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啟明身帶白光,橫身一閃而過,穩(wěn)穩(wěn)追至開陽門主的腳下。
開陽門主毫不客氣地在刀身上一踏,再次借力而起,落到對面。而啟明刀被重力踩過,急速下墜,忽見隕鏈如長蛇飛出,纏住刀身,將其拉了回來。
趙水將手往回一拉,鏈頭松落刀身后撤,赫連破快步接過刀把,往前沖去。
“走!”付靖澤將布繩的端頭拉緊,喝道。
赫連破應聲翻起筋斗,躍出去甚遠,雙腳在布繩上一點,直接越過拽緊布繩另一端的開陽門主,大刀揮劃,將他身后頭一個竄出來的山狼逼退。
緊隨其后的是趙水,還未落地,三枚鐵片已呈扇形射開,從叢林中探出頭來的躍躍欲試的山狼被它們擊在身上,縮了回去,同時發(fā)出嗚嗚的低吼聲。
趁此對峙間,其他幾人也挨個落地。
“嗷嗚——”
林中響起一聲長嚎,叫聲在石林中回蕩,仿佛近在咫尺。
一雙雙綠幽幽的眼睛忽閃忽閃,約莫四五只,有大有小,正一齊往河道邊聚集。
那狼身皆是相似的黑黃皮毛,過冬后因缺食而一個個體形瘦硬,但也因而更眈眈相向,它們嗅到了許瑤兒身上那熟悉而濃厚的血腥味兒,躁動難安。
“原來是一家?guī)卓谧影 遍_陽門主叉著腰說道,“咱們能躲就躲,盡快出去?!?p> “怕是躲不開了。”一句輕撂的話冒了出來。
是許瑤兒,她扯了下嘴角,抬眸盯著那越來越近的山狼說道:“我殺了它們家的一個。所以它們不是來圍獵的——是來尋仇的?!?p> “尋仇”二字咬在她的口中,似含怒火,又有著理應如此的坦然。
一時靜默。
“嗷嗷嗚——”
又是一聲狼嚎,比前一聲更為凄厲。
距離趙水最近的那只山狼尖牙一咧,乍然而起,直沖幾人撲來。它的腿力十分強勁,毛身伸展,轉眼間便躍至跟前、張開大口。緊接著,剩余的幾只也騰空而起,齜牙咧嘴一齊撲來。
趙水眸子一亮,將手中隕鏈打橫甩出,腳下扭轉側身,避開了那山狼的第一下攻擊。
隕鏈勒住它的前胸,趙水翻身跳起,去抓隕鏈的另一端。
誰知山狼的反應極為迅速,前腳一抬就停止了住,轉身的同時狼尾一掃,打在趙水的腿上剛勁有力,讓他身子一傾。
半空中的趙水重心不穩(wěn),便要摔倒在地,眼見那兩排尖牙又逼近面前,他趕忙一手射出鐵片,另一只手臂撐住地面,強行控制住身子向后空翻才避開了一時。而他前腳剛落地,后腳山狼的已經撲了過來,仿佛要將他整個人壓在身下一般。
“退后!”
趙水立刻應聲后仰。
只見刀光穿來,赫連破揮起刀背擊在面前的狼腹上,生生將其攔住,讓他得以翻轉避開。
“怎么樣?”赫連破貼近他身旁,問道。
“沒事?!壁w水擦了下手,說道,“小看它了,比白獠牙聰明。”
那只山狼見轉眼對上了兩個人,立馬調轉方向,往其他的同類身邊跳了過去。
既靈敏力氣又大,不好再纏斗下去。
開陽門主一掌震開欲向許瑤兒咬去的其中一只山狼,提氣對付錚說道:“丫頭,你跟蘇小子護好許瑤兒!”
“好!”付錚應道,一鞭纏在狼爪上,將另一只一躍而起的山狼牽絆住。
“赫連,你去找發(fā)號施令的狼頭子。靖澤跟我開路,趙水衛(wèi)連守后!”開陽門主繼續(xù)說道,兩臂一展,先一步沖向前頭的山狼。
幾人立即領命分開。
付靖澤的鐵棍與開陽門主的赤手空拳,皆為陽剛的蠻橫之力,兩人默契地一前一后交替發(fā)起攻擊。沒有刀光血影的威脅,他們以硬碰硬,劈頭蓋臉地給予一頓猛敲,讓幾只山狼短暫的猶疑。
蘇承恒他們借著空當起身飛起,一劍一鞭相護,往前行進了一段。
“嗷——嗚——”
又一次嚎聲傳來,長迤而悲寂。
聲音離這里很近,從那沙啞得有些無力的叫聲中可以聽出是只年邁的老狼。赫連破辨認方向后,踏腳踩上臨近的一棵高樹。
趙水跟在一群人后面,一時沒被山狼攻擊的他打量各處,一抬頭,忽然看見赫連破攀上的那棵樹的樹干上,閃現出一條紅絲般的細長之物。
那是——他睜大發(fā)干的雙眼——
一身黑褐的長蟲!
粗比水桶、卻掩在陰影之下不易察覺的長蟲,正吞吐著紅信子緩緩上爬,扁長的腦袋朝著赫連破的方向搖搖晃晃,仿佛在對準獵物預備一舉拿下。
眼見赫連破準備飛身離開,而長蟲也隨著他的動作弓起脖背,趙水登時滲出冷汗。
“咝——”
“咻!咻!”
在長蟲無聲地張開血盆大口的同時,兩道鐵器飛旋,不假思索地直沖它的紅信子而去。
被注入內力的鐵片刃口鋒利,割破長舌,使得那躥到一半的蛇頭吃痛高抬。隕鏈緊跟著鎖住它的脖子,被趙水緊緊勒住,無法再往前伸長一寸。
專心尋找狼王的赫連破并未注意到身后稍縱即逝的危機,已然飛身離去。
“還好。”趙水吐出口氣。
但他很快發(fā)現,赫連破是“還好”,自己卻要“不大好”了。
那長蟲圓身一抬,趙水手上的隕鏈傳來不容反抗的力量,沒給他反應的機會,便將他整個人扯了起來。
不妙!
失了“美味”又受傷,被激怒的長蟲不住地擺動蛇頭,左右尋找,終于找到纏在身上的隕鏈另一端的那個“家伙”。
黑滑的蛇身開始松動,頭不住地搖擺,向扯著隕鏈那頭的趙水張開貪婪的大口。它似乎被擾得煩躁起來,蛇信子一伸一縮,不斷與趙水擦肩而過。而他只能順著隕鏈上下轉換,一次次地勉強躲開。
他身上的鐵片已所剩無幾,那蛇身的鱗片又硬,這飛器的“偷襲”對它而言根本是蚍蜉撼樹的無力。趙水清楚地意識到,一旦自己松了手,便是身入蛇口,不一齒斃命也會落得個終生殘疾。
可掛于隕鏈上,力氣往哪兒使也由不得他了。
其他人……
抵抗山狼還來不及,又如何脫得開身退回這里?
趙水知曉,眼下,只能指望自己。
“好你個黑蛇?!壁w水咬牙道。他立即閉目專心,調轉內息,那藏在丹田深處的清寒之氣受到催動,開始緩緩蘇醒。
與此同時,長蟲的腦袋朝高樹轉了回去,趙水一睜眼,瞅準機會半松手,避開蛇吐紅信后,向下滑落一段,握住了隕鏈的尾端。他的兩腳在樹枝上奮力一踩,借鏈條向外蕩去,同時運轉丹田真氣,將其貫注在雙手之上,傳至隕鏈。
隕鏈仿佛被這股力量喚醒一般,竟微微顫動起來。
趙水的手中迅猛拉扯,那套在蛇頭下的鏈條驟然縮緊,銀白的光束下,鏈身嵌入鱗片,滲出一圈殷紅的血滴。
“嘶嘶——”
長蟲的吞吐更為快速。拙實的蛇頭以更強烈的擺動作為反抗,同時粗身開始盤轉,仿佛要將趙水這只“螻蟻”纏繞,勒成人餅才解氣。
恍惚間,趙水忽然想起初試時的那五枚靈石。
想起它那難以消受的靈力、那滲入血肉的冰寒,還有體內真氣的碰撞……
“寒氣!”趙水心道。
他靈光一閃,計上心來——
剛過二月二,蘇醒的長蟲必然無力,也更畏寒。倘若他能把體內蘊藏的這份冰刺入骨的靈力抽轉出來,以冷攻之,說不定還有一點勝算。
“丹田氣足,督任并行。防危慮險,依脈運行……”
這是赫連破教與的控制真氣的口訣之一,他說趙水的體內一冷一熱的真氣相沖,需慢慢調理才可化解。
趙水還從未嘗試過用它分離靈力,更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但念頭一起,首先想到的便是這個心法。
眼下,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石林中,開陽門主帶著一眾人已經走過一半。
赫連破找到狼頭子,是匹棕毛斑禿的老山狼,其他的山狼聽到有劍身與狼嚎,陣腳慌亂,叢林中頓時嚎叫聲此起彼伏,似乎在隔空對話。沒了它們的步步緊逼,氣喘吁吁的幾人得以稍緩內息,一掃眼,頓時發(fā)現后面少了人。
然而此時,他們已奔出半里。
“那是……”
蘇承恒最先看到林子里的一團圓球似的白光,輕聲道。
開陽門主在他的身側落下,望著那愈漸變大的光團,皺緊了眉頭問道:“誰在那里?”
“不知。趙水,或者是衛(wèi)連?!碧K承恒答道。本應留后掩護的二人此時都不見了。
“是趙小子!”開陽門主說道,相同的“異象”他在藤蔓滿地時也曾見過,可這些分明是星門人修行時才可做到的衍星之術,他怎會施展、還一而再地施展?
而眼前所見,應該是——
開陽門主眼眸一亮,立馬回頭去看石林盡頭的那片夜空,只見此時的幾顆星體已比之前看到的璀璨了好幾分。
它們隨著趙水那邊的白團越來越大,光芒變得越來越亮,終于,星光仿佛掙脫了引力的困束一般,如離弦之箭往洞穴中射來。
幾條光束在幾人面前一閃而過,齊齊往白光處飛去。
“好家伙!”開陽門主叫道,轉頭對其他人說道,“你們找地方躲避,我去看看?!?p> 一轉頭,諾大的叢林,突然被綻放開來的刺目的白光點亮。
召喚真氣的趙水此時極為難受,他的身后仿佛是被一個巨大的冰塊砸中,濕淋淋又汗涔涔的,感覺就像那“冰”化成了“水”,也不管他受不受得住這份冰冷,爭先恐后地從后面滲入體內,經過血肉后,又從手上穿了出去。
喉中一堵,趙水吐出一口寒血,勉強睜開眼。
寒意通過隕鏈傳給長蟲,只見被纏住的蛇頸動得緩慢許多,那雙土黃的豆眼開始變得無神。
“有用!”趙水心道,稍一激動,又心血翻涌。
他立馬平定思緒,咬牙堅持著——現在,就看誰先耗掉誰了。
蛇身往下滑落,趙水也得以回到地面,撐住身子將隕鏈扯得更緊。愈發(fā)僵硬的長蟲掙扎幾次,頭尾相擊,但過緩的動作都讓他一一躲過,它招招未得,漸漸頹靡。
就在它將要昏伏在地的時候,剎那間,仿佛在做最后的掙扎一般,它的整個身子突然立起。
趙水再次被扯飛,這一次,長蟲根本沒想要吃他,而是將蛇頭拼盡全力地一甩。
趙水只覺得自己就像那魚線上的魚餌,被吊著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重重地砸在一根高聳的石柱上。
一時間,五臟六腑仿佛被重錘擊打,“開了花”似的裂痛不已。
眼中只剩下鮮紅的蛇信子……
“嘶——”
一聲慘痛的低嘶聲,長舌驟縮,血漬噴出,模糊了趙水的視線。
隕鏈松落,他感到肩膀被人抓起,風聲入耳,仿佛一下子往別處飛出好遠。
耳后的動靜依舊緊隨,趙水只感到腥臭的風撲面而來,蛇尾逼近之時,那個抓著他的人將戟勾一提,兩兩相抗,“咣當”一聲撞在一起。
是衛(wèi)連!
他被蛇尾直直地拍了開,受不住力脫開了趙水,被往那寬寬的河道甩去。
“衛(wèi)星同!”趙水驚道,伸手去拉他。
又是一下兇猛的撞擊,趙水閉起雙眼強忍著被地面沖撞的疼痛,緊緊拽住手中的那條胳膊。
下垂的力量不由分說地將他往前一扯,他另一只手立即撐住地面,掌心在河道邊的石地上磨搓出一道血痕,終于在臨近邊緣處停了住。
“哇”的一聲,又是口鮮血不爭氣地吐出。
趙水欲哭無淚。
掙扎一圈,沒想到又回到了起點……
河道深處的水流依舊是那樣晝夜不停的湍急,衛(wèi)連整個身子懸在邊壁上,唯有一只胳膊被死死拉住才不至于掉落無蹤。
“快,抓住上來!”磨破了一層皮的手掌纏住隕鏈一端,將它扔給衛(wèi)連。
趙水一手纏著隕鏈,一手抓著衛(wèi)連,一齊往上拉動。
正在此時,身后的蛇頭暈暈乎乎,竟再次湊了上來,口中懸著血水瞄準了他們。
趙水自然看不見身后,但他知道危險逼近。而眼前的衛(wèi)連,突然怒眼一睜,一下子將向上攀起的力氣徹底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