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匆匆用過早飯,公子呂便早早的來到公子萬的大營之中。
公子萬此刻正在帳內(nèi)用膳,聽侍衛(wèi)說公子呂已在前帳等候,公子萬便知有大事發(fā)生。他連忙停下筷子,用絹帕擦了擦嘴,穿上一件深衣之后,便急忙來到前帳。
行禮完畢,二人共一長案坐定。公子呂見賬內(nèi)都是公子萬的親信,便直截了當?shù)膶⑹虑楹捅P托出。原來昨日鄭莊公傳來消息:魯國正在其附庸國極國集結(jié)軍隊,而前不久剛有晉候侍者前往魯國求援,魯候便派出侍者前往宋國。魯國和宋國歷來是甥舅國,魯國國君(魯惠公)的夫人孟子就是宋國人。但是孟子早死,其媵人聲子也是宋國人。她雖不是夫人,但她卻為魯惠公生下長子——息姑。母因子貴,現(xiàn)在聲子在后宮地位最高,所以魯宋兩國關(guān)系一直融洽。如果魯國去宋國借道伐鄭,宋國必會答應(yīng)。
種種跡象表明,魯國已經(jīng)答應(yīng)晉候的請求,準備派兵出征。鄭莊公猜測魯晉相隔千里,魯國應(yīng)不會派兵到翼城,而會攻打鄭國,以逼迫鄭國撤回圍攻翼城的軍隊。
公子呂聽罷,面色開始變得凝重起來?,F(xiàn)在戰(zhàn)事正值緊要關(guān)頭,如果鄭軍撤退,僅憑曲沃和赤狄的部隊,肯定難以支撐。但是君子之所以稱為君子,就是因為君子總是會設(shè)身處地的為別人著想。公子呂正是這樣的君子,他知道鄭國已將本國半數(shù)以上的軍隊派來幫助曲沃,現(xiàn)在如果魯國果真要出兵伐鄭,鄭軍不得不回援。公子萬沉思了半晌,竟一時無語。
公子呂知道公子萬必定左右為難,所以主動打破沉默,低聲但果斷地說道:“此事關(guān)乎鄭國存亡,但考慮到與貴國有盟約在先,故君上令我等協(xié)助公子撤軍之后,再回師新鄭?!?p> 公子萬緩緩嘆了口氣,雙眼望向公子呂,眼神里滿是遺憾與不甘?!澳芘c公子并肩作戰(zhàn),萬三生有幸。目下戰(zhàn)況膠著,敵我相持不下,如此對峙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實不相瞞,萬也曾有回軍之意,在下本想這幾日找公子與潞子商討此事,不想鄭君詔令先到。也罷!此乃天意也!萬立即派使者快馬回曲沃稟報鄙國君上,想來明日國君詔令就能送回?!?p> 在公子呂看來,這是公子萬在安慰自己,所以心里不免有些感慨:“我雖虛長公子十數(shù)個春秋,但胸襟氣魄難及公子之萬一??!”
“公子過謙了!公子賢名,天下誰人不知?萬怎敢和公子相提并論?”公子萬也是真心的敬重公子呂。
“二位公子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賢人,小人祖上不知修了多少好事,才能同時追隨二位公子。”在一旁伺候多時的小侍衛(wèi)插嘴道。
“哈哈哈!”“哈哈哈!”兩位公子被逗的哈哈大笑起來,尷尬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
二位公子又命人把赤狄國主潞子請來,并把事情原委從頭訴說了一遍。又許諾除了留給鄭軍回軍路上的糧草以外,其余糧草物資全部送給赤狄國,以助赤狄人民渡過難關(guān)。潞子對這場看上去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也沒有開始時的興趣了,他本就是為了糧草而來,如今問題已經(jīng)解決了,自然是沒有必要再堅持下去。
三位統(tǒng)帥意見統(tǒng)一之后,公子萬便傳令萬伯和原繁準備撤軍,但務(wù)必在暗中進行。
次日午后,公子萬派出的使者便帶回了曲沃莊伯的詔令。莊伯和公子萬果然心有靈犀,不僅同意了撤軍的請求,還派人送來一車錦緞以答謝潞子,稍晚就會送到。
現(xiàn)在擺在三位統(tǒng)帥面前最后的一個問題,也是最重要的問題便是如何全身而退了。所以三人將原繁、泄駕以及萬伯從各自軍營召回。眾人商議后決定,先派使者去對方軍營下戰(zhàn)書,約定明日一戰(zhàn),對方勢必會放松警惕。然后在夜色的掩護下,大軍就可以從容撤出戰(zhàn)場。雖說這種欺詐行為不符禮制,但考慮到結(jié)果并不會對對方造成傷害,眾人也并未死守周禮的約束。
此時已是仲秋時節(jié),再加上翼城位于澮水河谷旁邊,所以入夜后地面就開始升騰起細細的薄霧,且霧氣越來越重。曲沃聯(lián)軍剛好趁著霧氣的掩護,順利的撤離了戰(zhàn)場。
公子萬和潞子各自回國自不必說,公子呂這一路卻是憂心忡忡、心急如焚。大軍一路緊急行軍,自翼城到新鄭七百多里的路程,只用了短短的四天半的時間。第四日的未時初刻,大軍便回到了新鄭郊外。
那個時候諸侯的常備軍很少,軍隊的主要成員是“國人”中的士和農(nóng),士以習(xí)武打仗為主要職事,作戰(zhàn)時充任甲士;農(nóng)即庶人,除老弱殘疾者外,所有成年男子都須接受軍事訓(xùn)練。一旦有戰(zhàn)事發(fā)生,國君才會將士兵征集起來。戰(zhàn)事結(jié)束士兵就能各自回家,繼續(xù)經(jīng)營自己的小日子。但是此次則有所不同,雖然曲沃之戰(zhàn)已經(jīng)結(jié)束。但是為了防備魯國的侵擾,公子呂并沒有解散部隊,而是將部隊駐扎在新鄭城外。
公子呂在下發(fā)了就地扎營的將令之后,便與原繁、泄駕等將軍駕車來到城下。鄭莊公此時早已攜眾臣迎出城外,公子呂跳下戰(zhàn)車,剛要施禮。鄭莊公趕緊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公子呂:“叔父在外征戰(zhàn)多日,勞苦功高,免禮,免禮!”
“此次翼城一戰(zhàn),有辱使命,臣不敢居功??!”公子呂還在為沒能攻下翼城而懊惱。
“不然!叔父已助曲沃趕走了晉軍,而且還將段的軍隊幾乎蕩平,此乃天大的功勞!況且叔父已年近五旬,還為國四處征戰(zhàn),寤生實在心存愧疚!”鄭莊公緊緊的握著公子呂的大手,看著風塵仆仆,神情憔悴的公子呂,眼神里滿是敬重和感激。
“此次曲沃一戰(zhàn),公子原繁和泄駕將軍當居首功,老朽請國君封賞他們吧!”公子呂并不貪戀軍功,又或者對于在涑水打敗共叔段一戰(zhàn)仍耿耿于懷。
“臣等微末小功不值一提,等把魯人趕走,再賞不遲。”公子原繁和泄駕拱手說道。
“兄長與泄駕將軍戰(zhàn)功赫赫,寡人必有封賞。”莊公朝著二位將軍微微一躬,然后起身高聲說道:“此次公子呂率軍大敗晉軍,凱旋而歸,全軍將士皆有大功,寡人要封賞你們。你們是鄭國的魂,鄭國的天!”
“公子萬歲!君上萬歲!”一旁的高渠彌連忙高喊道?!肮尤f歲,君上萬歲!”所有人也都開始跟著高渠彌一起喊起了口號。
在眾人熱烈的歡呼聲中,莊公把公子呂攙扶上戰(zhàn)車,親自為公子呂駕車進了城,并一路將公子呂送到府上。
莊公特意將公子呂送回府中休息,可是公子呂一心想著抵御魯軍的事,閉目養(yǎng)神也只有片刻功夫。
很快夕陽就把天邊的晚霞染成了金色,來接公子呂進宮的寺人和侍衛(wèi)們也已等在會客廳內(nèi)。隨同他們前來的還有太子忽、公子突以及祝菱兒。家宰本想前去通秉,寺人趕忙攔住家宰,并輕聲說道:“君上有令,如若公子還在休息,切勿打擾,務(wù)必等到公子休息好!”
太子忽等三小開始倒也乖巧,可是時間一長,祝菱兒就有些受不住了。他們?nèi)私裉祚{車出城游玩了一整天,剛回宮就得知公子呂回來的消息。也沒來得及吃點東西,就急火火的跟著寺人和侍衛(wèi)前來接公子呂了。祝菱兒的肚子早就開始咕咕直叫了,見長案上放著各種美味的點心,卻沒人享用,心里這個急啊。又過了一會兒,祝菱兒實在忍不住了,偷偷的抓起一小塊蜜餌快速的放入嘴中。菱兒的這一小動作剛好被同案而坐的公子突看到了,公子突眼睛一轉(zhuǎn),壞主意就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