出月忠是要進(jìn)京為父申冤?;鹕徎ň脩僭轮?,已是盡人皆知。她要陪月忠進(jìn)京,一路隨行照顧,也在情理之中。要勸阻哪一個人都不合適。宗詩、虹兒等四人彼此相顧多時,還是宗畫先開口道:“火蓮花妹妹,你確實不能與月忠法弟一同入京——”
“為什么?”火蓮花不等他說完,即惱怒地打斷道,“兩人同行,路上有個照應(yīng),辦事有個商量,不好嗎?”
月忠悶悶道:“當(dāng)然不好!我是個和尚,與你同行算什么話?一旦朝廷官員責(zé)我不守清規(guī)、傷風(fēng)敗俗怎么辦?那不就耽誤給我父親申冤了嗎?”
火蓮花白他一眼道:“這有何難?我也學(xué)妙慧妹妹,女扮男裝,不就成了?”
“那也不成,言談食宿,總有不方便。而且,還容易露出馬腳,妙慧妹妹現(xiàn)在不就——”月忠想說妙慧被迫成婚困在舟山,猛然想起宗詩在側(cè),急忙住了口。
宗詩隱覺心頭刀刺一下,轉(zhuǎn)過身去。
火蓮花有些急了,面泛潮紅道:“這也不成,那也不成,怎么才成?再不成,你干脆就、就還俗好了!我們結(jié)成一、一家,還成不成?”
“你?你怎么當(dāng)著大家這樣說?”月忠埋怨著,臉漲得通紅,看看宗詩、宗畫等人,埋下頭。
月明、宗詩、宗畫三人亦不好說什么,一體沉默著。
虹兒見狀,道:“月忠禪師,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不光火蓮花姐姐對你一往情深。你不也一樣喜歡她嗎?你本來就是因為家難才出的家。為什么就不能還俗呢?再說,你以少林佛徒之身進(jìn)京為父申冤,就不擔(dān)心連累少林寺嗎?”她回頭看一眼宗畫、月明,又朝月忠道,“你不知道,為復(fù)仇,就連雪山和月明兩禪師也要還俗了呢!”
月忠一震,驟然抬頭,吃驚地看著宗畫、月明二人。眼神似在問:“是嗎?這是真的嗎?”
宗畫、月忠也是同時一愣,沒有料到虹兒會拿他倆說事。盡管他們知道自己還俗的目的跟虹兒勸月忠還俗的目的不同,但還是默然點(diǎn)點(diǎn)頭。
火蓮花一見,興奮地花容增俏,連催月忠還俗。
與火蓮花數(shù)載相處,月忠對她自然是深深了解,既敬重她勇敢抗暴、明識大義和敢與男兒爭勝的性格,又愛慕她火辣辣敢愛敢恨的性情,他也曾下意識想到過脫下僧衣,與火蓮花結(jié)成連理。卻因?qū)ι倭炙率震B(yǎng)之恩的感念,有口難開。如今聽說宗畫也要還俗,他以為是宗畫與虹兒欲結(jié)秦晉之好。不由尋思:一個冷若冰霜的冰僧尚能為自己喜歡的姑娘還俗,自己又為什么總要把心事掖著藏著呢?于是,他一咬唇道:“我、我就依你們!”
火蓮花一下子花面怒放:“好!把我們的女營帶回括蒼山后,我就立即陪你進(jìn)京!”話音剛落,即聽一人道:“還是不成!”
她見說話的是宗畫,騰地起火道:“這又礙著你什么?你要做法海嗎?”
其他人也奇怪地看著宗畫,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橫攔一刀。
卻見宗畫道:“我不做法海,只是有求于你!”即把自己和月明的身世、報仇的打算及托付虹兒給她的意思說了。最后道:“你進(jìn)京了,括蒼山火蓮寨交給誰?虹兒托付給誰?”
火蓮花聽了憤恨道:“狗皇帝是該殺!我和月忠也要幫你一把!”
宗畫道:“那倒不必了,只希望你留下來,看好火蓮寨、照顧好虹兒就行了!”
火蓮花輕松一笑道:“我跟虹兒一塊進(jìn)京,不就幫你照看她了?!至于火蓮寨,不用費(fèi)心。這么多年我們一直在外抗倭,幾個守寨女兵和王翠娥不都把寨看的好好的?”
宗畫搖搖頭,說錦衣衛(wèi)正在查找虹兒下落,讓她進(jìn)京,等于往虎口里送,虹兒說什么也不能進(jìn)京。至于火蓮寨,也必須有當(dāng)家人。過去是兵將在外,寨里只有幾個看守人,自然沒多少事。而這以后,幾百人歸寨,有人要留,有人要去;留下的要有吃穿,離去的要有饋贈;女兵回去,總不能還靠截道劫富維持營生吧?要不要拓荒?要不要練兵?事務(wù)眾多繁雜,沒個主事人怎么成?
這一說,倒真教火蓮花犯了愁。她正低頭苦思辦法,卻聽門口有人道:“你們聚在這里商量什么呢?”抬頭見是月清進(jìn)來,后面跟著月嬋。她突然眼前一亮,冷不丁道:“就把火蓮寨交給虹兒和月嬋。由她倆來管?!?p> 虹兒、月清、月嬋同時嚇了一跳。
宗畫依然搖頭,說虹兒性情文弱,月嬋又口不能言,都擔(dān)當(dāng)不了。
火蓮花一瞥月清笑道:“那就讓月清禪師幫幫她倆嘛!他能做得了僧兵先鋒,還怕管不了火蓮寨的事?”隨即,急火火把這事的前后原委,大致給月清做了介紹。末了,看著月嬋笑道:“妹妹,你看好不好?”
聽說要月清跟自己一道留在括蒼山,月嬋自是心中高興,卻又羞于點(diǎn)頭表態(tài),只是斜瞟一眼月清,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猝然之間,月清惶然失措,只是呆呆地依次看看宗詩、宗畫、月明、月忠,不知自己當(dāng)不當(dāng)答應(yīng)。目光中,似在央求四人幫自己拿個主意。
一時房中寂靜,窗外卻忽然飛起簫聲。
即便不懂音律的人也能聽出,那簫聲里既有春蕾翹首枝頭的企盼,又有明月徘徊山峰的等候。
宗詩、宗畫等人見火蓮花執(zhí)意要隨月忠進(jìn)京,也不好強(qiáng)阻強(qiáng)拆。又聽那明白如話的簫聲訴盡了心曲。也覺這是最佳的辦法了。遂勸說月清答應(yīng)了火蓮花的請求。
諸事商定,火蓮花、月忠、月明、宗畫送宗詩返回金塘島。月清留在浙江替火蓮花打理火蓮寨的事,由宗詩轉(zhuǎn)告小山。
眾人行到碼頭,卻見水面漂來一舟。舟上兩個小和尚一邊朝他們揮手,一邊喊叫。行近一看,竟是慶圓、慶方兩個小沙彌。
兩個小和尚上岸,眾人正詫異他倆怎么忽然冒出,火蓮花搶前一步道:“你們不在火蓮寨好好呆著怎么跑這兒來了?”
兩個小沙彌說他們想妙慧姐姐了,是來找她的。
宗詩、月清、宗畫、月明頗覺奇怪,正想開口詢問究竟怎么回事。火蓮花連忙代為解釋說,妙慧尾隨少林僧兵到浙江時,兩個小沙彌也跟她一路同行。后來,妙慧進(jìn)女營,來守衛(wèi)大妹山島。因島上常有戰(zhàn)事,怕兩個小沙彌留在島上不安全,便把他們送到火蓮寨。兩個小沙彌非要跟妙慧打倭寇,開始不愿留在括蒼山。妙慧勸二人幫留守火蓮寨的女兵練武,說這也是一種抗倭。兩個小沙彌才最終同意。至此,宗詩、宗畫等人才明白怎么回事。
火蓮花見慶方胳膊上提溜個包裹,問他那是什么。
慶方道:“這里面是妙慧姐姐的一件衣服。過去,她跟我們在一起時常穿它。可自打她上了島,就把這件衣服留在了火蓮寨。我們思念姐姐,就想出這個送衣服的理由,讓翠娥嬸嬸放我們出寨——也許,姐姐還用得上這件衣服!”
火蓮花聞言,嘆息一聲。朝舟山島方向眺望一眼,再看看宗詩,然后,從慶方手里接過包裹打開。把衣服搭在胳膊上,低語道:“不知妙慧妹妹現(xiàn)在怎么樣了?”眼里已噙滿淚水。
宗詩、宗畫、月清三人卻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火蓮花搭在臂上的衣服,臉上同時現(xiàn)出驚奇神情。
竹枝繡袍!
下擺繡著青竹翠葉的月白袍!
這件袍服是妙慧的?自己尋尋覓覓、始終不見廬山真面目的大俠,難道就是妙慧?宗詩既震驚,又不敢相信。于是,又向慶方、慶圓二人道“這果真是你們妙慧姐姐的嗎?”
二人肯定地點(diǎn)點(diǎn)頭。
“這么說,括蒼山道上給我們飛鏢送信的,就是你們?nèi)齻€?鴛鴦鎮(zhèn)買筆贈我的也是妙慧?”宗詩又道。他此時已經(jīng)一切明了,只不過是想再次證實一下。
兩個小沙彌一齊說是。
宗詩、宗畫、月清三人相互看看,交換著目光中的驚奇、贊賞和慌然大悟。過去幫助虹兒、月嬋的神秘秀才,自然也是妙慧。
慶方看看三人神色道:“其實,妙慧姐姐并不是有意瞞你們!這都怪雨山師叔祖,不讓妙慧姐姐跟你們一起打倭奴,寺里又不讓我和慶圓師兄當(dāng)僧兵,我們?nèi)齻€一商量,便偷偷地跟在你們后面。要幫你們,又不敢露面,只好變變模樣了。在溫州城外,月滿師叔祖曾碰上我和師兄一回,但我們沒告訴他是跟妙慧姐姐一起的,直到雨山師叔祖受了傷,她才露面去伺候他。我和師兄怕你們知道了,趕我們回去,就一直沒敢露臉——現(xiàn)在,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眾人聽了,又是一番贊嘆。
兩個小沙彌又問為什么不見妙慧蹤影。宗詩怕他倆知道妙慧的事情傷心,更擔(dān)心他們偷偷去舟山島,便撒謊說妙慧有事先回嵩山了,要他們隨僧兵一起回山。兩人信以為真,自然點(diǎn)頭同意。
宗詩遂帶兩個小沙彌返回金塘島。
宗詩把大長壇島上的樁樁件件又轉(zhuǎn)告了小山方丈。小山亦是一番感慨,合什念佛,默禱佛祖保佑月忠、宗畫、月明等人。然后,率領(lǐng)眾僧兵渡海返山。
少林僧兵在杭州的錢塘江碼頭下船后,胡宗憲、徐謂、俞大猷、威繼光、湯克寬、盧鏜等人又親自在杭州為他們餞行送別。
小山向胡宗憲奉還了僧兵帥印,又在靈隱寺辦了祈福法會,這才沿陸路北還。
又是雪花漫天飛舞時候,僧兵回到嵩山。
行近山門,眾僧忽見山門前新立了一桿高高的石旗桿。桿頭一面紅牙邊杏黃旗,旗上寫著“御踢旌功”四字,旗子伴著雪花翩翩飛舞。
旗桿下,留守寺里的眾僧正列隊迎候班師歸來的僧兵。
小山抬頭看看旗子,神情感傷地朝宗詩道:“僧兵兩次出山,共有一千三百多人,如今歸來,不過六百多人。但愿殉國諸僧,都能往生西天。傳話下去,明日就為他們舉辦超度法會?!闭f罷,徑直入寺。
次日,一場法會在大雪中舉行。
法會結(jié)束,宗詩竟一病倒下,臥床多日。少林寺也在雪中沉靜下來,重新回歸晨鐘暮鼓、經(jīng)聲朗朗的日子。
病愈后,宗詩第一件事就是踏雪去看他的竹園。久違的竹園明顯大了許多,園中的老竹又高又大,園外又冒出許多新竹??粗爸穸 蓖⒌膱@子,他忽然帶淚一笑。
一陣風(fēng)來,竹林忽然颯颯一響,輕輕抖落些枝葉上的積雪,仿佛它們也認(rèn)出了久別的宗詩,驚喜地跟他打招呼。
宗詩飛跑過去,展開雙臂,一下子攬住幾竿翠竹。仰起臉,閉上眼,用力一搖,任由竹上積雪落在自己臉上,與臉上的淚水融在一起。而后,他又走進(jìn)竹園深處,一棵一棵地?fù)崦柡蜃约旱睦嫌?,口里則喃喃地喚著那些老友的名字:“佛面竹、菩薩竹、凈瓶竹、觀音竹……扶老竹、雙竹、相思竹、苦竹——”
他猛地一顫,停了下來,撫著竹竿的手也痙攣一下,縮回來。當(dāng)年,妙慧林中假冒觀音菩薩、林邊借竹曲訴衷腸的情景又恍然出現(xiàn)在面前。他一下子呆在那里。許久,一動不動,儼然一尊佛雕?;秀遍g,林中又傳來妙慧那脆脆的、甜甜的笑聲。
笑聲漸漸飄渺遠(yuǎn)逝。宗詩也回過神來,又惦起留在舟山島的妙慧,不由撫竹低語道:“師妹——你現(xiàn)在怎么樣了?還好嗎?你不怨恨師兄吧?你知道,我此刻多想再聽聽你在竹林中叫聲師兄??!”說罷,又覺自己不該如此走神,連忙雙手合什,低誦佛號。
心欲靜時偏不靜。他正輕誦“阿彌陀佛”,耳邊忽地隱隱傳來一聲呼喚:“師兄——”心頭不由一顫,這聲音好熟悉,分明是妙慧在呼喚自己。
真是妙慧?他不由屏住呼吸,想再聽一聲辨一辨。可是,林中只有寒風(fēng)推竹的颯颯聲。看來,那聲音不過是一種虛幻而已。他自失地笑一下,不再胡亂猜想,轉(zhuǎn)身欲出竹林。
“師兄——”林外又是一聲呼喚。
宗詩再次應(yīng)聲一顫。
這回,他聽得真切,絕對不是虛幻。林外,確確實實有人呼喚。而且,那聲音也極其熟悉。
是她!肯定是她!肯定是師妹妙慧的聲音。
難道真是妙慧回來了?
宗詩心頭突突一陣狂跳,來不及多想,也顧不著答應(yīng),便手撥竹竿急向園外奔去。
不遠(yuǎn)處,一個紫色人影,正踏雪而來。
見宗詩出現(xiàn)在林外,那人朝他招招手。
宗詩終于看清楚了:那披著紫裘的,分明就是妙慧!
“師兄——你果然在這里!”妙慧在幾步開外站住,臉上笑著,眼里卻溢出淚水。
宗詩驚喜不已,帶淚問她是怎么回來的。
“當(dāng)然是逃回來的!”妙慧嗔怨地瞪他一眼道。接著又說汪澄也跟她一起來了。
宗詩四顧一下,不見汪澄影子,問:“他在哪里?”
妙慧神傷道:“他在寺里,正求方丈剃度出家呢!我聽說你在這里,就單獨(dú)來找你了!”
宗詩驚訝道:“汪澄要出家?為什么?”
“他父親——王直被殺了!”
王直被殺?宗詩更是一驚。急問道:“朝廷明明是要招降王直,怎么又出爾反爾把他殺了呢?這不要前功盡棄嗎?”
妙慧介紹說,王直到杭州歸降后,王滶回島,即從汪澄手里要出凈海王印,稱是奉王直之命,收集敗退回島的倭寇,然后等信兒率眾歸降,可沒過多久,即有倭探上島報告:王直、謝和、葉碧川等人被下大獄。王滶大怒,大罵朝廷言而無信,派人到杭州送信,稱官府不放歸王直,他就決不率眾投降。
汪澄怕事情鬧僵,既害了父親,又誤招降大計,幾次勸說王滶盡快向朝廷投誠,王滶哪里肯聽,只說他都是按照王直交待做的。島上倭眾又都只聽王滶的。無奈,汪澄只得請王滶批準(zhǔn),帶著妙慧到杭州,請求官府放了父親。
誰知,趙文華不但不放王直,反而下令把汪澄也抓起來。還是徐渭暗通消息,妙慧才將汪澄救出。
后來,趙文華幾次派人上舟山島催王滶帶領(lǐng)部眾渡海投降。王滶自然不肯。趙文華遷怒于王直。認(rèn)為他原本就是假降,一怒之下,即將他斬于杭州。
汪澄悲痛萬分、萬念俱灰,這才央求妙慧帶他到嵩山少林寺出家了。
宗詩聽罷,連連頓足嘆道:“奸臣誤國!奸臣誤國??!王直一死,王滶必然再反,大明海疆又要重起風(fēng)濤、不得不太平了!”
妙慧待他平靜一下,勸道:“說什么都沒用了!走吧,我?guī)闳タ纯赐舫?!?p> 宗詩又長嘆一聲,點(diǎn)點(diǎn)頭,與妙慧回寺。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么,加快腳步道:“師妹,我們快些回寺,不能讓汪澄出家!”
妙慧一愣道:“怎么了?”
宗詩猶豫一下,囁嚅道:“他出家了,你、你怎么辦?”
“我怎么辦?”妙慧反問一句,既而明白宗詩話里意思,恨恨瞪他一眼,站住道:“你先別走,你說我該怎么辦?”
宗詩渾身一震,回頭怔怔地看著她,有些怯意地低語道:“那樣、那樣,不是害苦你了嗎?”
妙慧忽然動起怒氣道:“他沒害苦我,倒是你害苦了我!”言語未盡,淚已漣漣。
宗詩亦覺愧疚,歉意道:“我、我也不想讓你委屈成婚。只是,只是當(dāng)時我們都身不由己??!”頓一頓又道,“既然事已至此,你就不該讓汪澄出家呀!”
“什么事已至此——你瞎說什么?”妙慧道,“我和汪澄只是假成婚!”
“假成婚?”宗詩低喃一句,乍一輕松,又潛生幾分惶恐。
妙慧解釋道:“汪澄為促成父親歸降,不敢說破我們之間真相,只得答應(yīng)他父親舉辦婚禮。而我們只是假成婚而已!難為他一片心思,只可惜,結(jié)果卻是——”她忽然嗓子干澀,說不下去了。
沉默一會兒,宗詩道:“只要沒有太委屈師妹,我就放心了!”
妙慧卻一笑道:“什么委屈不委屈?我與汪澄成婚,已是人盡皆知。真實內(nèi)情,又有幾個知道?以后,我恐怕是有身難嫁了!不如,也隨你出家算了!”
宗詩惶然勸道:“你千萬不要瞎想。善有善報。佛祖也會幫你正名的!”
妙慧道:“我寧愿不要佛祖正名,只要佛讓一個人知道我的心就夠了!”
宗詩頓時默然。
妙慧見他許久不語,大聲怨道:“師兄,難道我們就只能佛俗兩隔嗎?佛門果真就是牢門嗎?”她話音剛落,即聽身后有人道:“誰說佛門是牢門哪?”
宗詩、妙慧一驚,循聲回頭,竟是小山方丈踏雪而來。二人趕緊合什行禮。
小山捋捋長須道:“佛門本無門,來去本自如,所以佛陀又稱如來。肯度世間一切苦,不在佛門,亦是真佛。佛家度人,即是與人方便、成人之美。但使一人心安,便是再造西天。法海拆姻緣、滅人倫,非但不是真佛子,而且實為佛門罪人?。 ?p> 妙慧一聽,小山有意勸喻宗詩,成全自已,一下子喜盈盈花開滿面。連忙合什拜謝。
小山笑哈哈道:“姑娘對雨山用情至深,老衲早已聞知,亦愿度成你們的姻緣。不過,王滶再次反叛,百姓遭難,佛心難安哪!也許,不久之后,僧兵還要出山遠(yuǎn)征倭奴。所以,老衲還需借重雨山小師弟一時,姑娘愿意再等一等嗎?”
妙慧自然滿口答應(yīng)。回頭見宗詩一臉緋紅,呆在原地,便催促道:“還傻愣愣地干什么?我們一起謝謝方丈呀——”
宗詩這才與妙慧一起合什致謝。
小山笑意盈盈朝二人道:“等以后再謝吧!而今,山海未靖、蒼生正待!老衲已令僧兵繼續(xù)操練、整武以備了!我們也趕緊去吧!”
“遵法旨!”
一聲尖嘯,一股寒風(fēng)挾著雪花撲面而來。
三人抖抖精神,迎著風(fēng)雪向前行去。
又是一通驚天動地的鼓聲雷霆轟鳴。
一桿僧兵大旗威風(fēng)飛舞,揮出山門。
一陣吶喊,龍吟虎嘯,排山倒海,直沖長空。
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十月二十一日凌晨,世宗朱厚熜在乾清宮酣睡,楊金英、楊蓮香、蘇川藥等十幾個宮女,暗中商量將世宗勒死。她們一擁而上,用黃緞絲繩勒住了嘉靖皇帝的咽喉……其中一個宮女張金蓮叛變……世宗下令,將這些宮女凌遲處死……史稱“壬寅宮變”。
——明天出版社《中國帝王辭典》
令(王直)至杭見本固,本固下直等于獄。宗憲疏請曲貸直死,俾戌海上,系番夷心……直論死,碧川、清溪戍邊。滶與謝和,遂支解夏正,柵舟山,阻岺港而守。官軍四面圍之,賊死斗,多陷歿者。
——《明史·胡宗憲傳》
誘其來降而殺之,在我為無名于寇,為失信……斬王直而??荛L,推誠與懷詐,相與遠(yuǎn)矣。納叛誘降,皆安邊所忌,殺降尤不可訓(xùn)。
——朱克敬《邊事匯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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