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省博,蘇亦跟副館長黃玉治做一個簡單的匯報之后,他在省博的實習工作就宣告正式結(jié)束。
下午離開之前,又跟考古隊的熟人吃一頓飯。
這一天,飯局有點多。
吳振華跟王大姐過來了。
外加上,工作隊另外兩位年輕人,也就五六個,沒有辦法,考工作隊的人基本上都下工地。
能夠有這幾個人留在館內(nèi),已經(jīng)不錯了。
而且,吳振華還是從光孝寺那邊趕過來的,他已經(jīng)被抽調(diào)到光孝寺任職,去搞文物商店去了。
因為蘇亦突然結(jié)束實習,他才特意剛回來的,而,王大姐跟另外兩個年輕人之所以留在館內(nèi)主要是整理石峽遺址的資料,不然,他們也沒機會留在館內(nèi)。
現(xiàn)在全國各地的考古工作都在有序恢復,其中也包括嶺南地區(qū),而省博的文物工作隊可以說是唯一的一個省級考古機構(gòu)了。
這種情況下,他們需要承擔繁重的考古任務。
可以說石峽遺址的資料整理跟河宕遺址是同步進行的。
聚餐期間,吳振華還讓蘇亦幫他出謀劃策,因為,蘇亦在河宕遺址的驚艷表現(xiàn),被他知道了。
甚至還知道由蘇亦牽頭推動的廣東陶都博物館正在有條不紊的推動中。
這種情況下,剛剛被抽調(diào)到文物商店,在經(jīng)營上毫無頭緒的吳振華,當然也希望蘇亦能夠給他出一些注意。
反正有棗沒棗打三竿,先問了再說。
沒有想到,蘇亦還真的能給他帶來意外之喜。
“文物商店屬于文化廳的下屬單位,吳老師你可以向廳里申請經(jīng)費啊,沒有經(jīng)費,啥隊伍都拉不起來?!碧K亦說。
吳振華說,“經(jīng)費給了我們幾萬,但不知道怎么花?!?p> 有錢不知道怎么花,好幸福的煩惱。
蘇亦說,“先到鄉(xiāng)下去收集文物,然后統(tǒng)一定價?!?p> 吳振華說,“這部已經(jīng)著手去處理了,但效果不大,因為老百姓似乎不愿意賣?!?p> 蘇亦說,“提價。”
吳振華皺著眉頭,“提價不合適吧?這不是虧國家的錢嗎?”
蘇亦說,“都是花在人民內(nèi)部的錢,怎么能算是虧國家的錢呢,要是虧,那也是賤賣國寶的外貿(mào)機構(gòu)虧,而且,咱們廣東是沿海地區(qū),廣交會期間很多政策都有了靈活的執(zhí)行,咱們文物商店這邊也要靈活的變動。吳老師你們不僅可以在省內(nèi)收購文物,省外也可以去?!?p> 吳振華驚訝不已,“省外?這個不合適吧?這不是跟兄弟單位搶東西嗎?要知道全國各地都成立文物商店的,他們也都缺東西,這樣跨省去收集文物,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的?!?p> 蘇亦卻沒有他這樣擔心,“國家文物局都沒有這樣的規(guī)定不可以跨省,跨省征集文物,還能顯示咱們廣東文物系統(tǒng)工作的主動性呢。而且,咱們的文物商店跟省外的也不一樣,你們是自負虧損,不需要給文化廳上繳,這種情況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自主性很強,壞處嘛,就是沒有上面支持,凡事靠自己,同樣,也沒有上面的政令干涉。所以,咱們可以主動出擊,快速把省內(nèi)的文物收集起來,然后再去省外?!?p> 沈明說,“蘇亦你小子,別凈出餿主意,老吳他們也只有兩三萬的經(jīng)費,根本就沒錢收購那么多文物,而且,要是加錢收購文物,賣不出去,都砸在手中,老吳這個文物商店的負責人就干到頭了?!?p> 蘇亦笑,“只要收購到文物,根本就不愁顧客,咱們廣州可是地處沿海,廣交會讓咱們廣州在全世界上都有很高的知名度。所以,到時候文物商店這邊只要在光孝寺定期舉行文物拍賣會,就不用擔心文物賣不出去?!?p> 吳振華有些確定,“這個文物拍賣會真的可行?”
蘇亦點頭,“沒問題,這些文物本來就是對外不對內(nèi),而且,肯來國內(nèi)收集文物的外國商人,肯定不缺錢,這種情況下,就讓他們自由出價好了??隙ú粫濆X,而且,這個模式在香港那邊已經(jīng)得到了驗證,老吳你到時候關(guān)注一下就可以?!?p> 吳振華點頭,又有些擔憂,“上面會不會不同意?現(xiàn)在的政策還沒有完全明朗化?!?p> 蘇亦笑,“吳老師這點你大可放心,文物商店的成立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上面的政策已經(jīng)開始松動了。不然,廳里面為什么要成立文物商店又讓你們自負虧盈?如何自負虧盈?沒有自主權(quán)的話,啥都弄不成啊,而且,現(xiàn)在下面知青點有大量的知青要返程,考不上大學的知青也都想要返回城里,然而,返回城里卻沒有那么多的工作崗位,國家又不可能一下子養(yǎng)那么多人,這種情況下,文物商店是可以適當招手一些人手的,讓他們?nèi)ト珖鞯厥占奈?,這些知青肯定會干的,從某種程度來說,咱們文物商店也是為了穩(wěn)定社會治安做出良好的貢獻啊?!?p> 蘇亦剛說完。
吳振華跟沈明望著他,就跟看見鬼一樣。
“咋了?我說的不對嗎?”蘇亦疑惑。
沈明搖頭,“不,你說的太對了?!?p> 蘇亦問,“對了,你們還搖頭?!?p> 沈明說,“就是因為你小子太變態(tài)了,你才多大啊,怎么什么都知道啊?!?p> 吳振華也說,“你小子人小鬼大,我之前也只是隨口一問,沒有想到你還真給那么大的驚喜。”
蘇亦笑,“年齡不是問題吧,咱們黨和國家的領(lǐng)導人,也都是年紀輕輕就投身革命,我這點年紀算什么,至于我怎么知道這些,就權(quán)當我從書中看過來的吧,要是錯了就是書上的錯,跟我無關(guān)?!?p> 沈明笑罵,“你小子真會甩鍋,錯就是書的錯是吧?”
蘇亦點頭,然后說,“所以,沈哥我建議你好好考慮一下考研的問題,如果能夠考上研究生,不管是重回省博還是能留校中大,都是一個全新的起點,對于從事學術(shù)研究都有著非常巨大的幫助?!?p> 問清楚情況之后,吳振華也勸說,“我這一輩子啊,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機會讀大學,本來社科所那邊都送我們?nèi)プx中大預科了,沒有想到中途偏偏出變故。”
說到最后,他望向沈明,“小沈你可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機會就要珍惜,先嘗試了,能力行不行是一回事,不嘗試的話,怎么對得起自己之前所經(jīng)歷過的一切呢?”
蘇亦感慨,“既然咱們是被時代耽擱的一代,那么時代對咱們的補償,就不應該錯過?!?p> 蘇亦之所以再次勸沈明考研,也是有原因的,這個家伙動手能力不錯,如果僅僅是在工地上的發(fā)掘,當個技工,足夠了。
然而,一個中大的考古專業(yè)的畢業(yè)生,當技工,多浪費。
他未來再經(jīng)過專業(yè)的學術(shù)訓練,在廣東的考古領(lǐng)域之中,肯定會占據(jù)著非常重要角色。
當然也不是說沈明不讀研未來就沒有機會,未來很長,誰也不知道沈明會成什么樣。
但前世考古學術(shù)界,蘇亦并沒有聽到他的名字,就很說明問題。
至少他在嶺南考古的學術(shù)方面并沒有楊式挺一般取到領(lǐng)頭人的作用,就算在細分領(lǐng)域上,蘇亦在相關(guān)論文上也壓根沒見過他的名字。
除非他改名,不然,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蘇亦覺得這是一種遺憾。
當然,也只是他覺得遺憾,沈明自己或許不那么覺得,說不定他就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挺好的呢。
這不,吳振華剛讓他好好把握,這家伙就直接擺手,“這事再說,再說。”
不用想,一看他這個反應,就知道這個家伙,一路咸魚到底了。
這種情況下,蘇亦還能說啥,只能招呼這個家伙送他去公交站。
離家一個多月之后,蘇亦要回美院了。
這一次東西其實不少。
不過跟上一次的土特產(chǎn)跟書不一樣,這一次全都是書。
有過上一次的經(jīng)驗,蘇亦就提前給自家老子打電話,七十年代打電話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人工轉(zhuǎn)接呼叫不說,打電話還只能打到單位傳達室,再讓傳達室的大爺去喊人。
還好省博有電話,美院那邊也有電話。
就算如此,一通電話下來也需要經(jīng)過好多人,而且,這年頭還不是誰都可以打電話的。
所以等他坐公交車到美院的時候,父親蘇哲已經(jīng)騎著一輛三輪單車守在在了美院大門。
兩父子見面,噓寒問暖一頓肯定少不了。
蘇哲一見到兒子蘇亦,就上前幫忙拎東西,“黑了,瘦了,也結(jié)實了,挺好?!?p> 倒是沒有問蘇亦累不累苦不苦,這年代,這個條件極其有限的情況下,苦不苦,累不累,自是不用說。
然而,返回家中,等老媽吳婉瓊回來的時候,見到被太陽暴曬,宛如黑炭的兒子,心疼得不得了。
“咱不干考古了,這破行業(yè)有啥好學的,回來跟老媽學工美吧,你要喜歡考古,也可以研究古器物,你們北大的沈從文先生不就是研究這個方面的嗎?未來你想去博物館工作也是可以的,沈從文先生也是一樣在博物館的啊?!?p> 顯然,因為兒子吳婉瓊老師也對北大做過相關(guān)的了解。
不過沈從文先生解放不久,就被調(diào)到歷史博物館,之所以不在北大,這里面的原因,有些復雜,當年建國后,沈從文先生就被北大學生師生貼壁報批判,這件事對他刺激非常大,他是一個文人,不被自己的好友理解不說,還被寫信評判,極大的刺激下讓無法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這樣一來,沈從文先生也只能改行。
被安排到歷博,然后從最底層的講解員開始做起,一講就是十年。
這些年,沈從文先生都專注著文物研究,尤其是中國古代服飾考古研究,母親吳婉瓊女士就是教工藝美術(shù)服裝設(shè)計方向的,她知道沈從文先生也不奇怪。
當然,有一點她說錯了。
蘇亦糾正說,“沈先生今年被調(diào)到歷史研究所擔任研究員了,不在博物館了?!?p> 吳婉瓊不在意,“不在博物館就不在博物館,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你老娘我不想你去外面的荒山野嶺考古探險,這行太危險了,那些荒郊野嶺的地方,誰不知道有什么危險,你又這么小,萬一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讓我跟你爸怎么辦。”
蘇亦安慰,“媽,考古沒有你說的那么夸張,我一個男生,怕啥,再說,考古隊還有女的呢,人家女生都可以干考古,我憑啥不行,我已經(jīng)長大了,學會照顧自己了。這不,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
父親蘇哲也說,“就是,我們家兒子已經(jīng)是大人了,我們像他那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參加社會主義勞動建設(shè)了?!?p> 吳婉瓊瞪了丈夫一眼,“你是你,不要扯上我兒子,而且,現(xiàn)在重點是這個嗎?”
蘇哲連忙說,“我知道,你是心疼兒子。”
吳婉瓊,“老娘身上丟下的心頭肉,老娘當然心疼了。”
見到父母因為自己的事情爭吵,蘇亦也不勸說,反而,露出幸福的笑。
這種溫情的時刻,前世反而很難擁有。
前世的父母太忙了。
一個個都忙于自己的事業(yè),卻很少有時間關(guān)注在自己的身上,同樣,因為讀書的關(guān)系,常年在外,也很少享受跟父母獨處的機會。。
實際上,不只是前世,今生也是如此。
這就是考古人的遺憾。
這種難得溫馨時刻,蘇亦一刻都不想被破壞。
看著父母吵吵鬧鬧,蘇亦前所未有的心安,然而,這口子看到兒子作怪的表情,然而不再爭執(zhí)了,老媽轉(zhuǎn)身過來就揪著他的耳朵,“趕緊洗澡吃飯去?!?p> 洗完澡,享受完老媽準備好的豐盛晚餐,再看一會書,結(jié)果看著看著蘇亦就睡著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大中午了。
父母都不在。
他們都要去上課了,給他準備好了早餐,還留言,不過包子已經(jīng)涼了,只好重新熱一遍,吃完這頓遲來的早餐,蘇亦就一個人出門溜達。
如果沒有升學的壓力,那么美院確實一個浪漫的地方。
處處充滿藝術(shù)氣息的建筑物不說,還有隨處可見的充滿藝術(shù)氣息的漂亮女生。
對于很多人來說,后者比前者更加重要。
對于蘇亦來說也是如此。
然而,就在他走在路上,隨意觀看路邊作畫的這些漂亮女生的時候,突然就有人朝著他招手,“弟弟,過來幫姐姐拿一下畫板,可以嗎?”
莫韃
感謝【戈頓鐘云】、【八荒古劍】兩位大佬的打賞,這幾天的章節(jié)都有點素了,這日常寫的我都好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