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夕陽染紅了天,也將整個白露縣浸在一片暖洋洋的紅霞當中。
回去路上。
陸放左手拿著一顆果子,右手拿著一顆銀錠。
“再幫個小忙,讓送撫恤金的時候,多給幾兩銀子?!?p> 他先把銀錠遞過去。
夏飛燕不接,直直盯著果子。
陸放無奈地換了個順序,夏飛燕才滿心歡喜地接過來。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被她一口丟進嘴里。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道:
“曉得,曉得,直接給錢,人不收嘛?!?p> 頓了頓,夏飛燕忽然問道:
“對了,還沒問你為什么會想著做這些?”
事實上,林江逃兵的事她早在來白露縣的那天就暗中處理過了。否則,縣衙早派人把這一家人下獄了。
當然,這話她不會,否則就沒果子吃了。
對于夏飛燕的問題,陸放沒回答。
他自認自己是個很普通的人,聽過某些故事,看過某些紀錄片,可能一時間感觸很深。但沒多久,就又忘了。
可這次不一樣。
林江的事讓他久久不能忘懷,所以他覺得自己應該干點什么。
起碼那個一走路,羊角辮就甩啊甩的可愛小女孩,不該有那么凄涼的下場。
......
繼續(xù)往前走,忽然身后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陸放轉頭一看。
一個老人。
羊角辮小女孩的爺爺。
老人急匆匆趕路,追上來后反倒猶豫了。而且看他那一臉嚴肅的樣子,好像是有什么大事要說。
“那個,我想問一下。就,你有辦法送我上前線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神中雖然不安,但卻十分堅定。
而且,更多的是望向夏飛燕。
三言兩語,就能抹除自己兒子“逃兵”的身份。眼前女子,顯然不簡單。
這也是他追上來的原因。
一個上了歲數(shù)的老人,是不可能通過正常途徑參軍的。
聽到這話,陸放和夏飛燕同時愣住了。
兩人都以為老人是遇到什么難處,想尋求幫忙。陸放更是做好了能幫就幫的準備,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老人提出的竟然是這種要求。
這個年紀,上戰(zhàn)場?
額......
從兩人的表情中,老人也看出他們是要拒絕了,只是在醞釀話語。于是,他趕緊道:
“就只是正常的參軍就行了,也不用特意打招呼關照。我,其實以前也當過兵。只是后來傷了腿,才退下來,當了名武館師傅。”
說著,還想給看腿傷。只是一想到對面是女孩子,就又忍住了。生怕對方以此為由拒絕自己,就又道: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老兵,雖然老了點,但也總比那些糊涂的新兵蛋子強吧。”
夏飛燕板著臉拒絕,
“對不起,這個我也沒有辦法?!?p> 老人還想爭取,
“我這副身子還是挺硬朗的,好些年輕人的身體,可能都沒我好。不信,不信我給你耍一段。”
這時,陸放才看到他手中竟然還拿著一把長矛。
矛桿看著倒是新的,不過矛頭上滿滿都是銅銹,起碼放了有十幾年。
老人僵硬地擺出一個動作,秉著氣,拿著長矛往前刺了刺。
只是他剛遠遠地追過來,累得直喘氣。這會兒,越憋越難受。沒刺兩下,捂著胸口開始咳嗽。
夏飛燕語氣決絕,重復道:
“真的不行?!?p> 說話的時候,轉過頭去,生怕看到老人的模樣,自己忍不住答應了。
老人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
“這樣啊......”
陸放心底暗自嘆了口氣,問道:
“老人家,您為什么想著要上戰(zhàn)場?為你兒子報仇嗎?”
老人搖搖頭,“大道理我不懂,但我也知道在戰(zhàn)場上,有人想活著,自然就得有人死,哪有什么仇不仇的。”
頓了頓,他又道:
“江兒一輩子沒喊過我一聲爹,但這次他回來的時候喊了。除此之外,他跟我說了很多心事,說他這些年的煎熬,說他在邊境上遇到的那些人和事兒。還說自己雖然快死了,但從來沒有后悔過參軍。
我知道,江兒是喜歡那里的。但他死得太早了,好多景色都沒來得及看,好多人也都沒來得及去接觸。他沒活夠,那我就替他走一走他沒走過的路,看一看他沒看過的風景?!?p> ......
告別老人,兩人繼續(xù)往回走。
沒有回頭,沒有說話。
因為那個老人就站在夕陽下,目送著他們離開。陸放絲毫不懷疑,只要他們有一丁點松口或者猶豫的跡象,老人肯定會再次纏上來。
沉默中,陸放忽然說道:
“其實剛才我都忘了,那老人和那個叫林江的人根本沒有血緣關系。”
夏飛燕垮著一張臉,
“但......不能答應的啊?!?p> ......
陸放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
晚飯都沒吃,他摸著肚子,正想隨便去廚房倒騰兩道菜,就看見李萍坐在那,跟縣老爺審問犯人似的,看著他。
“吃過了嗎?我想去廚房炒點東西吃。嫂子要的話,我再多炒兩個菜。”
李萍搖頭,
“不吃,晚上吃東西容易胖?!?p> 片刻時間后,陸放端了份水煮魚上來。
坐到李萍身旁后,他一邊夾著白嫩的魚肉,一邊問道:
“對了,那個夏飛燕是怎么回事?”
今天,夏飛燕突然出現(xiàn)在這,屬實嚇了他一跳。
“什么怎么回事?我還想問你怎么回事呢?平時也沒見你有什么動作,怎么暗地里拾掇了一個。”
說這話的時候,李萍一直看著桌上的那盤水煮魚。
“就,之前見過一面?!标懛藕磺宓卮鹆司?,輕松把話題轉回來,
“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嫂子的生日宴上?”
“之前不都跟你說過了嘛?差媒人,打鋪墊。你小子又不肯去見那些姑娘,只能我把人請到我生日宴上。也就那些姑娘們肯給你嫂子這面子......”
魚有點香,不能吃,所以李萍語氣中帶著點不耐煩。
但那不是普通姑娘啊,別說擰瓶蓋,人興許連頭骨蓋都能給你掀飛......陸放心里這么想,轉身回廚房多拿了一雙筷子,放到李萍面前。
這時,他才忽然反應過來,
“你是說,夏飛燕也是白露縣本地人?”
“是啊,這很奇怪嗎?”
李萍心說自己只吃一口魚,就一口。然后,動筷。
陸放恍然大悟。
好像,確實不奇怪。
也沒誰規(guī)定拂刀房的人不能是白露縣本地人,更沒誰規(guī)定她們不能相親吧。
心里正琢磨著,陸放冷不丁一瞥,只見那份水煮魚已經(jīng)被李萍吃了大半了。
說好的晚上吃東西容易長胖呢?
“我再去炒兩個菜吧?!?p> “不不,不用,我就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