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云很厚重,把星空遮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就像章新月遇到汪韋凡的那晚。
那晚,章新月看到汪韋凡收鬼兵,它不知道汪韋凡手掌散出的那團(tuán)黑色煙霧是什么,但它知道,這個人能幫到它。
于是,章新月對汪韋凡說了自己的事。
曾靜算是命大,在丈夫死的那晚,本想吊死家中,但她死前對二十年多前丟失的女兒說的那番話,讓她撿回了一條命。
章新月跟汪韋凡說,她有一個雙胞胎姐姐,在她們兩歲那年,跟爸媽出去游玩時,自己跟著一個陌生的女人走了,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章新月從懂事時開始,就在孤兒院里了。她之前一直以為,自己跟那些孩子一樣,都是被遺棄的。
后來有一次她突發(fā)心臟病,被送到醫(yī)院搶救,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趟又回來了。那天,章新月躺在病床上,半睡半醒之間,聽到養(yǎng)母在她床前哭訴,說她小時候是被人拐走的,不是被父母拋棄的。
而拐走她的人,就是她的養(yǎng)母,章姨。
章姨當(dāng)年偷偷帶走章新月后,幾度后悔,但她最后還是沒有把章新月送回到她親生父母那里,她擔(dān)心他們會報警,更主要的原因是,章姨自己也越來越喜歡這個孩子了。
最后,章姨決定通過正規(guī)的領(lǐng)養(yǎng)方式,重新獲得章新月的撫養(yǎng)權(quán)。她偷偷把章新月扔到了孤兒院門口,幾年后,又以領(lǐng)養(yǎng)人的身份,重新出現(xiàn)在章新月的面前。
章新月對汪韋凡說,當(dāng)她聽到這些話時,新仇舊恨在心里一起燒了起來。但章新月沒有告訴汪韋凡“舊恨”是什么,汪韋凡也沒有興趣追問。
曾靜一直留著兩個女兒的合照,章新月說,照片上的兩個小孩子只有兩歲左右,但她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自己。章新月為了阻止曾靜自殺,只能對她附身。
當(dāng)章新月有了曾靜的記憶和感知后,才知道,曾靜雖然只照顧了這個女兒兩年,但卻愛了她一輩子。這個女人對自己的愛,不比對姐姐的少。
曾靜的身體不太好,被章新月附身后,身體狀況就更差了。但如果在這種情況下突然離開主體,曾靜就會即刻死亡。
章新月希望汪韋凡可以在自己離開主體時,留住曾靜的命。
那晚,汪韋凡問章新月,“你憑什么認(rèn)為我會幫你?你就這么自信你對我有用?”
章新月說道,“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你可以看我的表現(xiàn)再決定要不要幫我,如果最后你不滿意,我也不會繼續(xù)糾纏,我只是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救我媽媽的機(jī)會?!?p> 汪韋凡問道,“你知道剛才那團(tuán)黑色煙霧是什么嗎?”
章新月?lián)u頭。
“尸氣?!?p> “尸氣?”章新月不明白那是什么東西,但光聽名字就知道不是好物。
汪韋凡說道,“被注入尸氣的人類,雖說可以延緩壽命,但從尸氣注入到身體的那一刻,她便不再是個人,只能算是個半人半尸的怪物。你想讓她變成那種東西嗎?”
章新月猶豫了,它只想讓媽媽活下去,卻從沒想過會把她變成什么樣子,“我……”章新月頓了下,忽然感到有一種被環(huán)抱的感覺,它按住胸口,脫口而出,“媽媽……”
汪韋凡知道章新月跟它收的這些鬼兵不一樣,它還有良知,還有善念,還有在乎的人。雖為魂魄,但人心未腐。
他羨慕章新月還能為自己的媽媽做些什么,而他,只能去愛一個相似的影子。
汪韋凡想著,等血池中這個鬼王上岸,練兵的游戲就不玩了。
他始終沒有晁之揚的那份野心,他只想保護(hù)自己想要保護(hù)的人。
水尸是殊守沉當(dāng)年最恨的東西,汪韋凡現(xiàn)在制養(yǎng)的這些鬼兵,實則與水尸無異。如果被殊守沉知道了……第一次見到殊守沉?xí)r,也因為這個,才沒有勇氣告訴他自己是南風(fēng)。
汪韋凡呼出一口氣,收回記憶。
“谷主!”
汪韋凡回身,看向曾靜,心有不悅,皺眉道,“想節(jié)外生枝嗎?”
曾靜回道,“谷主,我想知道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p> 汪韋凡反問道,“你相信報應(yīng)嗎?”
曾靜愣了下,想了想,點點頭,“相信。”
汪韋凡插著兜,沒有焦距的看著遠(yuǎn)處,眼神黯淡得就像天上的烏云飄進(jìn)了他的眼睛里。
曾靜上前一步,小聲詢問,“谷主,是鬼兵它們讓您煩心了?”
汪韋凡云淡風(fēng)輕,“有你這個兵頭子在,我還有什么可煩心的。以后,你也可以免去煩心了?!?p> 曾靜才剛開口,“谷……”
“韋凡!”江楚格從遠(yuǎn)處跑過來。
汪韋凡輕聲對曾靜交代著,“表現(xiàn)的自然一點。”
江楚格抱著汪韋凡的胳膊,“我剛才看到你的車還以為看錯了,你怎么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汪韋凡淡淡笑了笑,沒回話。
江楚格上下打量了曾靜一番,這個女人看上去年紀(jì)不小,氣質(zhì)卻很出眾,身上還有一股貴氣,問道,“她是誰???”
汪韋凡回道,“客戶。”
江楚格看看天,“這都幾點了你還在工作?”
汪韋凡說道,“我的工作性質(zhì)不就是這樣?”
江楚格不解,“但是你怎么會跑到我外婆家附近?。俊?p> “這里山美,景美……”汪韋凡揪了下江楚格的下巴,眼里帶著笑意,“人也美……很適合拍外景?!?p> 江楚格嬌羞的笑了笑,“討厭!還有外人呢……”
汪韋凡看向曾靜,一本正經(jīng),“宋小姐,這里的日落黃昏,是您想要的效果嗎?”
曾靜淡淡笑笑,“你推薦的,自然是好的。只是可惜,今晚烏云密布,沒有看到繁星滿天,我想明晚再看下夜景效果?!?p> 汪韋凡回道,“星象月夜可遇不可求,宋小姐今天看到的夕陽也并非絕色。這里只是一個參考,還會有能讓您更滿意的外景拍攝地點?!?p> 曾靜搖頭,話里有話,“我相信遇見就是緣分,既然能來到這,說明我與這里淵源不淺,既然我喜歡,就沒有什么不可以?!?p> 汪韋凡淡然處之,“喜歡未必適合,我的工作不僅要遠(yuǎn)望,還要近觀,這樣才能為客戶尋求最佳方案。雙方合作要看契機(jī),契機(jī)在,關(guān)系在,契機(jī)走,人,也不必留。”
曾靜看著汪韋凡,落寞不已,知道汪韋凡心意已決。
江楚格莫名其妙的看著這兩個人,聽的云里霧里的。眼前這個女人看汪韋凡得眼神,讓江楚格很是不快。她拉拉汪韋凡的胳膊,“韋凡,我外婆家附近的景,有這么復(fù)雜嗎?”
汪韋凡說道,“很晚了,你快回家吧?!?p> “不要!”江楚格抱著汪韋凡,仰著頭,“我要跟你走?!?p> 汪韋凡淺笑著,“我還要工作,閑下來再找你?!?p> 江楚格撅著嘴,一臉不開心,“你最近怎么那么忙啊……好長時間沒陪我了……”
“回家,乖?!蓖繇f凡在江楚格額頭上輕輕一吻。
江楚格立馬踮起腳尖,兩片櫻粉色和嘴唇,貼到了汪韋凡的雙唇上,好一副宣示主權(quán)的氣勢。
曾靜垂著眼睛,盡管此刻,心里五味雜陳的,但表面依舊神色自若。
汪韋凡輕輕拍下江楚格的纖腰,“早點回家,等我電話?!?p> 江楚格點頭,“那我送你到車上?!?p> 曾靜走在前面,聽到江楚格說道,“韋凡,過兩天會有兩百萬到你的賬戶上,下個月還會……”
“忘了跟你說了,以后不用了?!蓖繇f凡打斷道。
江楚格意外道,“不用了?為什么?”
“快結(jié)束了?!蓖繇f凡有些驚訝,當(dāng)自己說出“快結(jié)束了”這四個字時,覺得格外輕松。
“這么快?”江楚格興奮道,“你之前不是說,那會是一個很大的工程嗎?什么時候帶我去看看?”
汪韋凡笑笑,“看到之后,你就該哭了?!?p> “怎么可能!”江楚格想了想,“你是說激動的哭出來嗎?”
汪韋凡沒回話。
江楚格繼續(xù)道,“那種可能還是有的,你事業(yè)成功,我肯定比你還高興!”
汪韋凡問道,“如果是失敗了呢?”
江楚格看向汪韋凡,努力在這張面無表情的臉上,找尋“開玩笑”的痕跡。
汪韋凡回看她,“怎么?失望的說不出話來?”
江楚格搖頭,“對你,我從來沒有失望過。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會支持你。”
汪韋凡輕笑,“這么執(zhí)著?”
江楚格認(rèn)真問道,“愛一個人,不就是這樣嗎?”
汪韋凡轉(zhuǎn)過頭,第一次不敢直視這個小姑娘的眼睛。從前,他對江楚格只有利用,現(xiàn)在,多了一分愧疚。
汪韋凡坐上車,江楚格忽然半個身子探進(jìn)車窗,抱著汪韋凡。
“怎么了?”汪韋凡有些困惑,平時江楚格是很粘人,但今晚似乎有些粘過頭了。
“路上注意安全?!苯窨s回車外,對汪韋凡甜甜的笑著,“我等你電話?!?p> 汪韋凡點頭,搖上車窗。
江楚格笑著對汪韋凡揮手,直到看不見尾燈。她漸漸收回笑臉,看著汪韋凡離開的方向,小聲絮語,“你救過我,也殺過我,前世,我們就算扯平了。這一世,即便你再把我推向地獄,我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