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死人開臉
竇氏又從袖中取出一片羊皮。
這六回都是她提前謄抄好的。
說白了，不一次性給崔遠，更多是私心作祟。
她從來不相信任何人，拘謹慎重，她貫來如此。
畢竟如今朝廷通緝，窩藏兇犯是要犯殺頭重罪的，檢舉卻能得到封賞，這種情形下保不準對方告密。
簡單相處，竇氏更是能感覺到，這小子圓滑無比，扯謊都不帶臉紅。
這種人，不足與謀！
“多謝前輩。”崔遠接過羊皮，心潮澎湃。
雖自己氣海有損，但若是能打通六道竅穴，在這亂世里安身立命應(yīng)該不難。
成仙的事兒幾乎是不用想了，女賊都說這個世界術(shù)法一道只有練氣，而且自己這非酋體質(zhì)，希望渺茫。
屆時煉玻璃，做琉璃，當鹽商，開酒莊，成為一方富賈，娶個八方姨太太，倒也快哉！
崔遠正打算向?qū)Ψ皆儐桙c修煉上的事宜，忽得，就見女竊賊豎起食指放在唇前，做出禁聲手勢。
連忙止住話頭，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看向大門方向。
大概半分鐘后，敲門聲響起。
崔遠頓生警覺，把女賊給的羊皮揣進懷中。
莫非又是錦衣衛(wèi)？
這女竊賊出現(xiàn)時就已經(jīng)在自己家中，當時從皇城逃出，也不知道有沒有留下行蹤。
遇到這種事，他還是心里打鼓。
不過，這一次敲門的聲音明顯和緩了不少。
女竊賊眼神示意了下，崔遠上前開門。
門扉敞開，發(fā)現(xiàn)前方站著一名雙丫髻的少女，衣著樸素。
大雉國上九流和下九流，各行各業(yè)貧賤分明，衣著打扮忌諱頗多，穿衣僭越被告到官府更是重罪。
單從少女妝容所見，便能看出多半是某大戶人家的婢女。
細細打量一翻，崔遠感覺此人他并不認識。
“敢問是徐州崔舉人的家嗎？”婢女尚算恭敬，朝他行了個萬福禮。
“正是。”崔遠不知對方來意，淡淡回道。
“敢問尊祖母可在？”婢女問道。
崔遠心中疑惑更甚。
找自己祖母的人，多數(shù)是來尋它開臉。
難道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女子要出嫁了？
可也不對啊。
如今尚是狗皇帝的喪期，誰家敢在京城行婚嫁之事？
“大母正在家中?！?p> 想了想，崔遠還是如實作答。
看這婢女說話做事謙卑有度，即便是在這貧困的近郊一帶。
很明顯，是受到過主人家的叮囑。
“煩勞通告一聲，我家夫人想請尊祖母去宅邸一趟?！辨九⑿?。
“稍等?！?p> 崔遠說罷退回屋內(nèi)，視線落到女賊身上。
“是誰？”
竇氏仍舊坐在石桌前，表情肅靜。
“不認識，像是某高門大戶家中的下人，第一次見?！贝捱h回答，后又補充道，“是來找你的?！?p> “聽到了，你且先等等。”
竇氏站起身來，低低咳嗽一陣，腰背也跟著佝僂了下去，朝門口蹣跚行去。
崔遠站在屋內(nèi)，等了大概一刻鐘。
以他的耳力，門外兩人的交談內(nèi)容不是很能聽得清，
直到談話聲消失，婢女似乎離開，竇氏才重新回屋，順帶掩上房門。
“怎么樣？”崔遠立即問道。
竇氏坐回石桌前，手撐著下頜，作思索狀，順帶回道：“找我開臉，愿意給十兩銀子?！?p> 崔遠驚了：“十兩？”
要知道，京城內(nèi)普通點的三口之家，一個月花銷也就三兩銀子左右。
前身祖孫二人，在京城生活，拮據(jù)異常，更是把花銷控制在了每個月八百文以內(nèi)。
什么大主顧，居然能給開十兩銀子？
平常人找祖母開臉，能給幾百文就已算很不錯了。
“等等，這事情有蹊蹺?！贝捱h忙道。
他和竇氏兩人現(xiàn)在雖然依舊互相猜忌，但從局面來看，已然是綁在同一條繩上的螞蚱，就算不為了對方，只考慮自己的小命，他也需謹慎小心。
“老皇帝駕崩還沒幾天，內(nèi)城要求服縞素，且三月內(nèi)忌喜宴，外城也需一個月，這個時候誰家敢婚嫁，腦袋不想要了嗎？”
崔遠語氣鄭重。
“不?！迸\搖了搖頭，“不是有人婚嫁，是讓我給死人開臉?！?p> 嗯？
死人......
崔遠懵了半晌。
死人也要開臉嘛，什么時候這世界也興起入殮師這行當了。
難怪給的比平常人多。
如今妖行鬼昌之事不知繁幾，唯獨京城之內(nèi)尚算太平。
給死人化妝，確實相當?shù)牟患?，看來倒合理了不少?p> 但十兩，還是開多了些。
此般世道，不缺乏為了錢銀鋌而走險的亡命徒，只有老實本分餓死的莊稼漢。
“你答應(yīng)了？”崔遠問道。
“有拒絕的理由嗎？我現(xiàn)在要扮演好的是你的祖母，你覺得換成是你祖母的話，家中已然山窮水盡，她會拒絕？”竇氏淡然回答。
現(xiàn)在對方自稱是他祖母，崔遠已然無感，反正女賊不嫌折壽，自己有啥可忌諱的。
想了想，倒確實和女賊所說一般。
殿試被延期，家中錢銀虧空，能不能活下去都難說，遇到這種事情，祖母定然難以拒絕。
反倒是回絕了，才引人生疑。
“有說是哪戶人家嗎？”崔遠問。
竇氏搖頭：“只是告知了住址，讓下午趕去宅邸，可以先行在那住上一晚，明早入棺，先為死者開臉、修容，完成后尸體會送去義莊，屆時等京城解封，再由鏢師押送回死者祖地?！?p> 崔遠微一挑眉：“你打算下午去？”
女賊點了點頭：“沒有不去的道理，宅邸在四道廟一帶，據(jù)此十余里路，明早尸體就得趕著入棺?！?p> 崔遠面色古怪。
女賊下午就去，難道放心留自己一個人在此，不怕他乘機報官？
仿佛看穿了崔遠的心思，竇氏漠然道：“主家刻意交代過，希望你也能一同前去?！?p> 呃？
崔遠一臉問號。
主家還刻意邀請他。
自己去了能干啥？
“這事情不太對勁，我覺得還是慎重為妙?！贝捱h提議。
祖孫二人在京城的關(guān)系網(wǎng)簡單，更別說結(jié)交權(quán)貴了。
這大戶人家崔遠根本不認識，主人刻意邀請他，這事兒很奇怪，非常的奇怪！
“不管別人是什么目的，總得去了才知道。”女賊看樣子倒是很輕松。
崔遠無奈嘆氣。
自己還能怎么辦，自己就一工具人啊。
任憑對方意思來了唄。
倒是在這近郊一帶待了兩天，還沒去城中看過，到是可以借此去打探一番。
觀察下這京城的商販是怎么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