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這幾位星同,認得小女子?”許瑤兒問道,聲音竟也是軟柔的。
見她一笑,那個“豆芽菜”更沒了拘束,主動上前道:“自然認得。山下見許星同舞姿翩翩,甚為心悅,便找人問了一問。沒想到,竟是許瑤兒許小娘子,真是如傳聞中一樣呀!”
“哦?”許瑤兒偏頭好奇道,“不知在傳聞中,小女子是何模樣啊?”
“呃……”那“豆芽菜”一時語塞,眼轱轆一轉(zhuǎn),回道,“許家之女,將門之后嘛,誰不知道!是吧?”
他回頭去看身旁的人,然后他們互相交換眼色,一同笑了。
許瑤兒也在笑。
但趙水看她的態(tài)度,覺得她的笑里明顯帶著輕蔑之意。
他不明白,既然是看不上的人不去理會就好了,干嘛還要笑面相迎?看她對自己和蘇承恒,倒是沒這么“大度”。
“聽聞許星同刀法耍得不錯,要不改日請教一下?”
“有幾位星同在,小女子只是獻丑,要請教你們才是。”
“誒哪里哪里……”
趙水無心他們的對話,撇開臉,一轉(zhuǎn)頭,卻看見蘇承恒正立在不遠處,神情莫辨望著這邊。
“喂?!?p> 趙水背過手,扯了扯許瑤兒的衣角。
后邊的她卻沒有理睬,咯咯笑著與那“豆芽菜”互捧道:“原來你們是江東人氏,怪不得有如此溫儒風骨呢……”
“許瑤兒!”
趙水再次擠著牙縫兒說道。
被他三拉兩扯的弄得不耐煩,許瑤兒一皺眉,回頭道:“干嘛呀!”
但見趙水遞給了她個為難的眼色,她順著對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不遠處靜然立著一人,站如松木、目光如炬的,不是那蘇承恒又是誰?
她的臉頰瞬間飛過一抹被揭穿的緋紅,卻淡定下來。
看到了又怎樣,知曉她是許瑤兒又怎樣?既然已經(jīng)雙雙逃了婚,便早就沒什么關(guān)系了。
于是她美眼一瞇,正過身子堂而皇之地揚頭,向那姓蘇的嬌嫵一笑,然后又漠不關(guān)心地別過了頭。
可她裝作把蘇承恒不看在眼里,旁邊那幾個花花子弟卻不能。
“喲,這不是蘇星同么!”其中一人叫道,“誒,許星同,你夫君來了?!?p> “豆芽菜”的嘴角扁了下,說道:“聽聞你們成了親,真有此事?”
不僅如此,實則他還想滿足的八卦之心是,“成婚當日新郎逃婚,”,這傳聞是否也是真的。
他看的是許瑤兒,后者落眸走了下神,又立即泰然笑起,扭身看向蘇承恒,朗聲笑道:“蘇星同,你說呢?”
趙水感到氣氛不大妙啊……
這老蘇本就不看好張揚刁潑的許瑤兒,如今又這樣得知她的身份,還不知道要做什么反應。
趙水忽然覺得,自己剛剛出手提醒,是不是做錯了?
“沒想到蘇家的喜事竟傳至了江東。”蘇承恒開口說道,依舊是穩(wěn)穩(wěn)平平的語氣,客套而淡漠,“星門大考,是為各自抱負,在擇天山,皆為星同?!?p> 聽他如此回答,趙水移目松了口氣。
一旁,半天沒說話的寧從善這才張了口,笑道:“什么星同,初試你倆湊在一起比試,雙雙拿了靈石,哎,夫妻同心就是好??!”
說話的語氣一如既往,讓人無語。
被提及的兩個當事人各懷心思、面無表情額地側(cè)身避開,而方才與許瑤兒聊得熱乎的“豆芽菜”他們,更是沒什么話接。
于是眼睛轉(zhuǎn)一圈,倒是趙水先替他解了這份尷尬。
“那個……各位不是還要看分組嗎,現(xiàn)在人好像少了些?!?p> “哦,是嗎?!薄岸寡坎恕壁s忙說道。
“走走,快去看看?!?p> 他們很快扭頭擠去前面,許瑤兒瞪了蘇承恒一眼,也“哼”一聲鉆進人群,外面便只剩下趙蘇二人定定站著。
趙水清了下嗓子,一邊向蘇承恒走過去,一邊笑道:“許瑤兒就是性格率落些,方才他們主動搭話,我們便聊了幾句。”
“你和他們?”蘇承恒輕笑一聲道,“聊如何勝過寧從善的嗎?”
趙水一下子憋住了話。
確實,他哪里能跟他們聊起來。
“你早知她是許瑤兒?”
“嗯……她其實——”趙水不知如何作答。
“不必替她解釋?!碧K承恒目光淡淡道,“說過了,山上便是星同,更何況她也未踏入過我蘇家大門一步,所以她性情如何、為人怎樣,都與我無關(guān)?!?p> 見知道是許瑤兒后他的態(tài)度沒怎么波動,趙水自然也不再該多言。
只不過……
“怕是——”趙水抿了抿嘴,扯出笑容向他道,“都與你有關(guān)。許瑤兒跟你,都是甲子組的?!?p> “……”
如此這番波折,待趙水再空出心情想去看看自己的分組時,佐星們已經(jīng)在召集大家了。
“付星同!”
遠遠看見聚集地人群中一壯一瘦的身影,趙水打著招呼快步走了過去。
那兩人望見他,也彎嘴笑起,比之昨日給人的態(tài)度,似乎親近了不少。
“兩位有禮,在下蘇承恒?!?p> “久仰大名,在下付錚。”
“付靖澤!”
幾人互相打完找回,付錚的注意力落到趙水身上,看著他紅潤精神的面龐,問道:“你好了嗎?”
趙水不禁回憶起昨夜的情形,依舊覺得驚險怪異。
那五枚已褪了光華的靈石被他藏在枕頭底下,不想被多人知曉,便搖頭簡短地回道:“沒事,謝了?!?p> 付錚也沒多問,收起目光轉(zhuǎn)頭看向了別處。
站在一旁的付靖澤笑呵呵地上前,對著趙水鞠了一躬道:“之后要勞煩趙星同多多指教了!”
趙水一愣,趕忙拱手回禮,卻是不知他在說什么。
“你們分在同一組?”蘇承恒先反應過來,問道。
“是!”付靖澤笑道,看了付錚一眼,“還有錚子,咱們仨一起?!?p> 和這兩位?
趙水看著二人,明白之后控制不住地喜笑起來,連忙回道:“我方才沒來得及看名單。和二位一同并肩合作,是在下之幸!”
“咚——咚——”
傳來兩聲鑼響,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眾人安靜,聽到佐考說道:“各位試者,請退后三步!接下來公布復試的比試規(guī)則——第一,地點為擇天山獵場;第二,分組比試,每組一個分獵場,分守擂與攻擂兩隊,奪得獵物數(shù)目多者勝;第三,賽時所用器具將統(tǒng)一分發(fā),不得自帶刀刃、不得傷人要害、不得隨意毀壞山林。各位可有何問題?”
話音剛落,便有一人舉了手。
“請問佐考,獵物是山中野物嗎?”
“到時自可知?!?p> “比試多長時間?”
“每組各異,自會知曉?!?p> “……”
又有幾人問了問題,但收到的回答要么是不可說,要么說不得,最后全體沉默下來——沒人想給自己再填顧慮了。
“還挺神秘的。”趙水在蘇承恒耳旁悄悄說道,“你知道嗎?”
蘇承恒微微搖頭,回道:“每屆星考復試皆不同?!?p> “安靜!”聽見場下泛起的細細碎語,佐考又道,“既已無疑問,接下來開始分配對試組別,抽取到的組上前拜禮。請星盤!”
趙水抬起下巴,望見一人雙手端著星盤走到了人群面前。
那是初試在他們考場的一位姓柳的天權(quán)門副門主,雖然整場下來沒說幾句話,但全程慈祥地笑著,而且還贈予了趙水一枚靈石,所以他記得清楚。
而那所謂的星盤,是銅制的兩個圓盤,相互疊在一起,下有底座支撐著,看上去份量不小。
柳副門主將它舉于空中,兩手突然放開,在眾人驚訝之時,只見一道綠光忽然從底座出現(xiàn),一張一縮,像只手掌似的穩(wěn)穩(wěn)拖住了圓盤。
“哇——”
有人驚嘆道。
趙水也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星盤,覺得這星術(shù)真的有如仙術(shù),能及凡人之所不可及,果真非同凡響。
“星盤所選,皆為天意。生有運道,莫驕莫哀?!绷遍T主拖著長音念道,然后微笑了下,舉起雙手。
他的掌心相對,胳膊從上而下慢慢而落,又猛地分開,五指相對張起,一團深綠的云霧憑空升起,被他合掌一推,沖向了空中星盤,兩道大小不一的圓盤開始轉(zhuǎn)動,先是越來越快,而后突然減速,慢了下來。
“第一分獵場守擂者,庚子!”
人群中一陣擾動,佐考報著名單,一個個人走了出去,站到了佐考的一旁。
“第一分獵場攻擂者,辛丑!”
又是七人,排成一排立在佐考的另一邊,與那“庚子組”相對而站。
趙水看著他們繃緊了臉,彼此拱手行抱拳禮,不禁又悅?cè)粠追帧?p> 雖然沒和蘇承恒湊上一隊,但有雙付這兩位相熟又厲害的人,不管對手是誰,他也算心里有底了。
緊接著,柳副門主開始催動第二輪星盤。
“第二分獵場守擂者,甲子!”
他的話音剛落,趙水的周圍便爆發(fā)出一片呼聲。
身邊的蘇承恒低了下頭,背過手去。那是他有所緊張的表現(xiàn),趙水想起來,是了,甲子組便是赫連破的那一組,怪不得這些人的反應會如此大。
“這組還真厲害呢!”
“哇,赫連世子鐵定贏,真不知道會是誰這么倒霉,碰上他們?!?p> “但愿不是我們吧……”
趙水聽著他人的碎語,望向臺上。只見那被眾目睽睽盯著的“赫連世子”身著束身白衣,體形挺拔,嘴角含著習以為常的卷卷微笑,向那佐考行禮之后,便直直站著,目無定處、一動不動。
不愧是傳言中的將來為君之人,如此被關(guān)注著,依舊如此坦然自若。
這要換做是趙水,早就煩累不堪了。
視線又移到旁邊的蘇承恒和許瑤兒身上,一素一濃,乍一看還挺相配。兩人也是不動聲色,如往常一般。而其他像汪嵐這般的幾位,則顧盼神飛,仿佛此時站著的不是抽取組別的地方,而是已經(jīng)贏了復試的勝者高臺上,驕傲又興奮。
“第二分獵場攻擂者,癸子!”
“李四!”
稠人廣眾中,大高個兒步伐緩慢地走了出來,看上去一點兒也不情愿。
趙水看他沉郁的表情,不由得同情起他來。
“白附子!”
是那位清淡如芍的從醫(yī)女子,端莊地正身抬頭,走了上去。趙水記得她的厲害,不禁更為惋惜。
然后是金湛湛,也是沒見多大反應,從容地跟那白附子小聲打了招呼,站到她旁邊。
“錚子……”
趙水聽見付靖澤輕聲叫道,回頭去看他,對方竟是緊皺著眉頭,神情復雜。他看著付錚,后者卻定定不動地望著臺上某處,沒有理會。
趙水心覺奇怪,卻沒多想,因為又聽見了一個認得的名字——
“寧從善!”
與方才碰見時那一身的輕松不同,寧從善整個人像是背著塊大石頭,縱使他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也耐不住憋屈的情緒如鐵籠般一點兒不少地籠罩在他周圍。
趙水看了看臺上。
這樣的幾個人組在一起,學醫(yī)的、善武的還有做生意的……看上去總覺得有些不協(xié)調(diào)。
換誰誰能心情好?
底下的眾人看看左邊的隊伍,又看看右邊,這樣的對比一目了然,不管剩下的人還有誰,似乎大局都已經(jīng)定了。
然后聽那佐考叫道:“付錚!”
付——付錚?
癸子組付錚!那不是……
趙水立刻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付錚。
只見他收了收目光,眼底倒沒有多少情緒的波瀾,仿佛終于等到自己的名字,微不可察地輕笑一聲,抬步昂首走了出去。
“付靖澤!”
“唉。”付靖澤低頭嘆了口氣,跟在付錚后面也走了。
趙水只覺得此時雙腳似是灌了鉛,重得動不了一步。
倒不是畏懼什么,只是剛才一心想著跟付錚他們一組,心情不錯,竟忘了問組別。
真沒想到,這樣的“運氣”竟然落到了自己身上。
“趙水!”
佐考緊接著報道。
這一聲讓趙水的心中咯噔一下,仿佛打通了什么,他竟突然放松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
他本就身無負重地來,碰上誰,都是一樣。
于是趙水快步走上前去,察覺到蘇承恒投來的目光,向他笑了下,站到對面。
斜對面的赫連破也注意著自己,趙水沒法視而不見,只能回看他一眼,點頭致笑。
一直保持從容淺笑的赫連破也彎起嘴角向他回應,那副神情……仿佛是見到了個滿意的得力組員一般,讓趙水有些無所適從。
“請兩隊行抱拳禮、蓋愿戰(zhàn)書!”佐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