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皇后所料,乾隆斥責蕭韞后,目光的余光又瞟過瑛麟,道:“皇后今日之舉,顯然是針對福晉,又怎么可能會指使福晉刺殺太后?你把話說清楚一點!不然,不但朕不明白,連太后與諸宮也都認為你是信口雌黃!”
瑛麟做事的原則本來就是“有仇不報非君子”,凡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她逮著機會非要加倍奉還不可!
更何況,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已經(jīng)宣稱刺殺太后是皇后指使,就必須順著這個謊言豁出去了,反正乾隆對皇后的意見早就堆積如山,瑛麟索性把最近的壞事全都推到皇后頭上。
于是,瑛麟向乾隆傾訴道:“啟稟皇阿瑪,皇后老早就對臣媳說過,她事事都被太后壓一頭,這個六宮之主,做得太窩囊,她相信臣媳有辦法動搖太后的地位。臣媳哪好辜負皇后的囑咐?
況且,臣媳深知,皇后在眾皇子中最疼愛我家王爺,心里想著,為皇后辦事一定對王爺?shù)奈磥碛欣?,一時糊涂,才答應了,這才有了誘導皇阿瑪去靜園探訪舊物一事……
其實,臣媳離家多年,根本不確定皇阿瑪要找的東西還在不在,之所以還是決定帶皇阿瑪前去一試,都是因為受皇后所托!沒成想,臣媳帶皇阿瑪去了,不但沒找到要找的東西,還遇到了刺客。
臣媳仍謹記皇后心愿,因此三番兩次在皇阿瑪面前編派太后是刺客幕后的主人,事實上,臣媳根本不知道刺客從何而來。皇阿瑪在密室遇刺一事,被傳得沸沸揚揚,臣民們關心刺客的由來,但更好奇皇阿瑪微服去那里的動機,臣媳日夜膽戰(zhàn)心驚!
今日蕭姑姑來傳喚,在路上交待說皇后會假裝審訊臣媳,待掀起風波時,要臣媳伺機趁亂刺殺太后,只要此事成,皇后會力保臣媳無事。臣媳年輕天真,就信以為真,上船之后才弄明白,皇后娘娘根本就是先誘導臣媳殺太后,然后再以此治罪處死臣媳以滅口,一石二鳥!臣媳差一點就中計釀成大錯了!”
永琪明知在乾隆去陳府的前一晚,他和瑛麟是商議過此事的,當時瑛麟壓根就沒提過皇后,現(xiàn)在卻突然當眾公布出來這樣一番不為人知的內幕,不得不質疑瑛麟的用心,于是質問道:“你這樣講,有證據(jù)嗎?”
瑛麟答道:“證據(jù)就是,臣妾對太后的‘刺殺’都是虛的!各位娘娘、還有方才在船上的宮人侍衛(wèi)們親眼所見,臣妾剛才是完全有機會刺殺太后成功的,為什么會在最后關頭放棄?太后無恙,就足以證明臣妾其實無心殺太后,做此行徑必然是受人所迫!”
懿澤在墻角看著瑛麟,默默搖頭,在心中感慨,她這位表妹可真是個隨機瞎編的高手,隨時都能就地取材、臨危不亂地編故事,這故事竟然聽起來還挺有憑有據(jù)、合情合理!
懿澤一時情急、隱身救太后的舉動,倒成了瑛麟洗白自己的證據(jù)了。如此推測,恐怕瑛麟過去的言行,謊言能有一大車。
永琪曾被皇后撫養(yǎng)數(shù)年,一直視皇后為母,自然維護皇后,更深信皇后的為人,豈能聽信瑛麟的一面之詞?
他駁回瑛麟道:“這一點,只能證明你并非真心殺太后,并不能證明你做出行刺之舉是受皇額娘指使!”
瑛麟冷笑道:“臣妾是不是受皇后娘娘指使,皇后娘娘心里最明白!”
乾隆深知皇后在皇子中偏袒永琪屬實,便認為瑛麟的話有幾分可信,因此點點頭,斜眼看皇后,淡淡地問:“皇后,你怎么說?”
皇后抬頭挺胸,目視遠方,做出一副高傲的姿態(tài),連看都不看乾隆一眼,不屑地答了一句:“本宮沒有必要跟一個叛賊辯是非。”
乾隆最討厭皇后自恃清高的模樣,皺著眉頭,帶著些許勉強克制的憤怒,問:“現(xiàn)在是朕在問你,你也覺得沒有必要作答嗎?”
“沒有必要!”皇后回答得很干脆,一點面子都不給乾隆留。
乾隆臉色登時就變了,眼睛瞪得圓圓的。
永琪生怕皇后被乾隆治罪,慌忙跪在乾隆腳下,勸解道:“皇阿瑪,沒有任何證據(jù)能夠證明皇額娘曾對太后不利,瑛麟是小輩,貿(mào)然出言不遜,是對皇額娘的大不敬,皇額娘豈能不氣?都怪兒臣沒有管好瑛麟,請皇阿瑪降罪!”
乾隆看著永琪,沒有說話。
“皇帝,哀家相信,皇后不可能做這樣的事!”太后說著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站得似乎還有那么點費勁,腿都難以直立的樣子。
容嬪深知,太后是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大事的人,不可能因為剛才瑛麟刺殺那一下,就腿軟到現(xiàn)在,必然是在眾人面前做戲。
因此容嬪趕忙來配合,攙扶住太后。
太后就裝模作樣地扶著容嬪的手,搖搖晃晃地走近乾隆,在乾隆面前做出一副深信不疑的姿態(tài),維護起皇后來:“哀家與皇后從前雖有些過節(jié),也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經(jīng)香妃之事后,所有矛盾都化解了,皇后極為孝順,怎么可能指使人來害哀家?”
容嬪帶著笑意,微微提醒道:“太后,您記錯了吧?這宮里哪有‘香妃’?”
太后好似恍然大悟一般,改口嘆道:“唉,哀家真是老糊涂了,妃嬪們的封號都記不清了!”
所謂的“經(jīng)香妃之事”,指的就是眾后妃在太后的支持下共諫香妃、成功地將香妃擠出后宮一事。
乾隆受多方脅迫不得不放棄香妃,還冊封了一個發(fā)誓永遠不會碰的容嬪,在那場斗爭里,無論是讓步帶來的恥辱,還是失去心愛女人的傷痛,都是乾隆心中永遠無法抹平的一道疤!
每每想到此處,乾隆都恨不得將六宮中所有參與此事的后妃統(tǒng)統(tǒng)處死。
從永常在故意將乾隆遇刺引發(fā)的謠言透漏給皇后開始,蕭韞就懷疑太后別有用心,但之前蕭韞一直以為太后是不想得罪乾隆,才要借皇后之手鏟除瑛麟,直到太后與容嬪這一唱一和的“說情”……這哪里是說情?分明是為了勾起乾隆對香妃的回憶,更加劇乾隆對皇后的厭惡!
此時此刻,蕭韞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全部判斷錯了方向,太后并非借皇后之手除掉瑛麟,而是借瑛麟之事打擊皇后!
然而,更糟糕的是,等著添柴加火的人還有一群。
緊接著,令貴妃也開始替皇后說情了,她向乾隆行了個禮,溫聲細語地說:“皇上,恐怕皇后娘娘和榮王福晉之間是有些誤會?;屎竽锬飯?zhí)掌后宮多年,處置哪件事不是以大局為重、以孝當先?這趟南巡,皇后娘娘為了傳揚皇上‘以孝治天下’的美德,出宮之前的籌備事宜就用心良苦,一路上更是一心盼望‘家和萬事興’,不僅給了永常在嶄露頭角的機會,還替臣妾洗去了獨霸圣寵的惡名,臣妾和永常在都感激不盡呢!”
蕭韞默默忍著氣,令貴妃這句無非就是在提醒乾隆,皇后利用手中的權利,不僅在南巡之前選了乾隆不愿意帶的人隨行,在路上更是連乾隆床上的事也給操心包辦了。
容嬪也跟著令貴妃稱贊皇后道:“貴妃娘娘說得極是,皇后娘娘為‘家和萬事興’,真是不辭勞苦,嬪妾聽聞,和嘉公主與額駙如今感情越來越和睦,也是多得皇后娘娘從中調和呢!”
寧常在聽了,陰陽怪氣地附和著說:“可不是嘛!皇后娘娘為皇子公主們,那可真叫操碎了心!嬪妾聽說,皇后娘娘不僅教導和嘉公主籠絡夫婿,進一步還要煽動整個富察家心向榮郡王,這樣不僅公主額駙感情穩(wěn)固牢靠,榮郡王更是前途無量呢!”
永琪不明白,怎么每次到寧常在一開口,話風就變了味,他最討厭寧常在這種張口就沒有好話、總愛編派人的長舌婦,也想不通乾隆是什么品位,竟然會冊封這種人,還能隨駕南巡。
當下,永琪很是聽不慣寧常在對皇后的這番“稱贊”,一臉鄙夷地斥責道:“寧常在若是少開尊口,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容嬪見永琪生氣,忙勸和道:“寧常在年紀小,向來不太會說話,請王爺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言罷,容嬪又指責寧常在:“妹妹怎能如此口無遮攔地胡說?難道你不知道,在朝中拉幫結派是大忌嗎?皇后娘娘怎么可能這樣教導公主?”
寧常在滿臉委屈,牢騷道:“嬪妾也是聽慶貴妃娘娘的丫鬟說的!哪里知道同樣的話,人家說了就沒什么,嬪妾一說就成了錯了!”
慶貴妃陸赟聽到這句,大吃一驚,周圍的目光卻齊刷刷地投過來,讓她坐立不安。
誰人不知,慶貴妃多得皇后提拔,也是靠著皇后,才有這趟伴駕南巡的機會,從離京至今,慶貴妃幾乎每天都跟在皇后身邊,對皇后的言行知道得肯定不少。
半天沒有發(fā)聲的乾隆,神色越發(fā)凝重,終于問出了四個字:“此話當真?”
慶貴妃深埋著頭,不敢看乾隆,也不敢看任何人,正不知如何應對乾隆的質問,卻聽到寧常在忙忙地答了乾隆的問話:“嬪妾可不敢胡說,是嬪妾在蘇州時,偶然聽到慶貴妃的丫鬟議論說‘公主那么討厭額駙,若不是為了榮郡王,才不肯輕易示好呢!’然后慶貴妃娘娘打住了她們的話,還命令她們從此不許提!”
乾隆重申了自己的問題,聲音變得更大:“朕問的是慶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