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審訊室內(nèi)，兩個身穿制服的警察面色凝重地坐在我面前，其中一個就是昨天領(lǐng)隊的小胡子警察包凱。
我怎么也不會想到，幾天前才意氣風發(fā)結(jié)束高考，回家后的第五天居然就被抓進了公安廳。
老天??！還能再戲劇一點嗎？
包凱平靜地說：“小姑娘，你還年輕，老實坦白對你有好處，說不定還能寬大處理?！?p> 害怕的情緒從我被抓進來的那一刻已經(jīng)爆發(fā)過了，經(jīng)過了三個小時的磨耗，現(xiàn)在我的心里更多的是煩躁。
我耐著性子，將自己從到家以后遇到的所有事兒又講了一遍。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記憶力挺好，蠻適合去說書的。
第二次聽完我的敘述，包凱的臉上并沒有出現(xiàn)多大的表情變化。
他站起身來，慢慢地說：“林雨涵，你大概還不清楚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吧？我告訴你，昨天下午五點半，你跟你的哥哥林雨深在陽臺上起了爭執(zhí)，還產(chǎn)生了肢體沖突，他把你打傷了。之后，你越想越不服氣，明明馬上就要到手的財產(chǎn)轉(zhuǎn)眼就變成別人的東西，于是心一橫，拿出了自己準備已久的毒藥，跑到了臨江客棧東面的百貨市場，在二樓廁所的窗戶前，將涂有毒藥的針頭射向了在客棧二樓陽臺休息的林雨深。毒針刺入他的身體，令他毒發(fā)身亡，而你，則因為事情敗露，在案發(fā)后的第二天就被抓進了公安廳?！?p> 我仿佛聽了一場現(xiàn)編的故事，這跟我昨天經(jīng)歷過的事兒完全不一樣嘛！除了前面吵架的事兒是真的，后面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呀！
我辯解道：“我承認，我昨天是跟他吵過架，還動過手，可我……之后就回房間里睡覺了，吃飯之前就沒有再出來過！”
包凱在我周圍慢慢游走，似乎想要摧毀我的心理防線：“物證科在百貨市場二樓廁所的窗戶邊找到了一根用過的吸管，吸管上有奶茶漬。經(jīng)過調(diào)查，客棧里許多人都能證明，你昨天下午喝過一杯奶茶。后來，我們的確在你的房間里找到了一杯沒有喝完的奶茶，巧的是，那杯奶茶上剛好也沒有吸管。”他突然湊到我的耳邊，陰森道，“IB（Identification Bureau鑒證科）的同事在那根吸管上提取到的DNA，經(jīng)過化驗，證實是一個女性的DNA哦?！?p> 我被他說的心里發(fā)毛，急忙解釋：“昨天……昨天客棧里喝過奶茶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一個！而且……而且我昨天根本就沒有去過百貨市場！”
包凱陰沉著臉，走到我面前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法醫(yī)在死者的額頭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被硬物擊打過的瘀痕，還在死者的衣服上找到了一些玻璃碎屑。無獨有偶，我們在你的床邊也找到了一些玻璃碎屑。”
我?guī)缀蹙鸵蕹鰜恚骸澳鞘俏一丶宜X的第二天早上打碎的杯子留下的！林雨深額頭上的傷也不是打的！”
他似乎完全沒有將我的解釋聽進去，依舊在自顧自說：“六年前，你的父親林澤立下遺囑，在你十八歲生日的這一天，指定一位繼承人繼承他全部的遺產(chǎn)。然而，就在這份遺囑生效的前幾天，身為第一繼承人的林雨深就被殺了。而你，馬上就能順理成章地拿到你父親的全部遺產(chǎn)。你說，你自己的嫌疑有多大？”
“我……我不知道?！蔽疫煅实馈?p> 我的心很亂，就在前一天，我還強烈地盼著林雨深趕緊死，又不希望誰會因為殺人而坐牢。
可事情就這么戲劇般的發(fā)生了！我也不知道林雨深為什么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嗝屁了，而且真正的兇手還拿著了我用過的吸管來陷害我。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一點兒都不清楚。
“他死了，你不是應(yīng)該很高興嗎？”包凱又靠近了我一點，他身上一直散發(fā)著一種讓我透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眼淚又從眼眶中掉了下來，我用戴著手銬的手抹掉它們，無力地說：“不是我……”
敲門聲適時響起，一個穿著白色風衣的成年女性搖曳生姿地走了進來。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包凱身邊耳語了幾句，便和他一起走出了審訊室。
我伏在桌案上放聲大哭，坐在我對面負責記錄的男警官好心地給我遞了幾張紙巾。
哭泣之余，我努力地回憶著昨天發(fā)生的每一件事，試圖找到能幫自己脫嫌疑的證人或證據(jù)。
昨天下午，我和林雨深吵架應(yīng)該是下午五點二十分左右的事情，過程肯定不會超過十分鐘，也就是說，他是在五點半以后被人殺害的！
五點半以后……該死！到六點四十分張璇叫我起床，這一個多小時我一直在悶頭大睡，還鎖掉了房門，根本就沒有時間證人！
怎么辦？
那根吸管……喝過奶茶的除了我，璇兒，還有子欣、三寶和洛佩……
洛佩……我想起來了！林雨深回來的第一個晚上，洛佩給我送藥的時候跟我說了一句“我會幫你”，而且他那天下午要用洗衣房洗衣服，而洗衣房就在陽臺旁邊。難道是他？不……不對，等一下，三寶也說過同樣的話！她說她很希望林雨深馬上撕掉！對了，還有姑姑和姑父……還有張璇……
我的頭又痛了起來，心里亂成一團。懷疑身邊的朋友是一件痛苦而且揪心的事情。我既希望能夠找到真正的兇手來洗脫自己的嫌疑，又不希望兇手是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審訊室的門又被推開，張璇和包凱并排走了進來。
“璇兒！”我仿佛看到救星似的站了起來。
包凱走過來打開了我的手銬。
重獲自由后，我奮力地撲到了張璇的身上，抱著她不停地哭泣。
她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我依依不舍地松開她，但還是一直抓著她的手不放：“你……你怎么來了？”
她微笑著用手揩去了我臉上的眼淚：“傻丫頭，我怎么會讓你在拘留所里過夜呢？”
我感動地吸了吸鼻涕。
包凱說：“過來辦個手續(xù)，你就能走了。”
張璇牽著我的手，跟著包凱來到了會客室。
我一句話都不敢問，腦海中不斷地思考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為什么我突然就能離開了？為什么包凱會聽張璇的話？
快速思考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張璇動用了銀河公司的關(guān)系，來公安廳里把我保釋了出去。
會客室里還有兩個人：洛佩，和剛才進入審訊室的白衣女人。
“林雨涵同學！”洛佩迅速地走到了我面前，上下打量著我。
我笑著說：“就叫‘雨涵’吧，別再叫什么‘同學’了，怪生分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出了我之前的反感，所以他才改口一直稱呼我為“林雨涵同學”。
至于那個白衣女人，我后來才了解到，她是司法鑒定中心法醫(yī)科的高級法醫(yī)——袁千鶴。
手續(xù)上的一大堆字我?guī)缀鯖]怎么看，草草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后便跟著張璇和洛佩離開了公安廳。
走到外面我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案發(fā)第二天的晚上十點鐘了。
包凱追了出來，有些不太情愿地提出送我們回客棧。
乘車欣賞夜景本來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可如果坐的是警車就總感覺變了一個味道。
身邊坐著張璇和洛佩兩位貼心好友，但礙于駕駛座上的包凱，我仍然不敢隨意講話。
我悄悄地湊到張璇的耳邊問道：“案子查到哪里了？抓到兇手了嗎？”
“沒有。”車上三人異口同聲。
難道真像孫霆說的那樣，我說話超大聲?
包凱開口道：“現(xiàn)有的證據(jù)還不能證明你是兇手，但你仍是嫌疑最大的人。”
“??？”
張璇對我說：“鑒證科拿你的DNA和在吸管上提取到的女性DNA做過比對，證實不吻合。那根吸管不是你用過的。”
“呼~那就好。”我總算松了口氣，但張璇的下一句話卻又讓我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張璇淡淡地說：“但是，吸管上的DNA跟我的DNA卻是吻合的?！?p> 我靠！還不如發(fā)現(xiàn)是我的呢！張璇要是被拘禁起來更加大事不妙。
她笑了笑：“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么沒有被抓起來？”
我擔憂地點了點頭。
“我沒有殺人動機，又有兩個充分的時間證人，還有‘銀河’的背景，就是這樣。”
包凱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屑：“公安廳向‘銀河’借過幾次人，算是有過一些交情。如果‘銀河’要出面調(diào)查這起案子的話，公安廳是可以做出讓步的，不過只有三天?！?p> 我突然意識到事情沒那么簡單：“什么三天？”
張璇解釋道：“公安廳做出讓步，把這起案子交給我來查，但我們必須在七十二個小時內(nèi)抓到兇手，包大哥負責監(jiān)督。一旦逾期，案件就會重新落到警方手里。到那個時候，你還是會被當作第一嫌疑人被扣押起來。你具備充分的殺人動機，又沒有不在場證明，還跟死者發(fā)生過爭執(zhí)，只要再找到一絲絲證據(jù)，形成完整的證據(jù)鏈，就算到時候你沒有認罪，公安廳照樣能夠向法院提起訴訟?！?p> 三天……這是把我放在鱷魚池的冰面上??！
包凱的聲音總是顯得有氣無力，卻充滿了威嚴：“這三天我會看著你，除了睡覺洗澡上廁所以外，你不能夠離開我的視線?！?p> “那還不如直接把我關(guān)進去呢！”我委屈地喊道。
洛佩安慰道：“往好的方面想嘛，至少咱有了一次洗刷自己冤屈的機會不是么？”
我白了他一眼：“不是‘咱’，是‘我’?！?p> 張璇倚在車窗上，嘴角勾起了一個弧度：“阿洛說的沒錯，事情不難辦。只要我們在三天之內(nèi)找到兇手，就能天下太平，你還能拿到父親的遺產(chǎn)，多好！”
跟清白比起來，遺產(chǎn)算個屁！
“三天，這么短時間里有可能嗎？”我完全沒有自信。
張璇面帶微笑地盯著我看了半天，把我都給看毛了。
我突然反應(yīng)過來：“你是不是已經(jīng)有線索了？”
“你真傻。作案工具上留有我的DNA，公安廳怎么可能不會對我展開任何行動呢?！睆堣壑虚W過一道光，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林雨深是中毒而亡，兇器是一根插在他脖子上的帶有劇毒的注射針頭，警方懷疑針頭是用吹針的方式射入死者皮膚的。于是，技術(shù)科根據(jù)射入的方向和深度，判斷出針頭可能是從客棧對面百貨市場二樓洗手間的窗口中處射出的。經(jīng)過搜查，警方還真就在那個地方找到了一根吸管。
“不過，吸管上殘留的屬于我的DNA并不能證明我有罪。相反，它還能間接證明你無罪。警方在你的房間里找到了一杯喝了一半、沒有吸管的奶茶，這讓我想起來，昨天我們買完奶茶回來的時候，你早早地就喝完了自己手上的那一杯，而且還把空杯子扔在了大廳的垃圾桶里。經(jīng)過我這么一提醒，警方確實在那個垃圾桶里找到了你喝過的奶茶杯和用過的吸管。那么，我用過的吸管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兇手的行兇現(xiàn)場呢？
“聯(lián)想到我昨天下午曾把一杯沒有喝完的奶茶交給你，和你房間里那杯沒有吸管的奶茶，我得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有人，曾經(jīng)悄悄地潛入你的房間，拿走了杯子上的吸管，在百貨市場二樓的洗手間行兇之后，故意將之留下陷害于你?？伤衷趺磿氲?，從你房間拿走的吸管其實不是你用過的呢？”
我驚呼：“好縝密的心思！”
張璇繼續(xù)說道：“不，兇手的心思一點都不縝密，而且非常愚蠢！弄錯了吸管是他犯下的第一個錯誤。第二個錯誤，插在死者脖子上的兇器——那枚注射針頭非常干凈，鑒證科沒有在上面找到任何人唾液或DNA，甚至連一點奶茶漬都沒有發(fā)現(xiàn)。兇手根本就不是用那根吸管吹射毒針的！這也是證明我們兩個沒有殺人的主要原因?！?p> 了解了事情來龍去脈以后，我懸著的心瞬間松了下來。
包凱透過反光鏡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懷疑，“難道沒有可能是林雨涵想要栽贓你殺人，行兇之后把你用過的吸管放在了現(xiàn)場？”
我正要為自己辯解，張璇搶先開口：“不會。”
包凱簡單地問道：“理由?！?p> “要是我作為兇手被警方抓起來了，對雨涵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兒，因為，她曾經(jīng)慫恿過我殺人?！睆堣瘔男Φ爻姨袅颂裘?，“雖然我知道那只是她在頭腦發(fā)熱時的激動發(fā)言，但是在法律層面上，那是我殺人的唯一動機。所以只要我把雨涵咬出來，主謀這個身份她是怎樣也甩不掉的。所以在林雨深死后，她既不希望自己被捕，更不會想看到我有任何嫌疑。我說的對吧？”
仿佛自己的心事被看穿似的，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包凱贊道：“有道理！不愧是‘銀河’的高級顧問，邏輯夠縝密啊！”
張璇低頭看了看手表：“現(xiàn)在是十二號晚上十點二十分，我們還有兩天零二十三個小時四十分鐘的時間?！彼D(zhuǎn)向我，嚴肅地對我說：“三天后是‘死’是‘活’，就看我們的腦子和運氣了?！?p> 她那雙充滿了自信又蠢蠢欲動的目光在不斷地給我注入能量。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看向洛佩：“阿洛，你也……”
然而他已經(jīng)已經(jīng)仰頭大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