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您猜怎么著?扶人的男爵家小兒子最后只能乖乖地掏錢了事?!?p> 路遠疑惑地看著仲詢,不禁問道:
“既然這位老人家不是他撞倒的,而且他上去攙扶還是出于好心,為什么還要給錢呢?遇到這種事難道不能報官嗎?”
“嗨,少爺您這就太單純了。要知道那位老婦人躺倒在地,小伙子扶她起來,您說這不是他撞的也不會有人信啊。”
說話的少年撇了撇嘴繼續(xù)道。
“至于報官就更不行了,他好歹是男爵的兒子,周圍又那么多看客,這報了官萬一越描越黑,再被說成是官二代撞人逃跑不成還要反咬一口,豈不是更慘。到時候上了報紙頭條那就是極大地有辱了門風(fēng),男爵甚至可能和他斷絕父子關(guān)系。因此與其如此,還不如交點兒錢,權(quán)當是破財消災(zāi)了。這,就叫做‘訛詐’,少爺您懂了嗎?”
看著在自己面前搖頭晃腦、侃侃而談的少年,路遠不禁有些不爽,靈光一閃突地問道:
“那既然如此,你是如何篤定這位老婦人就一定是訛詐而不是真的被他撞倒的呢?”
“???”
腦袋晃到一半,仿佛中了定身術(shù)般停下來的仲詢,愣了一下,才赧然道:
“因為我之前也被同一個人訛過啊,我一扶她起來,立刻就被賴上了,我又不能給咱公爵府抹黑?!?p> “所以你就也破財消災(zāi)了?”
“沒,我把她揍了一頓,走的時候報了咱路飛老爺?shù)拿?,嚇得她屁都不敢再放一個了?!?p> “阿詢……今天你死定了?!?p> ……
路遠看著眼前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撒潑打滾的男人,以及隨著他的呼喊越聚越多、對自己指指點點的人群,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了。
揍他一頓吧,且不說打不打得過,就算打過了,難道要報出自家的名號?
家里剛生變故,此時還是聽從老管家的話,先出城再說。
于是自然而然地就只剩下了一個選擇——
“那……你要多少錢?我賠給你好了,你快起來吧?!?p> “啊,大家聽到啦,他說要賠償我的啊?!?p> 地上的男人一聽這話,瞬間坐了起來,聲音中都充滿了掩飾不住的得意。
“那就這袋吧,雖然少點,我也不嫌棄了?!?p> 一邊說著,男子如閃電般地出手將地上的錦囊撿了起來攥在手中。
此時路遠才注意到自己手里的錦囊在剛才被撞的時候不小心掉在了腳下,竟被對面的男子拿走了。
路遠不禁著急起來,不由自主地伸手想搶回錦囊。
“這,這是我全部的……”。
“你想干什么!”
路遠的話還未說完,男人就一邊緊緊地把錦囊護在胸前,一邊呵斥道。
“你知道我這身衣服有多珍貴嗎?它冬暖夏涼,陪我步入蟬夏、越過城市喧囂;它戰(zhàn)功赫赫,隨我穿過林海、跨過雪原?!?p> 男人越說越激動,眼眶中都有了些許晶瑩。
“這么多年了,我本想在它身上打滿九九八十一個補丁,紀念它的豐功偉績,如今還差五次就圓滿了,沒想到卻在這里被你弄臟了!”
“弄臟也就罷了,你一袋錢就算賠償已經(jīng)很便宜你了,你居然還想討價還價?你答應(yīng),我都不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今天在場的群眾們都不答應(yīng)!”
一番慷慨激昂地搶白過后,男子一邊側(cè)過身擋住路遠的手,一邊打開錦囊袋子。
只見袋中滿滿的都是閃著光芒的金幣,男人瞬間呆愣住了,和周圍的圍觀者一樣,眼睛都看直了。
雖然通過一身價值不菲的衣服能看出對面這小子很有錢,而且呆頭呆腦的很好騙,但沒想到竟然富到這種地步。
要知道即便這里是托楚齊侃基基王國的國都,普通人家五年的收入也才差不多一個金幣而已。
“咕嘟”、“咕嘟”,周圍的人們陸續(xù)發(fā)出了口水聲。
男人也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聲音發(fā)顫著喃喃自語道:“發(fā)財了,發(fā)財嘍!”。
隨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惡狠狠地轉(zhuǎn)向路遠道:
“小子,你剛才親口答應(yīng)要賠償我的,大家可都聽到了?,F(xiàn)在這筆錢已經(jīng)是我的了,你要是敢搶當心我打爛你的臉!”
說完還用另一只手握成拳頭比劃了一下。
“可,可這真的是我全部的錢了,大家……”
路遠焦急地看向周圍的人群,本想尋求一些幫助,卻發(fā)現(xiàn)大家看向他的目光沒有絲毫同情,反倒像是午飯時分,仲詢看到桌上美食時的樣子。
“我……我真的沒錢了,全在這里了,真的,我……我真的沒錢了?!?p> 路遠忽地感到無比的害怕,一邊緊張地說著,一邊快速后退擠出了人群。
中間還被人給絆倒了,路遠也顧不上其它,趕緊站起來就埋頭向前跑去。
跑的時候不知撞到了路上的幾個小貨車、碰倒了幾處架子,總之是見人就躲,見墻就繞。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當路遠氣喘吁吁地停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淡下來,路上也幾乎沒有了行人。
路遠坐在路邊喘著氣,渾身散發(fā)著的熱氣不斷帶出汗水打濕了衣衫。
同時汗水也開始止不住地從腦門上往下流淌,最終在下巴處匯合成汗滴,不停地落向地面。
路對面的屋子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想到自己如今居無定所,一下午又接連發(fā)生了如此多的事情,路遠不禁悲上心頭。
一頭扎在膝蓋上的胳膊中,肩膀不停地聳動著,已是不自覺地哭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路遠的肩頭慢慢沒有了動靜,原來是悲傷加勞累,讓路遠就這么在這路邊上睡了過去。
“沒錢還想繼續(xù)玩?你當我這是什么地方?”
“趕緊滾蛋!”
路遠突然被不遠處的嘈雜聲吵醒,脖子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有些僵住了,下意識地問道:
“阿詢,你好吵啊,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啊?”
勉強抬起頭睜開眼,才意識到如今的處境。
又看到街對面有四五個大漢,抬著一個人出了屋子,邊叫罵著邊一起用力將人扔到了街中央。
其中一人走的時候還向地上啐了口吐沫,然后便和同伴頭也不回地一起回到了燈火通明的屋內(nèi)。
“哎呦,輕點兒啊。”
街中央地上的人揉著屁股艱難地站了起來,只是一開口,路遠就意識到此人就是幾個小時前訛詐過自己的那個男人。
路遠一下子從地上站了起來沖向?qū)Ψ?,這反倒嚇了男人一跳。
“嘿,這居然還蹲了一位。哎,你要干嘛?別亂來啊你!”
路遠卻是幾步到了男人身前,由于矮了半頭,只能抬高手去攥住男子的衣服領(lǐng)口。
“你,你這個壞人,還我錢,快把錢還給我!”
看著怒不可遏、像一頭護食的小獅子般齜牙咧嘴的路遠,男人先是一愣,接著兩手一攤,很光棍地回答道:
“錢都輸完了,沒了?!?p> “輸……輸完了?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我的大少爺。喏,你要是識字的話應(yīng)該知道這里是干嘛的吧。”
順著男人手指的方向,路遠偏了下頭,終于在燈光的幫助下看清了門口牌子上大大的一個“賭”字。
“一分錢都沒了?”
“連一個銅板都沒剩下?!?p> 攥在衣服上的手緩緩滑落,路遠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咕嚕?!薄ⅰ肮緡!薄?p> 兩個人的肚子此時竟然同時叫喚了起來。
路遠一咬牙,邁步就要往屋里走,只一側(cè)身,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你不會是想要去里面要錢吧?你瘋啦?錢進了里面想拿回來難比登天,你這樣進去不出一分鐘就得橫著出來?!?p> “那還能怎么辦?難道要我餓死在這里嗎?”
“誒,算我倒霉。走吧,我?guī)闳コ燥埌桑凑乙拆I了。”
說完一把拉住路遠,也不管是否同意,就拽著一起向街的一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