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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靖江王

第四十九章 鹽政

南明靖江王 泱泱大明 3658 2021-05-28 19:17:57

  美麗的漓江,風(fēng)景宜人。一艘千料大黃船(運輸宮廷用品的船)的船倉里,兩個文官、一個武夫有說有笑。

  “大喜呀,汝可是監(jiān)國派來押解吾二人的,現(xiàn)在已近黃昏,汝看吾等是上岸休息,還是連夜行船,直抵梧州???”曹登榜開著從六品王府忠顯校尉趙大喜的玩笑。

  趙大喜人如其名,長得甚是喜慶,也是個妙人:“呦,曹大人,您這話卑職可擔(dān)當(dāng)不起。就是砍了卑職的腦袋,卑職也不敢聽您這么說話。您說走,卑職緊緊地跟在后面;您說不走,卑職立馬給您收拾住的地兒。監(jiān)國的圣諭是讓卑職好好地服侍兩位大人辦差。卑職已經(jīng)把自己當(dāng)成了兩位大人的忠犬,大人們說咬誰,卑職就咬誰?!?p>  正七品巡鹽御史佘立樂了:“老趙??!汝這張嘴夠油的啊!不過黃大人,依吾看咱們還是不上岸了,連夜下梧州吧!”

  曹登榜正色道:“本官亦有此意,清理鹽務(wù),刻不容緩呀!”

  ??

  靖藩的鹽課提舉司衙門和都轉(zhuǎn)運鹽使司衙門都設(shè)在梧州,兩個衙門在一個大院里辦公,左邊是鹽課提舉司,管著鹽稅;右邊是都轉(zhuǎn)運鹽使司,管著鹽運。

  這兩個衙門本來各有五品郎中一人、從五品員外郎一人、六品主事一人。朱亨嘉謀逆攻克梧州后,郎中、員外郎們不肯附逆,逃得一干二凈。兩司只剩了兩個主事主持:鹽課提舉司主事宋二泉、都轉(zhuǎn)運鹽使司主事劉巖。

  上午,宋劉兩人正坐著聊天,忽報新任的鹽課提舉司郞中兼都轉(zhuǎn)運鹽使司郎中曹登榜、新任巡鹽御史佘立到了。二人大吃一驚,這朝廷的速度也太快了!剛說要整頓鹽務(wù),立馬就派了兩個上官。他倆還沒來得及準(zhǔn)備,人已到了衙門。

  曹登榜招集二司屬官開會,新官上任總得露個面。

  “劉主事,最近鹽道可還通暢嗎?損耗可多?”

  劉巖恭敬地說:“回稟大人,肇慶鹽走西江水道運往梧州,損耗較小,不足百之二三;廉州鹽走廉江、南茂江水道至梧州亦然;瓊州鹽先經(jīng)海路至廉州,再走廉江、南茂江水道至梧州,損耗較大,百之五也?!?p>  曹登榜點點頭,雖有貓膩,不過貪得不多,水至清則無魚。又問宋二泉;“宋主事,本司現(xiàn)有鹽場幾處?產(chǎn)量多少?”

  宋二泉也不看帳本,數(shù)據(jù)張口就出:“回稟大人。我司現(xiàn)有鹽場十四處。其中,廉州府二處:白石鹽場、石康鹽場;肇慶府六處:雙恩鹽場、矬峒鹽場、海陵鹽場、金斗鹽場、咸水鹽場、上川司鹽場;瓊州府六處:大小英感鹽場、三村馬裊鹽場、博頓蘭磬鹽場、臨川鹽場、新安鹽場、陳村樂會鹽場。年總產(chǎn)量一千五百萬斤。”

  曹登榜暗暗稱奇,不愧是老鹽務(wù),數(shù)據(jù)都在腦子里。

  “把帳本都拿出來吧,本官要查查帳?!?p>  曹登榜帶來的錢糧師爺,查了半天,帳目清楚無誤。

  宋劉二人長吁一口氣,以為過關(guān)了,趕緊請曹登榜、佘立二人吃大餐。大明朝的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只要上了酒桌,啥事都好辦。

  “兩位大人遠來辛苦,吾等在翠云樓擺了酒席,聊表寸心?!?p>  “是呀,是呀,梧州鲙魚,天下聞名,請大人們一定嘗嘗。”

  曹登榜臉一沉:“吃飯的事先不急,帳上看,梧州鹽倉還有三百萬斤存鹽。走,去鹽倉看看?!?p>  宋劉二人大驚失色,忙給小廝使眼色,小廝剛溜到門口,卻被趙大喜的部下攔住。來的時候曹登榜已經(jīng)給趙大喜下了令,不許放一人出衙門。

  ??

  梧州鹽倉的大門被打開了,幾十名王府校尉,一一點驗。靖江王好歹也當(dāng)過廣西的大鹽商,清點食鹽這種事,校尉們門清。

  鹽倉的九品倉大使黃锜,臉色蒼白,求助地看著宋二泉、劉巖,宋劉二人面面相覷、無計可施。

  校尉們打開一袋,是鹽;再打開一袋還是鹽。

  曹登榜道:“把外面的鹽袋卸下來,查里面的?!?p>  里面的鹽袋解開了,黃花花的,居然是泥巴。

  “大人饒命啊!”黃锜癱軟在地。

  “黃锜,汝好大膽!三百萬斤鹽,居然有兩百萬斤泥巴!來人,將黃锜押到后衙,聽候發(fā)落!”

  曹登榜看了一眼宋二泉和劉巖,見二人已經(jīng)汗出如漿,顫抖不能言。哈哈大笑,對二人道:“依本官看,此事一定是黃锜個人所為,與兩位主事無關(guān)?!?p>  宋劉二人一聽此言如蒙大赦。

  “是啊,是啊,此事吾真的不知?!?p>  “哎呀,沒想到那黃锜如此大膽,幸虧大人慧眼如炬?!?p>  曹登榜一笑,正色道:“此次本官奉監(jiān)國諭令清理兩廣鹽務(wù),監(jiān)國非常重視,連王府校尉都派了。兩位是否愿意協(xié)助本官做好此事呀?”

  “吾等愿竭盡全力,報效大人!”

  “好!好!剛才兩位說梧州的鲙魚天下聞名?本官想嘗一嘗。今晚不醉不歸!哈哈哈!”

  宴后,佘立奇怪地問曹登榜:“曹兄,此事明擺著是黃锜、宋二泉、劉巖三人共同貪腐,兄為何只追究黃锜一人,放過了宋、劉?”

  曹登榜道:“宋、劉二人都是老鹽務(wù)了,全抓了,誰來幫咱倆干活?現(xiàn)在這兩人有這么大的把柄在吾手里捏著,吾料二人不敢不盡心當(dāng)差。這個叫‘使功不如使過’”。

  佘立嘆服,思忖了一下,又對曹登榜一笑:“曹兄雖然一心為公,但小弟仍然要參兄一本,請兄見諒!”

  “賢弟這是為何?”

  “弟身為御史,參駁貪腐是弟的職責(zé)!曹兄放過二人雖是出于公心,但在弟的職位上卻不能不參兄也!”

  曹登榜愕然片刻,忽然大笑:“吾有幸結(jié)識賢弟,真人生幸事也!”

  ??

  白頭灶戶低草房,

  六月煎鹽烈火旁。

  走出門前炎日里,

  偷閑一刻是乘涼。

  廉州白石鹽場,歷史悠久,建于洪武中期,白石鑿鑿,故名白石??偞咧芾细斨幱?,拿著木制的耖粑來回撥動著鹵水,蒼老的臉上密布著皺紋。

  鹽場倉大使“黑李逵”引著一個穿著麒麟袍服的大官走了進來。這“黑李逵”平時在灶戶面前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橫行霸道、趾高氣揚,人送外號“黑李逵”;不料今天卻分外地和氣。

  “大人,這位就是鹽場的周總催,場里的老鹽丁了”,“黑李逵”低眉順眼地說。大明朝以團為單位組織煮鹽的灶戶,一團一百一十戶,編為十甲,每甲十一戶,設(shè)總催一人。

  大官很和氣:“老人家今年貴庚?”

  “免貴,小人今年四十了?!?p>  此大官正是曹登榜老大人,他一聽此言大奇:“總催年方四十,本官六十,卻怎么覺得總催比本官還老呢?”

  這一言,激起了老灶民周老根的傷心事:“大人,灶民們苦?。 ?p>  ??

  “灶民”又稱“鹽丁”,是指那些在廣袤鹽區(qū)里終日煮海的鹽民。

  “灶民”處于大明朝的最底層。是最被看不起的人。

  他們不僅在生活上艱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蓬頭垢面,胼手胝足;而且在政治上倍受歧視和奴役。大明朝用特殊的戶籍管理著灶民,灶民們編為灶籍,子子孫孫只能煮鹽,不能從事其他職業(yè)。世世代代地積薪、曬灰、淋鹵、煎鹽,所產(chǎn)食鹽要全部交公,而所得僅僅夠維持活命。

  不僅如此,大明朝還限制灶民的行動自由,若出灶區(qū)需經(jīng)官方批準(zhǔn),且不能持器械或三五人結(jié)伴同行,類似奴隸一樣地活著。

  《淮南中十場志》季寅在《鹽丁苦》詩中真實地寫道:“鹽丁苦,鹽丁苦,終日熬波煎淋鹵。胼手胝足度朝昏,食不充饑衣難補。每日凌晨只曬灰,赤腳蓬頭翻弄土。催征不讓險天阻,公差迫捉如狼虎??嘁姽?,活地府,血比連,打不數(shù)。年年三月出通關(guān),灶丁個個甚捶楚”。

  ??

  聽完了周老根的哭訴,曹登榜也不禁動容:“如此艱辛,逃的人多嗎?”

  “本場原有灶民一百一十戶,如今只余四十戶矣!灶戶越來越少,可官府的鹽課卻一兩不能少。只能將逃的人的份額加到未逃的人身上。家家戶戶若不堪言。本來本場陰雨天休憩,晴天曬鹽,不煎鹽,可為了完成鹽課,小人等陰雨天也要煎鹽,時時刻刻不得閑?!?p>  “這樣能完成鹽課嗎?”

  “完不成,小人等忙死忙活,年年都免不了挨頓板子。永樂爺時,本場年產(chǎn)鹽一百五十萬斤,如今僅產(chǎn)八十萬斤矣!”

  曹登榜想了一下:“若是本官上奏監(jiān)國,取消爾等灶籍身份,改為與民籍同,鹽課也不再按戶攤派,而是按每斤給爾等一至兩文報酬,多勞多得。爾等能將產(chǎn)量給本官提高上去嗎?”

  周老根聞言,雙膝跪地,泣不成聲:“若是大人能取消吾等賤籍身份,改無償為有償,小人等必粉身碎骨以報大人,有信心將本場產(chǎn)量恢復(fù)甚至超過永樂年。”

  ??

  《進呈灶民六苦并改灶為民疏》:“臣奉諭督導(dǎo)兩廣鹽務(wù),深慟灶民之苦,鹽政之?dāng)?。灶民者,貧薄之人也。雖有分業(yè)涂蕩,然自來糧食不充,安息無所,其艱苦難以盡言。臣以六苦試述之:小屋數(shù)椽,不蔽風(fēng)雨,粗粟糲飯,不能飽餐,此居食之苦也;山蕩渺漫,人偷物賤,欲守則無人,不守則無入,此蓄薪之苦也;哂淋之時,舉家登場,刮泥汲海,午汗如雨,雖至隆塞砭骨,亦必為之,此淋鹵之苦也;煎煮之時,燒灼熏蒸,蓬頭垢面,不似人形,雖至酷暑如湯,亦不能離,此交辦之苦也;不分寒暑,無問陰晴,日日有課,月月有程,前者未足,后者復(fù)來,此征鹽之苦也;稅吏到場,咆哮如虎,既無現(xiàn)鹽,又無抵價,百般逼辱,舉家憂惶,此賠鹽之若也。如有疾病死喪等事,尤不能堪!逃出別處,則身口飄零;復(fù)業(yè)歸來,則家計蕩盡。誠為去住兩難,安生無計!孟軻謂窮民無所歸,此等是矣。懇請殿下憐其苦痛,取消賤籍,改灶為民。又或改攤為糶,民必悅之,量必多矣。蕞爾小臣,一腔赤誠,惟殿下思之”。

  曹登榜的上疏深深地打動了一貫愛民如子的朱亨嘉。他立即頒發(fā)諭令,取消灶戶的身份限制,統(tǒng)一編為民戶。要求各地官員不得壓迫灶民。

  諭令如下:“孤聞之,天生民,為之置君以養(yǎng)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則民不聊生。灶民疍民,皆大明之民,何忍置其于苦寒。今改灶疍為民,各地臣僚,不得違逆。布告天下,咸使聞之”。

  后世的史學(xué)家們一致認(rèn)為《改灶疍為民諭》反應(yīng)出了樸素的自由、平等、博愛思想,它的頒布是大明朝資本主義萌芽的產(chǎn)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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