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軍趁著己方士氣高漲,晉軍士氣低落,直接掩殺而來。晉段聯(lián)軍還沒太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就被沖的七零八落。眼看一場潰敗不可避免,共叔段和主將頃父各率十幾乘親軍,分別從左軍和中軍殺出。兩隊人馬都是各自軍中最為精良的兵士,所以沖殺起來勢不可擋。晉段聯(lián)軍這才稍稍穩(wěn)住了點陣腳。
雖然如此,但是鄭軍的沖鋒著實凌厲,頃父見大勢已去,趕忙傳令,令本來在前面行軍的共叔段斷后,全軍從右側(cè)突圍。
將士們得到命令后,爭先恐后的朝著河谷東側(cè)沖去。本來已經(jīng)穩(wěn)固下來的陣型,一下變得渙散。公子呂見狀大喜,急忙傳令鄭國三軍全力沖擊共叔段的左軍。
共叔段的軍隊早已軍心渙散,哪里還頂?shù)米∴嵻娭髁θ绱睡偪竦臎_殺,不多時便被沖的七零八落。
兵敗如山倒,共叔段此時再也無法穩(wěn)住自己的軍隊。石厚見敗局已定,連忙建議共叔段率領(lǐng)親軍逃離戰(zhàn)場。
看著自己多年來積攢的軍隊頃刻間將化為烏有,共叔段此刻是悔恨交加,指著逃離戰(zhàn)場的晉軍破口大罵。石厚在一旁不停的勸解,但一直也無法喚醒喪失心智的共叔段。眼見鄭軍先鋒已經(jīng)沖到離自己不足百步,石厚迫于無奈,連忙命令侍衛(wèi)將段抱上戰(zhàn)車,領(lǐng)著親兵倉皇狼狽地向東方逃去。
本來就沒什么斗志的軍隊,在聽說太叔已經(jīng)逃跑的消息后,紛紛放下武器輜重,四散奔逃。鄭軍則趁勢一路掩殺,直殺到涑水岸邊。涑水中潰兵的尸體已經(jīng)幾乎把河道堵塞,岸邊只剩不敢下河的數(shù)千將士。他們好似待宰的羔羊一般,向包圍著他們的同胞投以卑微地、驚慌失措地或許還帶著祈求憐憫地目光。
不多時公子呂和原繁等將軍趕到了河谷之上。看著眼前慘絕人寰的一幕,公子呂禁不住鼻子一酸,兩行熱淚順著面頰淌了下來。公子呂慢慢走下車來,先是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對著傳令兵擺了擺手。
由幾十人組成的傳令兵整齊的發(fā)出低沉但響徹河谷的一聲長長的“嗚!”的喝令聲。
戰(zhàn)場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循聲看向公子呂。公子呂此刻一臉肅穆、莊重。他再一次環(huán)顧了一下河谷上下,然后悲愴地高聲喊道:“京城的將士們,你們本不該踏上這片土地,更不該參加這場莫名的戰(zhàn)爭。你們此刻應(yīng)鮮衣怒馬,在京城郊外馳騁。你們此刻應(yīng)該扶妻攜子,在家里盡享天倫。”
公子呂的話經(jīng)過幾十名訓(xùn)練有素的傳令兵的放大,一字不差的全部傳遞到京城士兵的耳朵里。此刻河谷里的京城士兵們,他們的驚恐和慌亂早已變成了羞愧和悔恨。他們自覺無地自容,但求一死以洗刷自己的恥辱。
“戰(zhàn)場上的每一戈、每一箭、每一矛刺向的是我們同胞的身體,更是刺向了我和國君的心里。老夫縱橫戰(zhàn)場三十余年,從未流過眼淚。但是今天老夫流淚了,因為我心里痛??!”公子呂說著狠狠的用拳頭捶打著自己的胸口。
“不能怪你們啊!不能怪你們!我鄭國雖立國不久,但是我鄭人不孬,我們鄭國的男兒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真英雄。唯愿此后你們不再被人蠱惑,做一個真正的忠君愛國的真男兒?!?p> 河谷里的京城士兵們?nèi)巳藴I流滿面,一股鄭人特有的豪氣又一次從骨子里鉆出來,充斥到血液里。
“你們死去的戰(zhàn)友們也是真正的鄭國好男兒!雖然他們今日倒在了別國的土地上。但老夫向你們承諾,定會將他們的骨灰?guī)Щ剜崌?,帶回京城?!贝丝叹┏堑氖勘鴤冊缫验_始嗚咽起來。
“死去的鄭國將士們,老夫作為你們的兄長、叔伯今日要接你們回家了!”公子呂說罷單膝跪地,抬頭望向天空,淚水止不住的涌出。親兵急忙奉上一碗濁酒,公子呂接過酒碗并高高舉過頭頂。公子呂也許太過激動,雙手不停的打著顫,酒水不停的篩落在地。
“兄弟的亡靈們,隨我回家吧!”說罷,公子呂把酒碗放了下來,緩緩的將酒灑在地上。此刻金黃的夕陽仿佛把所有的余暉都撒在了公子呂一人的身上。這個瞬間必定深深的定格在每個在場的鄭人心里。所有人全部單膝跪地,“兄弟們,隨我們回家!”悲愴渾厚的聲音在河谷上下不停的回蕩。
稍頃,公子呂踉蹌的站了起來。此刻他仿佛耗盡了所有的精力,只是淡淡的對著京城的士兵們說道:“兄弟們,你們也回家吧!”
河谷中的京城將士久久的跪在地上不愿起身,此時他們并沒有劫后余生的欣喜若狂。他們已經(jīng)徹底的被眼前這個中年人所折服,即便此刻公子呂要取他們的性命,他們也會欣然赴死。
“家中的兄弟還等你們回去教導(dǎo),家中的妻兒還等你們團聚,家中的父母還等你們贍養(yǎng)。不要失了鄭人的精氣神,你們都是鄭國的臣子,你們還要為鄭國開疆拓土,站起來!回吧!”公子呂用盡最后的力氣高聲喊道。
“將軍萬歲!國君萬歲!”
“將軍萬歲!國君萬歲!”
公子呂的一番話又點燃了所有鄭人心里的那團火焰。全體士兵高呼萬歲,雖然大部分人的嗓音已經(jīng)沙啞,但是他們的喊聲較之以前更加雄渾有力。
公子呂傳令下去,京城士兵暫時分散收編到新鄭軍中,待明日天明之后再集結(jié)回京城。所有人打掃戰(zhàn)場,掩埋晉軍陣亡的將士。對于陣亡的鄭人,無論是否是新鄭士兵一律火化。并將骨灰好生收撿,明日回師一并帶回鄭國,送交給其家屬。
命令傳達下去后,公子呂再也無法支撐,一下癱倒在地。車右和親兵急忙上去攙扶,公子呂示意他們退下,他要好好的送別陣亡的鄭國士兵。
岸上流下的血水此刻早已把涑水染成了讓人恐懼的紅色。這一汪紅色一直向著下游奔騰而去,直到天邊與被夕陽染了色的天空合二為一,此刻你再也看不清天與水的界限?;蛟S天空的顏色連同夕陽都是被涑水染成了紅色吧。河谷的上空飄蕩著刺鼻的腥味兒,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兒。此刻士兵們真的盼望著老天爺吹來一陣狂風(fēng),好把這腥味兒吹散,吹的干干凈凈,因為他們不想聞到自己同胞兄弟的身上散發(fā)出的這種味道。
良久之后,公子呂再次起身。鄭人的自相殺戮一度把他送到崩潰的邊緣。正如他所講的一樣,京城的士兵也是鄭國的子民,也是他的同胞。他們的無辜受戮對于他這樣一個懷著赤子之心,國家大義的主將來說無疑是一個致命的打擊。但公子呂畢竟是公子呂,他有著堅不可摧的鋼鐵般的意志。經(jīng)此一戰(zhàn),公子呂收獲的不僅一舉消滅了共叔段的主力,更加為莊公俘獲了京城人民的人心。
鄭軍如何打掃戰(zhàn)場自不必說,且說那晉軍在頃父的帶領(lǐng)下順利的逃出了戰(zhàn)場。戰(zhàn)后清點,兵士損失不過十之二三。頃父一來急于回軍救駕,二來擔(dān)心鄭軍再有埋伏或追擊,故而下令全速行軍。次日頃父帶領(lǐng)的晉軍便撤回到了翼城。
頃父回軍兩日后,赤狄的大軍便陳兵城下。晉孝侯擔(dān)心如果曲沃和鄭軍尾隨而來的話,翼城恐將不保。
頃父在回軍的路上早已料到會有今天這樣的局勢,早就把他之前所想的辦法稟奏于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