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曾許人間第一流（本卷完）

　　“歡迎高一各位新生加入學(xué)校音樂社！”

　　在學(xué)校的校園活動教室里，幾個年輕的少年少年站在講臺上，紛紛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對著學(xué)弟學(xué)妹們自我介紹。

　　“這位是音樂社的副社長，宋繁星學(xué)姐?！?p>　　“大家好，我叫宋繁星，是音樂社的副社長?！?p>　　在音樂社的幾個干部介紹完之后，大家都紛紛和新生們聊天，了解一下大家都為什么加入音樂社。

　　所有人的回答都是差不多，要么就是愛好，要么就是培養(yǎng)愛好，要么受過相關(guān)的教育有基礎(chǔ)，渴望展現(xiàn)自己。

　　宋繁星忽然看到了角落里在發(fā)呆的一個清秀男生，看起來和大家都不同。所有人都是進(jìn)入高中校園一臉興奮的樣子，只有這個人有些失神，但目光宛如一潭死水，好像對眼前的這一切都不感興趣。

　　雖然有很多男生故意做出一副與眾不同的樣子，但那種欲擒故縱的把戲，從小就一向優(yōu)秀的宋繁星也真的見多了。雖然表面裝作不在意去?？幔裳凵窭锏娘@擺意味實在藏不住。

　　可這個男生，不一樣。目光里什么都沒有，無喜無悲，仿佛是徹底的放空。

　　宋繁星笑著問道：“角落那位同學(xué)，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加入音樂社？”

　　“嗯？”那個男生反應(yīng)過來，依舊無精打采的說著：“我叫簡淵，來自文科十六班，加入音樂社是因為，我想學(xué)習(xí)一下樂器。”

　　宋繁星問道：“那你喜歡什么樂器？”

　　“我......不喜歡樂器?！焙啘Y有些木訥的說道：“我只是想學(xué)。”

　　這倒是一個非常奇怪的理由。

　　不過宋繁星也沒有多想，繼續(xù)和別的新生交流。等到結(jié)束的時候，卻看到簡淵在和社長說話，宋繁星好奇之下走過去，卻聽到簡淵說：“我想退出音樂社?！?p>　　社長一臉無奈：“這才是第一天，你加入了沒到一個小時，就想退出？為什么??？”

　　簡淵說道：“我對這種活動不感興趣，我只是想來學(xué)樂器。但是我發(fā)現(xiàn)，音樂社只是唱歌的?！?p>　　社長有點生氣：“行吧行吧，你隨便吧，我一會就把你名字劃掉。唉，你還真是......”

　　宋繁星這時候走過來，說道：“社長，別苦惱了。你不就是想學(xué)樂器？我教你！你想學(xué)什么？”

　　簡淵搖搖頭：“不知道，你會什么？”

　　“我會鋼琴?！彼畏毙钦f道：“想學(xué)嗎？”

　　簡淵想了想，搖搖頭：“我沒錢買?！?p>　　“先用電子琴練，我借你一個舊的?！彼畏毙强聪蛏玳L：“反正我也有業(yè)余時間，怎么樣？”

　　簡淵點點頭：“好的?！?p>　　社長看了看宋繁星，說道：“謝謝你幫我解圍，這要是讓別人知道有人加入當(dāng)天就退社，我太丟人了。這樣會不會耽誤你學(xué)習(xí)？”

　　“不會，反正我也是要練琴的。而且我還是副社長，要是退出了，我也丟人?！彼畏毙切Φ?。

　　“不知道哪來的奇葩！”社長還是有些埋怨。

　　隨后的一段日子里，宋繁星就在下午的活動課，在社團(tuán)教室里教琴。這個學(xué)琴的小班，也來了其他幾個人，但大多數(shù)都是好奇，有的男生更是奔著宋繁星學(xué)姐才來的。

　　但學(xué)琴是一件非?？炭嗟氖虑?，很多人來了幾次，就覺得乏味，即使有美若天仙的宋繁星學(xué)姐當(dāng)老師，也還是學(xué)不下去。

　　最后，這個小班就只有宋繁星和簡淵兩個人了。宋繁星越來越覺得，簡淵這個人......不正常！

　　因為眼前這個人，百分百是奔著學(xué)琴來的，除了問題，別的閑聊都沒有，而且彈琴就是彈琴，完全當(dāng)成一件工作，沒有絲毫的樂趣可言。

　　簡直像是一個木頭人！

　　最后宋繁星都忍不住了，在一次教彈琴的時候問道：“簡淵，你為什么想學(xué)琴？”

　　“沒什么?！焙啘Y隨口敷衍。

　　宋繁星抿抿嘴，又被敷衍了。她可很少被敷衍，最開始的時候也生氣過，以為是簡淵裝高冷想吸引自己注意力的。所以宋繁星干脆也故意不搭理簡淵。

　　可是簡淵根本不慣著，該怎么學(xué)就怎么學(xué)，完全不在意宋繁星的情緒。在簡淵眼里，完全學(xué)琴這項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最后宋繁星也看開了，簡淵對自己是真的沒有什么想法，他百分百就是來學(xué)琴的。

　　這反而讓從小學(xué)彈琴的宋繁星對簡淵刮目相看，畢竟這么枯燥的事情，小時候都是家里人逼著自己學(xué)的，像簡淵有這么高的主動性，真的是難得。

　　宋繁星現(xiàn)在也稍微了解了一下簡淵，從小沉默寡言，學(xué)習(xí)還算優(yōu)秀，雖然長得清秀，但這沉悶的性格完全毀了這翩翩少年的外在。

　　“那你總應(yīng)該有個動機(jī)吧？”宋繁星問道：“難道你想當(dāng)音樂生嗎？”

　　簡淵停下動作，說道：“不，我只是想學(xué)?！?p>　　宋繁星真的是好奇：“原因呢？”

　　簡淵想了想，說出了一句讓宋繁星傻眼的解釋：“因為學(xué)習(xí)一樣樂器，可以鍛煉大腦部分的反射區(qū)，我需要一個健康的大腦。”

　　“我......”宋繁星遲疑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簡淵忽然笑了，這是少見的表情，大多數(shù)時候簡淵都是面無表情的。

　　“我知道?！焙啘Y隨口解釋了一句：“我經(jīng)常做噩夢，學(xué)一樣樂器，可以讓我睡的好一點。這個解釋合理多了?！?p>　　宋繁星有點生氣：“所以你還是騙我？”

　　“不是，只不過我的世界，你不懂?！焙啘Y恢復(fù)了面無表情的樣子，說出了這么中二氣息滿滿的話。

　　如果不是認(rèn)識簡淵久了，知道簡淵不是愛吹牛的人，宋繁星簡直以為簡淵是在跟自己裝憂郁男孩，玩非主流的那一套了。

　　簡淵轉(zhuǎn)移話題：“我學(xué)會了電子琴，那鋼琴是不是就會了？”

　　宋繁星搖搖頭：“不一樣，電子琴只不過是初學(xué)者的入門，鋼琴完全是另一個概念。其實只要你用雙手接觸鋼琴鍵，就會發(fā)現(xiàn)兩者的彈奏方法有著截然不同的差別。觸鍵方式不同，力度強(qiáng)弱變化不同，對于左手訓(xùn)練的價值不同，對手指能動性的要求不同。其實如果你真的想學(xué)鋼琴，最好不要從電子琴入門，因為除了節(jié)拍和樂理識譜之外，你所學(xué)習(xí)的內(nèi)容基本都與鋼琴無關(guān)。學(xué)會鋼琴時很多彈法幾乎要推倒重來，這顯然是無益的。改衣服比做衣服難，你懂我的意思吧？”

　　簡淵點點頭，說道：“學(xué)姐好像都很擅長？”

　　宋繁星笑了：“因為學(xué)姐我，很厲害！”

　　“嗯，確實厲害?！焙啘Y笑了笑，低頭繼續(xù)彈琴。他可不想學(xué)什么彈琴，只不過是為了對付困擾自己的噩夢，在日常稍稍鍛煉一下自己的大腦而已。

　　會一樣樂器的人，大腦的某一部分機(jī)能會比正常人更強(qiáng)大，僅此而已。

　　宋繁星看著簡淵，問道：“你想不想彈真正的鋼琴？”

　　簡淵搖搖頭：“電子琴就夠了?！?p>　　“你也太沒有志氣了吧！”宋繁星生氣：“以后別說我教你學(xué)琴的！”

　　“好吧，我想彈真正的鋼琴。”

　　“這才對嘛，今天放學(xué)，你跟我走?！?p>　　放學(xué)后。

　　宋繁星帶著簡淵打車到了一片別墅區(qū)。

　　“這是哪?。俊?p>　　“我家?！彼畏毙菐е啘Y到了她家，說道：“歡迎來做客，今天我家里人不在家。不用換鞋，走，我?guī)憧纯次业那?。?p>　　這是簡淵生平第一次親眼看到鋼琴，比想象中的更大，純白色，在一個單獨的房間里。

　　宋繁星坐在鋼琴前，像是一位高貴的公主，彈奏了一手簡淵從未聽過的曲子，輕緩曼妙，讓人難以忘懷。

　　暮光西墜，夕陽細(xì)碎的光線，從窗縫里透出，灑在屋子里，灑在鋼琴上，灑在宋繁星的身上。這一刻的絕美，令人窒息。

　　簡淵看著宋繁星彈琴的樣子，這一刻仿佛像是忽然開了竅，露出了少見的輕松笑容，仿佛稍后夜晚降臨，噩夢襲來的困擾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

　　宋繁星彈完一曲，轉(zhuǎn)頭看向簡淵看向自己的目光，那一直以來如同面癱一樣的小學(xué)弟，此時臉上的表情居然如此真切。笑容居然如此輕松寫意，目光灼灼，如同換了一個人，不知道怎么宋繁星心中一亂。

　　“學(xué)弟？”

　　“嗯，不好意思，學(xué)姐，我還有事，先走了?！焙啘Y反應(yīng)過來，逃跑一樣的離開。

　　宋繁星卻忍不住笑了，這才明白原來簡淵不是死板，只不過是沒有人能觸及到他內(nèi)心真正的想法。

　　后來......

　　學(xué)校里發(fā)生了一件稀奇事，號稱是學(xué)校三大怪里面的面癱簡淵，居然會笑了。

　　“明天周末，也是圣誕節(jié)，學(xué)姐，我請你吃飯吧？”

　　活動教室里，簡淵忽然對宋繁星說著，但是還沒等宋繁星回答就馬上加了一句解釋：“畢竟學(xué)姐教會了我彈琴，我也想表達(dá)一下我的心意?！?p>　　“表達(dá)心意？”宋繁星看著簡淵，笑了：“那好，這份心意，我暫且收下。”

　　圣誕節(jié)當(dāng)天居然下雪了。

　　簡淵在路口凍的哆哆嗦嗦，宋繁星走轉(zhuǎn)角出現(xiàn)，穿著純白色的外套和靴子，人群中顯得格外不同。

　　兩個人慢悠悠的散步，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yè)街。

　　簡淵走著，卻感覺到自己冰冷的手上，多了一個暖呼呼的小柔軟。低頭一看，就看到宋繁星主動拉住了自己的手。

　　抬頭看向宋繁星，卻看到宋繁星帶著口罩看不清表情，但是一雙明亮的眼睛里卻透著幾分笑意和嬌羞，根本不敢看簡淵。

　　兩個人在學(xué)校里都隱藏的極好，除了簡淵和宋繁星，根本沒有人知道兩個人什么關(guān)系。兩個人也是真的純粹的校園愛情，最多只是牽牽手和擁抱。

　　這是簡淵第一次約宋繁星出來，因為天氣冷，所以兩個人吃了火鍋。

　　點的東西不多，簡淵先結(jié)了賬，回來坐在位置上，看著宋繁星開心的樣子，微微低頭，用目光看了看手里的賬單。

　　一頓飯，一百九十七。

　　簡淵口袋里，只有兩百塊。

　　真的，不知道是上天眷顧還是怎么，但凡再多點一瓶飲料，今天簡淵可能就下不來臺了。

　　可是，菜明明點的不多。怎么簡簡單單的一份肉，又要幾十塊？怎么菜市場常見的青菜，在這里就翻了好幾倍？

　　高中生本來就沒有什么錢，更合理簡淵的家里為了治療噩夢的毛病，已經(jīng)入不敷出很久了。這兩百塊，也是簡淵偷偷周末出去發(fā)傳單，一天四十塊賺的。

　　可是看著宋繁星開心的樣子，簡淵什么話也沒有說。

　　但為了不讓自己出糗，簡淵只能裝作火鍋太辣，自己根本吃不下去，所以把免費的水果罐頭吃了不少，菜和肉卻很少動。

　　宋繁星看著簡淵吃火鍋被辣的臉紅，忍不住笑了，還拿紙巾幫簡淵擦汗，問道：“你不是很能吃辣嗎？臉都辣紅了?！?p>　　“嗯，這家......格外的辣，我下次肯定不來了。”簡淵勉強(qiáng)笑了笑，心里卻知道，自己不來是因為貴，而不是辣。臉紅是因為擔(dān)心尷尬。

　　吃完飯后，簡淵松了口氣。

　　“對了，我想送你一個禮物?！彼畏毙切Φ溃骸拔乙呀?jīng)訂好了，我們現(xiàn)在就去取?！?p>　　簡淵好奇，但宋繁星卻沒有說，只是把簡淵帶到了一家吉他店。

　　吉他店的老板看到宋繁星笑了：“小姑娘，你來了?！?p>　　“老板，我訂的東西好了嗎？”宋繁星問道。

　　“好了，來看吧?！崩习遄哌M(jìn)里面的屋子，隨后拿出來一個盒子，打開一看，是一把嶄新的吉他：“純手工制作，專業(yè)級的，小姑娘你是內(nèi)行，我就不吹噓了，你一看就知道。要不是你提前要，咱們這都沒有這個牌子的吉他?！?p>　　“就是這個，包起來吧！”宋繁星笑了，回頭看向簡淵：“鋼琴太惹眼了，而且我送你，現(xiàn)在也買不起太好的，太便宜的還不如不買。不如先送你一把吉他，將就一下。喜歡嗎？”

　　將就一下？

　　簡淵慌了，小聲問道：“這得多少錢？”

　　“你喜歡，就不是錢的問題?！彼畏毙切Φ溃骸暗纫院笪覀儺厴I(yè)了，我一定送你一架好的鋼琴?，F(xiàn)在，先用這把吉他為我唱歌吧！”

　　簡淵連連拒絕：“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p>　　“為喜歡的人和事付出，是無關(guān)價格的。”

　　宋繁星去付款，直接刷卡。雖然宋繁星把賬單很快收起，但簡淵還是看到了價格。

　　兩萬八。

　　離開了吉他店，簡淵抱著吉他，不知道怎么說。

　　隨后宋繁星又和簡淵在街上散步，到了這邊最出名的小吃街。

　　宋繁星讓簡淵坐在休息區(qū)的椅子上歇會，然后自己去買了很多的小吃回來

　　簡淵腦子有點亂，這種女生請客的感覺有些怪怪的，他吃不下。宋繁星見簡淵不吃，一個勁的喂簡淵吃。

　　“吃點嘛，剛剛火鍋那么辣，你都沒有吃多少，晚上回去餓了怎么辦？”宋繁星坐在簡淵的身邊，笑著喂簡淵吃章魚小丸子。

　　簡淵這才后知后覺的明白，宋繁星那么聰明，怎么看不懂自己的剛剛的窘迫和尷尬？忽然來這里，也是怕自己餓著而已。

　　可偏偏是宋繁星這樣對簡淵的照顧，讓簡淵更覺得自己的無能為力。

　　“這吉他......”

　　宋繁星微微蹙眉：“如果你能用它彈出好聽的音樂，那你就是值得的?！?p>　　簡淵默然。

　　其實......學(xué)校真的是一個好地方，因為在校服的遮掩下，很多真實的社會差距都被成績掩蓋了。

　　可成績有時候不能證明什么，因為有些人，一生下來就站在了九天之上。

　　就算說成績......宋繁星本來是另一個重點高中的學(xué)生，是簡淵所在的學(xué)校為了沖狀元，邀請宋繁星轉(zhuǎn)學(xué)的。

　　是什么，讓一向轎車接送的三好學(xué)生，學(xué)生會主席宋繁星，寧愿把自己的時間過的更緊湊，也要每天步行放學(xué)回家呢？

　　真的有人一雙鞋就上千塊，甚至一雙襪子就幾百塊嗎？甚至零花錢就已經(jīng)完敗普通人努力的回報嗎？

　　這好像是一個簡淵從未真正認(rèn)識過的世界。

　　男人不可以窮，簡淵想賺錢，想永遠(yuǎn)擺脫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而這也就是他后來喜歡“賺錢感覺”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其實簡淵并不是喜歡錢，他賺錢只不過是不想再體會當(dāng)年的窘迫。

　　最后，宋繁星忽然叫住了簡淵，語氣有些撒嬌：“喂，簡淵，分開的時候不說一聲再見嗎？”

　　簡淵回過頭，說道：“再見，學(xué)姐?！?p>　　“就叫學(xué)姐？”宋繁星反問。

　　簡淵壓抑著洶涌澎湃的心情，語氣淡然的開玩笑：“難不成要叫寶貝？”

　　宋繁星有點生氣：“怎么就不能叫寶貝呢？”

　　“好了，學(xué)姐，太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簡淵揮揮手：“再見！”

　　“哼！”宋繁星撇撇嘴，轉(zhuǎn)身離開了。

　　那天離別，簡淵看著宋繁星的背影，默默說了聲再見，轉(zhuǎn)身就紅了眼眶。

　　人總在最無能為力的時候，遇見想守護(hù)一生的人?？v然少時壯志凌云，可最后無能為力終究是少年。

　　須知少日拏云志，曾許人間第一流。

　　那年少時的初遇，真當(dāng)......

　　一眼驚鴻！

　　.

　　.

　?。ǖ谝痪怼倔@鴻】完。）

　?。ㄏ戮眍A(yù)告：第二卷【臨淵】！文案：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唐·李商隱《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