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三那年,從張薇薇那里知道曾衍已經(jīng)退伍了,想邀請大家出來聚一聚時,莫之箏才開始明白,她這么些年為什么見到個男生來表白,腦子里就會出現(xiàn)第一天見到曾衍時的情景。
初見之時,那人好似渾身上下沐浴在金光里,他朝她輕輕一笑,她就此沉淪。所謂的一眼萬年,大概就是指那一瞬間的心動過后,被念念不忘地藏在心里,許多許多年。
她還記得,她共情能力很差,就算到現(xiàn)在能夠隨著見識的增長,跟著正常人適時適景地做出正常的反應(yīng),她也很少有那種明顯的情緒起伏,但那些年的同桌時光里,她曾多次為他心動,為他慌亂,為他傷心。
韓寒的《一座城池》里有這樣一句話:人世間的事情莫過于此,用一瞬間來喜歡一件東西,然后用多年的時間來慢慢拷問自己為什么會喜歡這樣東西。
再次見到他,莫之箏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有時候視線相撞,也會若無其事地裝作看他旁邊的人。
說起來,除了同桌的前兩個月,其他的時間,他們幾乎都沒說多少話,甚至在最后一起同桌的那段時光里,曾衍和她之間都是涇渭分明的,雖不再賭氣,卻也很少有話聊。
現(xiàn)如今分開了兩年多,再見面,恍如陌生人。
喜歡又如何,終究不過是殊途。
以前的那些心動都有跡可循,可大概是心高氣傲,她莫之箏不會成為別人的第三者,他有了女朋友,她甚至拒絕承認喜歡他。
若非實在裝傻不下去,莫之箏永遠不會承認自己喜歡一個有女朋友的男生,更何況這個男生換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
再見面,不過是為了成全心中的那點妄念,目光相撞,她能做的,就是假裝若無其事地看他旁邊人。
他依然很健談,他的笑容一如以往,他們的目光依然不時撞在一起,但是他們都再已回不去。
莫之箏是一個執(zhí)拗又無趣的人,在聚會之時,無論有多少人起哄讓她和一滴啤酒,她都滴酒未沾,說一不二到令人無趣。
等大家都吃吃喝喝差不多了,莫之箏去了個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曾衍站在洗手間門口,迷離的眼神看著窗外,一如兩年前那個總是看著窗外的少年。
只是現(xiàn)如今的這個人,氣質(zhì)更沉穩(wěn)了,看起來也更強壯結(jié)實了,一眼看過去,能明顯感覺出他跟以前的不一樣。
他就這樣大咧咧地站在那里,莫之箏想假裝自己沒看到都不行。
“你怎么站在這里?你們不喝了嗎?”莫之箏沒話找話,尷尬極了。
曾衍轉(zhuǎn)過頭來看她,一雙眼睛犀利又沉斂,給人以瞬間的壓迫感。
“出來透透氣,順便醒醒酒。”他說。
莫之箏道:“那你沒事吧?!?p> 曾衍不說話。
莫之箏也感到了尷尬。如果他說沒事,她就可以順著往下說自己先走了,卻沒想到他會不說話。
“頭有點暈,能麻煩你跟我出去走走嗎?”
莫之箏心里瘋狂地刷著“不愿意”,嘴上卻說:“好啊?!?p> 等走到了外面,撲面而來的熱空氣砸在臉上之時,莫之箏想回到過去把犯傻的自己拉走。
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跟人出來了呢?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空氣又燥熱,兩個人走在街上,尷尬的氣氛越來越濃。
“要吃點冰的嗎?”曾衍突然問到。
莫之箏趕緊說:“好啊,你要吃什么?”
“你平時都吃些什么,”他又解釋:“都兩年沒有吃過這些東西了,不知道什么好吃了?!?p> 莫之箏點頭表示理解,說:“那就吃冰淇淋吧,你吃嗎?”
“嗯?!?p> 他似乎變得沉默寡言了不少。
但是剛剛在酒席上明明話挺多的。
莫之箏不動聲色,買了兩個冰淇淋,甚至都忘記問曾衍喜歡什么口味了,就買了兩個一樣口味的,等遞給曾衍的時候才想起來,這是草莓味的,一般男生都不喜歡。
她有些尷尬:“抱歉,忘了問你喜歡什么口味的?!?p> 曾衍:“沒關(guān)系?!?p> 沉默了一會兒,曾衍開口問:“大學生活怎么樣?”
“挺好的。”為了顯示你來我往的誠意,莫之箏又問了一句:“你呢?”
曾衍輕輕笑了:“我啊,也就那樣,一天二十四小時,只有訓練和等待訓練。”
莫之箏:“這樣啊。”
為了不讓氣氛再次冷場,莫之箏使勁回憶大一時候?qū)W的軍事管理知識,奈何那些知識太過久遠,早就忘記了,只得道:“那你是在部隊嗎?”
“嗯。那邊天氣很熱,風沙又大,平時訓練量又大,是不是感覺我現(xiàn)在變得很黑。”
“還好,”莫之箏說:“男生黑一般不都是說有男人味嗎?”
曾衍勾起嘴角,看著她笑了:“你以前都不會說這種話的。”
莫之箏:“是嗎?那個時候每天就只知道學習,確實不太會說話。”
“那你現(xiàn)在會說話了,是在跟我客套嗎?”
莫之箏:“???”
她尷尬笑笑,說:“怎么會,就是感覺自己比以前說話好聽了,沒以前那么欠揍?!?p> 曾衍輕輕笑了起來,說:“看得出來,大學生活沒白過,這叫說話更有文化水平了。不像我,還是那樣?!?p> 莫之箏:“……”你這話我沒法接。
“你這說的什么話,每個人都在努力變好?!彼g盡腦汁地想贊美之詞:“兵哥哥多帥啊,能夠保家衛(wèi)國,隨隨便便站在那兒,那兒就成一道風景線,瞬間迷死萬千無知少女?!?p> 曾衍問她:“原來只能迷住無知少女啊?!?p> 莫之箏:“……那你還想迷住誰啊?
他勾唇,不語。
莫之箏:“你這樣笑感覺怪怪的,瘆得慌。”
“是嗎?”曾衍狀似開玩笑般:“我還以為會迷住萬千無知少女呢?”
莫之箏也跟著玩笑起來:“可惜這里只有這么一個少女,不過不無知,反而覺得自己知識淵博,滿肚子墨水快要溢出來了?!?p> 曾衍裝模作樣地嘆息:“可惜了,竟然不是無知少女,那你說這位知識淵博滿肚子墨水的少女會看上我嗎?”
莫之箏:“……”玩笑似乎開大了,來不及剎車,眼看即將出車禍。
她只感覺到妄念突然席卷而來,心跳聲猶如雷響,聲聲在耳。
她干巴巴地說:“我不是那位少女,我也不知道?!?p> 莫之箏摸不清他是什么態(tài)度,之后的言語,曾衍再沒有出格的言辭,他們在街上走了一會兒,一個冰淇淋吃完,兩人又回到了包廂。
自從這次同學聚會見過一面之后,曾衍會時不時地在微信上找莫之箏。
莫之箏清楚,自己絕對不會喜歡上一個有女朋友的人,所以開始在他的QQ空間里找出證據(jù),證明他現(xiàn)在到底有沒有女朋友。
甚至從他喜歡的歌里,試圖找出些什么,結(jié)果找著找著,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了。
這么些年,她避免接觸有關(guān)曾衍的一切,甚至從來不主動翻他的QQ空間,他的聯(lián)系方式被她壓在了最底下。
不知不覺間,她開始聽他空間里的歌,關(guān)注他空間里的一切。
然而,她只能找到他以前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fā)一些很非主流的話,大概是說自己一個人孤獨寂寞之類的,通過下面的人評論,知道他大概是戀愛了或者分手了。
大概有那么兩三個人。
他的空間里面有這么一句話:這一輩子,我只想唱一首歌,愛一個人,過一輩子。
莫之箏就想:他是每愛一個人,就這么想的嗎?
那么,那些人至少還曾經(jīng)是他期盼的一輩子,而她呢。
在她的世界里,他永遠都是男主,但她在他的世界里,連女配都撈不到,最多只能算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路人乙。
他想要的一輩子,似乎永遠都輪不到她。
而莫之箏并不稀罕別人丟掉的“一輩子”。
如果沒有發(fā)生那件事,莫之箏大概會永遠這樣告訴自己:曾衍的一輩子,始終與我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