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過來,這里應(yīng)該還有別的陷阱,去找個長樹枝探一探再過來?!痹评系穆曇纛澏?,沙啞虛弱,發(fā)間臉頰掛滿汗水,面色嘴唇煞白。
“好!好!”云少爺連連點頭,抬袖擦了一下額間密汗,轉(zhuǎn)身便去折樹枝。
十幾年來,他都在爹娘的庇護中過著清閑自在錦衣玉食的日子,富厚的家底未曾讓他受過半點兒苦,父親老來得子雖少有陪伴卻對他疼愛極致,他不愛經(jīng)商,父親便依他。他想讀書,卻又只愛在自己的書房讀書,父親便請來先生單獨教他。盡管在松懈的家教中長大,但他的身上卻從始至終都保留著最純真的善良與親和。
夫人常說慣子如害子,可老爺卻總笑著不以為然道,先祖曾傳下一個家規(guī),說我們云家要想世代安康富樂,便只能代代生一子或一女,若規(guī)矩破之,必會引來滅頂之災(zāi),可上蒼弄人,偏偏到了母親這兒生下了我們同胞三兄弟,天下哪個做父母的會因為一句家規(guī)預(yù)言就會親手將自己的兩個孩子殘害的呢?可懲罰終究還是來了。云家上頭祖輩哪個不是活到八九十甚至百歲,可我的雙親連半百都未至,便早早病逝。
原以為懲罰會隨著雙親的離世而消失,卻不曾想,那只是剛剛開始,不久后二哥之女屬相年間無故重病,大好年華,長臥病榻,請遍無數(shù)神醫(yī),皆束手無策。大哥之子也在屬相年間騎馬摔傷了筋骨,一向擅長習武射箭的他如今卻連弓都拉不開。
禍降子女身,痛徹父母心。
這人生一世,或一日或百年,無人知,無人曉,既能逍遙一日何非辛勞一日。我的兒,還有幾年安穩(wěn)日子,我不想他這一生中最好的光陰都過的如我這般倉忙,大半世不知在為何而忙,摸不到前方,探不了往后,忙的,駐不下足步。
“父親,我找到了!”云少爺喜極而泣的舉著樹枝走來,忙蹲在地上向落葉堆掃去,果不其然落葉下還埋藏著好幾個捕獸夾,看起來十分老舊。
排雷完畢,云少爺忙丟掉樹枝跑去父親跟前試圖為他掰開捕獸夾,可盡管他使出畢生氣力也無法將捕獸夾打開,反倒磨破了自己纖白的手,鮮血從破皮的掌心涌出,霎時染濕了捕獸夾。
“三千,快停手,你是打不開的?!痹评蠣斕稍诘厣喜桓彝齽?,聲音極其虛弱。
“就快……打開了。”云三千咬著牙,臉憋的通紅,一鼓作氣竟真打開了一個捕獸夾,他胡亂將捕獸夾重重甩飛,又繼續(xù)掰余下的捕獸夾。
“三千,別管為父了,快逃吧,這是為父的命劫,也是云家的宿命,躲不掉的?!痹评蠣斢逕o淚搖頭痛喊著。
“三千,聞所未聞,更不信命?!痹迫бе?,一鼓作氣又卸除一個捕獸夾。
緊隨云三千父子逃離的方向追擊,率先出發(fā)且一向輕功超群的殘柳很快便被田小柔極如虎豹般的箭步超越。
“姐姐的輕功大不如從前了!”田小柔叢林穿梭中還不忘朗聲打趣。
“并非姐姐功夫不如從前,而是絮兒你長大了!”殘柳高聲應(yīng)道,如蜻蜓點水般自由穿梭點踏在高木之上,如履平地,不留痕跡。
終于最后一只捕獸夾被取了下來,此時云三千已累的氣喘倒地,雙手滿是血跡銹漬,休息不過半分他又一股腦兒爬起來試圖架著云老繼續(xù)逃離。
可云老的腿已經(jīng)被夾斷,任憑云三千再怎么努力也無法帶著他前行半步。
云老擔心再這樣耽擱下去倆人都逃不掉,愛子心切的他又怎會任由他這樣執(zhí)拗下去,直接勸,他絕不會聽,眼下只能這樣了。
云老奮力推開云三千單薄的后背,他自己也瞬間滾落至地,靠在了一棵樹干上,他順勢撿起地上一根脆枝咔嚓折成兩斷,將尖銳的那一段死死抵在脖頸處大喊道:“快滾,你老子的話都敢不聽了么!”
“爹,您這又是為何,孩兒只是想你活,想你跟我一起走啊?!痹迫мD(zhuǎn)身淚目,剛踏前一步卻見云老猛的刺破脖頸皮膚,霎時鮮血流出,被威脅死死吃住,他只好止步不再上前。
“你難道在質(zhì)疑這樹枝斃不了老夫的命?我的孝順兒子,你若真想試試,大可再上前一步,看是你先一步來還是老夫先一步走!”云老故作兇冷怒吼道。
十幾年來,這是云三千第一次見父親這樣,盡管他心中清楚父親此舉只是為了逼他先行逃離,但他卻也不得不乖乖被降服。
“爹……”云三千哽咽著,潸然淚下,再也吐不出下一個字來,只好咬牙攥拳狠心甩頭就走。
聽著腳步聲漸行漸遠,云老才緩緩垂下手臂松開那支樹干,糊滿灰塵淚汗的臉上也終于揚出欣慰的笑,他深深松了一口氣,閉眼安然睡去。
很快,一陣寒風迎面襲來,卷起潮濕落葉,短暫美夢后的云老徐徐張目,寒風依不得他半點迷糊。一雙細足黑靴從天穩(wěn)降,隨后,兩雙穩(wěn)健的腳步聲從前方漸漸逼來。
“嘩”是劍被抽離劍鞘的聲音。
“來了!”云老抬起半睜的無力雙目,眼前畫面被兩面黑影實實堵住。
“終究,還是躲不過宿命?。∧銈?,便是蒼天派來降罪于我云家的吧!我云老三一輩子沒干過什么缺德事兒,能不能看在這份兒上,饒了我那兩個乖侄和那尚且年少的犬子,我云老甘愿赴死?!?p> “少廢話,我們只是奉命行事?!睔埩膊缴锨?,眨眼間細劍已架在云老脖子上。
“兩位大俠可否告知,究竟是何人要殺老夫,好讓老夫死個明白?!?p> “將死之人,知多無義?!睔埩怀閯Γ查g割開云老咽喉,血如潑墨,噴灑至落葉與樹干上。
解決完云老,殘柳不等半秒停歇,緊接著躍身向前,繼續(xù)追擊云三千那個落網(wǎng)之魚,好及時完成任務(wù)。
而此時的田小柔卻愣愣的停在原地,這片森林,她似乎曾經(jīng)來過,不知何時腳邊走來一只四肢纖細渾身毛發(fā)雪白的狐貍,像只貓一般,正柔軟親昵的環(huán)繞在她腿旁不停的用腦袋蹭著她的腿。霎時間,各種陌生而又陳舊的回憶如亂針般刺入她的大腦,瞬間另她頭痛欲裂,滾倒在地。她揪著頭發(fā)痛不欲生,痛叫連連。
這些回憶陌生的不像是她的,卻又那般真真切切,所有記憶從頭到尾皆在一瞬間涌入她腦中,令她頭腦沉重炸裂,此刻眼前天旋地轉(zhuǎn)。
正在她痛苦不堪時,狐貍輕輕的舔了一下她的額,一瞬間她又從恍惚中清醒了過來,腦袋也不疼了,只是再想回憶起什么卻怎樣也想不起來了,記憶短時間內(nèi)如雪崩般鋪蓋而來,又如浪卷沙堡般消失的干干凈凈,但她卻清楚的記得,在那些記憶中并沒有半點兒殘柳的面孔,唯一一閃而過的是彎彎細眉下狠戾的雙眼。
殘柳,真的,是我的姐姐么?為何我的腦中會閃過她殺人時才會出現(xiàn)的眼神。田,小,柔。為什么我記得這個名字,卻想不起來有關(guān)于此的一切,我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往。
田小柔平靜的躺在落葉上,望著已泛魚肚白的天空和茂密的枝葉,她緩緩抬起隱隱骨痛的左臂,伸指指向一片正徐徐下墜的落葉。
未等她想的入神,那只白狐嗖的跳上她胸前,腳步輕盈柔軟,兩顆烏溜溜的黑眼睛正對她雙目,它低搖著小腦袋好奇的嗅著她的面具,發(fā)出撒嬌般的哼叫聲。
“我們曾經(jīng)認識么?可我,一點兒也不記得了?!碧镄∪崾掌鹱蟊?,輕柔的撫摸它毛茸茸的腦袋,它瞇著眼睛像是在笑,雙耳自然的向后收緊。
“嗷嗚~”它低叫一聲,閉眼抖了抖腦袋。
“不認識,你也敢趴在我身上,你不怕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