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望了會兒，萊棲將憨憨放回房間后便找了個合適時機來到庭院，跟在埃翠絲身后。
同樣跟隨埃翠絲的臨時管家和女仆長好奇地看了眼萊棲，不過在注意到后者同樣的晶藍色頭發(fā)之后默不作聲，只當(dāng)是一位后輩。
臨時雇員，最重要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巴和眼睛，不該說的不說，不該看的不看！
埃翠絲打量了眼萊棲，也不再關(guān)注。
蘭科斯與伍爾夫都給出了保證，她自然不會再懷疑萊德，即便后者很可疑。
萊棲垂著頭，在腦海中和萊提婭交談。
萊提婭向萊棲逐一介紹了心靈序列圣者擁有的種種能力，以及如何防備，雖然對如今的萊棲而言只是微弱的多掙扎一下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盯著腳尖的萊棲明顯感覺到庭院內(nèi)的氛圍為之一滯，空氣略顯沉重，仿佛就連篝火的噼里啪啦聲都陷入了沉寂。
與此同時，萊提婭的聲音也徹底消失。
悉悉索索的交談聲出現(xiàn)，管家低聲向埃翠絲介紹來者的身份。
銅錘酋長奧利亞恩.銅錘，礪刃者工坊副坊主歐登.牧鐵，以及其身后礪刃者工坊的眾人。
萊棲心中一緊，下意識放緩呼吸。
眾人屈身行禮，圣者也不例外。
達貢.奧多羅斯雙目如炬，戰(zhàn)意激昂，縱是半神也無懼一戰(zhàn)；泰菲達.巖礪籠著雙袖，目光溫和，但仔細看去會發(fā)現(xiàn)她的眸中只剩那巍峨如山的身影，庭院內(nèi)其他人再無法進入她的眸中；蘇拉德曼.凱羅爾眸光幽沉，一瞥之后移開視線。
埃翠絲向新的客人迎去，為其安排位置，萊棲亦步亦趨的跟著。
圣者們的注意全然在銅錘酋長身上，圣者之下沒有資格投來視線，萊棲就像躲藏在燈盞本身的陰影里一樣，披著昏暗的余暉，他仿佛進入了一種特殊的狀態(tài)，再沒人看到他...
其他地方的蘭科斯也急忙趕來，見過銅錘酋長后匆匆離開。
蘭科斯返回繼續(xù)與商人們交談，在其回來后，那些商人一改輕視，眼神頓時鄭重起來。
客人到齊，宴會開始。
遠山的殘陽徹底消失，與之相反，庭院內(nèi)各處的篝火愈加明亮，升騰的火焰發(fā)出劈里啪啦的爆鳴，油脂滴落，火光驟然一亮。
庭院角落是一小片紫藤樹林，細嫩的葉片將外界的繁雜隔絕開來，巖礪氏族的精靈安靜地享用水果，桌上還有幾個玻璃罐，那是摩萊王國的罐頭，對她們而言是新奇的體驗。
泰菲達坐在枝干自然編織的座椅上，淡然地掃視庭院，只是稍稍避開了銅錘酋長附近。
使用洞察的力量觀察奧利亞恩，后者的存在會猶如真實的山巒充斥著她視野的每一個角落，泰菲達再無法看到其他人。
洞察半神對她來說是不小的負擔(dān)。
與此處靜謐相似的，海族所在的區(qū)域近乎死寂，就像是幽深的海底般寂靜無聲。
人魚、海精靈、娜迦按照位階分列的長桌兩側(cè)，姿態(tài)端正嚴苛，不像聚餐而更像是一場探討議案的嚴肅議會。
直至蘇拉德曼.凱羅爾動用餐叉，其他海族才隨之按照次序動手，整齊的如同一人。
地位與身份在群海中更甚于生命！
占據(jù)庭院絕大部分區(qū)域的人類、矮人、半人馬們則是在火光中縱情歡呼，有了埃翠絲的特許，西奧多商會的人員也能在今晚暢飲美酒。
泰坦的聚會自然少不了競斗與角力，一些矮人也參與其中，揮舞著拳頭大聲呼號。
但畢竟是在城區(qū)，所有參與者都極為克制——只動用身體的力量。
圍墻旁的灌木被粗暴地推倒，一旁別墅的庭院也被納入了戰(zhàn)場的范圍。
沒有絢爛的電芒和冰冷的鐵光，只有身體的碰撞和戰(zhàn)斗技巧的揮灑，即便如此，依舊迸發(fā)出了可怖的力量，大地崩裂出深坑，馬廄與噴泉倒塌破碎，被蹂躪成廢墟...
戰(zhàn)場尚且如此，參與競斗的半人馬和矮人的狀態(tài)更加慘烈。
滿盈著靈性的血液四濺，筋斷骨折之音不絕，破碎的內(nèi)臟和骨片不時噴出，有時還能看到斷裂的肢體被甩到遠處。
對泰坦而言，這種程度只能算得聚會的助興節(jié)目罷了。
有學(xué)者統(tǒng)計過，泰坦一族有接近半數(shù)的死亡都是由于內(nèi)部爭斗造成，其他的才是死于外族征伐、天災(zāi)、狩獵、疾病、意外...
至于衰老造成的自然死亡，在泰坦中并不存在，經(jīng)歷無數(shù)征伐與競斗仍能來到生命的盡頭，他將有資格在死亡前挑戰(zhàn)任何對手，縱是雷霆酋長也不會拒絕見證那衰老軀體中磨煉出的精湛技藝！
肉體的碰撞聲激昂而沉重，萊棲也不免偷看了兩眼。
看著那狂放肆意的身影，這一刻，他才隱隱理解蓋洛普爾.尼登學(xué)長的心情。
與同等的對手戰(zhàn)斗，是愉悅的！
這場晚間聚會自然不是供給大家吃吃喝喝的，幾位圣者來到這兒也沒心思與人類交往。
不過隨著奧利亞恩進入別墅，他們也就只能靜靜等待。
進入別墅，埃翠斯示意管家與女仆長離開，后兩者識趣地留在門外閉上房門，萊棲繼續(xù)硬著頭皮跟著。
沒多久，三人來到了一樓角落的一處房間，萊棲此前從未來過附近，只在印象中隱隱記得蘭科斯、伍爾夫幾人好像住在這兒。
埃翠斯推開位于走廊盡頭的房門，奧利亞恩進入其中。
萊棲也僵硬地跟著，好在埃翠斯并未阻止。
內(nèi)里是一間臥室，寬大的臥床位于房間中央，不過因為站在奧利亞恩身后，萊棲看不清躺在床上的是誰，只能看到被單微微隆起。
“金斯利，你怎么蒼老至此。”，奧利亞恩的聲音中充斥著追憶。
萊棲的瞳孔驟然凝縮。
金斯利.西奧多，蘭德的爺爺，西奧多商會真正的主人，摩萊王國久負盛名的大商人，這場行商真正的發(fā)起者！
下一刻，萊棲察覺到了一道視線，側(cè)首望去，埃翠斯直直地望著他。
萊棲心中一緊，喉結(jié)上下滾動竭力壓下心中的不安，他強忍著壓力來到床邊，“爺爺！”
華麗天鵝絨被單上的仿佛是一塊風(fēng)化的巖石或者腐朽的枯木，稀薄的灰藍色頭發(fā)伴著汗液貼附在頭頂，干癟的眼袋內(nèi)是隱約可見一對渾濁的霧藍色眸子，他嘴巴微張，聊聊可數(shù)的牙齒更顯露著他的衰老。
瞬間，萊棲愣在原地，某些被其忽視的細節(jié)重新浮現(xiàn)腦海。
這并非是他第一次看到金斯利，在更換列車時，在銅錘氏族的列車上，他都曾不止一次見到過這個男人披著袍子的身影，后者也總是會回給他微笑。
只是最后，萊棲總會將其遺忘，如同被濃霧遮蔽。
看到萊德，金斯利干癟的臉上頓時浮出笑容，枯敗的牙齒咔咔作響，喉嚨內(nèi)卻只能發(fā)出沙啞嗚咽的聲音。
埃翠斯快步上前，將藥液送入金斯利口中，又輕撫著后者的胸口，后者這才能操著沙啞的嗓音說出話來。
金斯利擺著干癟如枯枝的手，笑道：“萊德，過來，過來...”
聽到呼喚，萊棲怔神片刻緩緩靠近。
如同真切的許久未見，就仿佛金斯利確實遺失了一位親愛的孫子般，他拉起萊德的手，他寵溺地撫摸著后者的臉龐，他不住地低聲道歉...
對于被忽視，奧里亞恩并不在意。
沒過太久，金斯利輕拍著萊德的手，笑道：“在旁邊等會兒，過會兒陪爺爺聊聊你這些日子，大家都很想你...”
萊棲乖巧點頭，又乖巧地坐到不遠處。
金斯利收回目光，轉(zhuǎn)而望向站在床尾的酋長，“真是抱歉，老友。”
奧里亞恩不甚在意的搖頭，卻又轉(zhuǎn)瞬換上了沉重的語氣問道：“他們對你做了什么，你怎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