詢問開始前，我再一次被安排到了柜臺后面。用張璇的話說：“因為你們關(guān)系極好，你要是在的話，她作供時會下意識地顧及你的感受，從而導(dǎo)致證詞的情緒化，所以你必須回避?！?p> 宋宇寧，因為名字里有三個寶蓋頭，所以從小就被人叫做“三寶”。她比我年長四歲，和她父親宋德忠在我三歲的時候住進了臨江客棧。
忠叔一直在客棧擔任大廚的職務(wù)，與我父親的關(guān)系非常要好，三寶也一直扮演著照顧我的大姐姐的角色。想不到，這次因為我的事情，他們竟也成了嫌疑人之一。
其實，就算張璇不說，我也未必敢以審訊員的身份面對三寶。
躲在柜子后面，透過縫隙看到了三寶那張疲倦的面孔，我的頓時感到一陣心酸。
張璇知道我和三寶的關(guān)系，所以在問話的過程中盡量回避了一些敏感詞匯，語氣也溫和了許多。
“宋小姐，這兩天不是不營業(yè)嗎，為什么你看起來一副好像加了幾天夜班的樣子？”
不光是面容，她的聲音聽起來也很憔悴：“客棧里發(fā)生了很多事，沒休息好?！?p> “我們找你來呢，就是想幫你們解決客棧里的這些麻煩事，希望你能夠幫助我們?！?p> “好?！?p> “林雨深的額頭上有一道瘀傷，是你打的嗎？”
三寶點了點頭。
“十一號的中午，用完飯后，他在你的房間里對你欲行不軌，你趁他不注意，就用杯子砸破了他的額頭。是這樣嗎？”
三寶問道：“是雨涵跟你們說的吧？”
張璇點頭：“她也是為你好?！?p> 三寶低下了頭：“我知道，我也給她惹了麻煩……”
“能給我們講講之后發(fā)生的事嗎？”
我聽到三寶吸了兩下鼻子，然后徐徐道來——
相信雨涵已經(jīng)把之前的事情都告訴你們了。
那天中午發(fā)生了那件事情之后，我非常難過，又非常害怕。那個男的就是個魔鬼、畜生！要是我當時再狠狠心，或者砸的再用力點，相信后面也不會發(fā)生那么多事了。
那天下午，我一直坐在柜臺后面發(fā)呆、哭泣。也許是上天眷顧我，那天下午沒有來一個客人。我想以我當時的情況也不能正常面對任何客人了。
那天下午，龐教授喝醉了，在大堂沙發(fā)上睡了很久，我沒有叫醒他。后來他被老板叫醒，跟老板一起出去了。再后來，你和雨涵給我買了奶茶。你去幫子欣補習功課了，雨涵就坐在我的身邊安慰我，我跟她說了全部的事?；蛟S我根本就不該告訴她。如果我不跟她說的話，就不會給她惹那么多麻煩了。
雨涵跟我說，她一定會想辦法幫我的。我知道，她是要去找林雨深談判。我很后悔跟她說了這些事情。我也不記得自己坐在大堂里想了多久，最后我還是決定自己去找林雨深說清楚。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么樣走上二樓的。
我走到林雨深的房間門口……我很害怕，我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過去，我甚至不敢想象我進去之后會發(fā)生什么，可我還是敲響了房門……理智告訴我，有些事情我必須要自己去面對，自己去解決！我當時心驚膽戰(zhàn)，站在林雨深的房門外，我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似的?？墒牵^了很久，房間里都沒動靜。我壯的膽子打開了房門，房內(nèi)空無一人，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尿騷味，我沒有進去。后來，我在陽臺上找到了林雨深。
見他比想他更恐怖。
我一看到他那張臉，就嚇得說不出話來。他當時只說了一句：“想通了？”我嚇得轉(zhuǎn)身就跑掉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事后想一想，慶幸他當時沒追上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我當時心里亂糟糟的，我就去了餐廳，一直在那里坐到開飯，然后幫我父親上菜。再后來，你們就都來了。
聽完三寶的敘述后，我暗叫不好。三寶不光具備殺人動機，而且在那天下午還去找過林雨深……
張璇問：“能提供一下時間嗎？”
三寶為難地說道：“大堂的鐘壞了，我也沒有手表，所以……”
三寶那個時候精神壓力很大，內(nèi)心又充滿了矛盾，沒有關(guān)注時間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這樣反而讓她的嫌疑更重了。
包凱突然無厘頭地問到：“大廳里有鐘嗎？”
三寶用手指了指柜臺的方向。
掛鐘依然紋絲不動地貼在柜臺后的墻面上。我突然想起來，這個掛鐘在案發(fā)那天停走過。
包凱故意咳嗽了兩聲，試圖掩飾自己在大堂里睡了兩天都沒有看到掛鐘的尷尬。
張璇又說：“問你個事兒？你有沒有拿過一塊金表？”
三寶想了一下，說道：“你是問放在林雨深身邊的那塊嗎？我沒拿。”
“嗯？你看到了？”
“看到了呀……”三寶愣了一下，“我不該看到么？”
“那倒不是，除了金表你還看到了什么？”
“你問的是按摩椅旁邊那張桌子上的東西吧？我想想……”三寶作沉思狀，“我記得除了金表，還有一個空杯子，一盤葡萄……好像沒別的了。”
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桌上的杯子里還有半杯果汁，看來在三寶去的時候果汁已經(jīng)被林雨深喝完了。
包凱目光如炬，聲音低沉卻充滿威嚴：“宋小姐，你是不是還有什么別的事情沒告訴我們？”
“什么……”
“那天下午你去澧江邊上做了什么？”
對于包凱的提問，張璇并沒有阻攔。
只見三寶黯然失色，雙手緊握放在腿上，顫聲道：“我……我沒有去過澧江邊上呀?！?p> 她在撒謊！
“你肯定？”
“是的，那天我沒有去過澧水江邊……”聽三寶的聲音，她快要哭了。
我心亂如麻，不明白三寶為什么要撒謊。
張璇也算善解人意，沒有再繼續(xù)追問下去。
“宋小姐，如果你有什么難言之隱，或是想起了什么別的細節(jié)，再來告訴我們，好么？”
三寶弱弱地點了點頭。
張璇頷首，示意對話結(jié)束，三寶離開了大廳。
我從柜臺后鉆了出來，張璇對我說：“你的朋友，基本上沒幾句實話?！?p> “我聽的出來?！迸c失望想比，我更多的是疑惑。從以上幾個人的證供來看，目前三寶的嫌疑是最大的。最糟糕的是，有目擊者能證明她曾經(jīng)去過澧水江邊，這是對她最不利的因素。
“不會！我不相信是三寶！”我發(fā)出最后一絲辯解。
“雨涵，破案不是演戲，不要代入個人情緒。”張璇委婉地說。
“打斷一下，”包凱突然開口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那個鐘有點兒怪怪的？”他指了指墻壁上的掛鐘，我和張璇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掛鐘依舊在正常的行走、工作。
我將掛鐘停走過的事情告訴了他們，又加了一句：“有人裝了新的電池吧？”
“我不是說它壞了，你們留意一下時間?！?p> 我低頭看了看手表，現(xiàn)在是下午兩點整，可掛鐘上的時間卻顯示為十一點二十五分！
我與包凱、張璇對視兩眼。
張璇走上前去，帶上白手套（我也不知道她從哪弄來的）將掛鐘取了下來，細細端詳著。
她嘴角微微一揚，又將鐘掛回了墻上。
她將手套卸下：“擦得很干凈，一點兒灰塵都沒有?！?p> “不用帶回去檢查嗎？”包凱問。
“沒用了，這面鐘被人清理過，采不到指紋的?！睆堣哪樕蝗魂幊料聛恚皟词志驮谖覀兩磉?！”
我突然有種追悔莫及的感覺。那天我明明發(fā)現(xiàn)了掛鐘有問題，居然沒有放在心上！
張璇正色道：“看來兇手有意擾亂大家的時間，甚至冒著被人發(fā)覺的風險，兩次接近掛鐘拆換電池。好手段！好膽量！”
我擔憂道：“那我們之前搜集的時間證詞不就全都作廢了嗎？”
張璇笑笑：“根據(jù)之前收集的證詞，大家好像也注意到了掛鐘出現(xiàn)的問題，所以在作供時都沒有采用掛鐘的時間，時差影響應(yīng)該不大?！?p> 包凱問：“既然大家都注意到了，為什么都沒有人說這件事呢？”
“鐘表停走，大家第一反應(yīng)都會是電池沒電了，誰又會想到這是兇手設(shè)下的詭計呢？”張璇將掛鐘放回了墻上，“叫下一個人來，我們還有五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