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聽傳言說,其實這個世界并不是她看到的這般混沌、黑暗和無序。天永遠(yuǎn)是黑色的,堆疊起來的小房子也都是黑色的。只有燈光變化,從周邊的工廠變到每個人的小小房間里。房間里除了睡覺的床沒有別的,也沒有必要有別的。廁所是屋外的公共廁所,一日三餐是在工廠里解決。除了工廠、小房間和低頭不語的人以外,這個世界沒有其他的。
但對于她來說,她有他。他們都沒有名字,她是1024,他是1158。但她還是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格羅,是她工廠一個零件的名字。她還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天光。對羅格來說,天光是她的天和光,其實是她也想不出什么別的文字。
羅格是其他這個世界的人不一樣,其他人不會喜歡另外一個人,而她卻喜歡天光。天光是她在回家的路上遇見的。自從見到天光后,她就忍不住跟隨他回到他的家。
天光對羅格的到來很詫異,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有另外一個人到來。但天光仍然一如往常,回到房間后就躺在床上睡覺,而羅格就躺在天光身邊一起睡覺。
這是羅格和天光的第一次遇見,整整一夜,沒說一個字,更沒有好好看看對方。
第二天羅格和天光都準(zhǔn)時起床出門,去往不同方向的工廠。等工廠散工后在那條蜿蜒向上的回家路上遇見。日復(fù)一日,都是羅格跟著天光回家。過去了也不知道多久日子,羅格感覺天光的身體好像有些變瘦了,剛遇見時板寸的頭發(fā)都擋住了眼睛,讓本來就又高又瘦的天光顯的有點頭重腳輕。
天光說:“該申請去剪頭發(fā)了?!边@是對羅格說的第一句話。
“不用剪?!绷_格說,“我有一把自己做的剪刀。我給你剪。”
天光不相信羅格居然會屬于自己的物品,還是一把剪刀。
當(dāng)羅格把剪刀拿出來時,天光小心翼翼、翻來覆去,放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你怎么有的?”天光瞪大雙眼等待羅格的答案。
“我用剩下的邊角料自己偷偷打磨的?!绷_格輕松的回答。
“你!偷偷???”天光不能相信羅格會如此膽大妄為?!澳阒罆惺裁春蠊麊??”
“知道,我正想去外面看看?!绷_格還是如此的輕松自在,沒有絲毫恐懼。羅格看天光似乎已經(jīng)有了些緊張,不忍再說其實她家里還有更多的東西。一旦被發(fā)現(xiàn),是羅格自己去找天光,和天光也沒有絲毫關(guān)系,不會連累天光。只是羅格實在看不得天光變的如此消瘦。
天光在緊張和期待中被羅格剪完了頭發(fā)。羅格特意在鬢角和后腦勺的位置多留些頭發(fā),天光的臉才看著圓潤些。
剪完后羅格有些擔(dān)心天光的頭發(fā)變化會被工廠里的監(jiān)控設(shè)備發(fā)現(xiàn)。下工后羅格急急走路,來到交叉路口等著。當(dāng)高高的天光出現(xiàn)在羅格的視野中時,羅格心在胸膛狂亂蹦跳。
天光越來越靠近,羅格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除了金屬板的反光讓羅格知道自己樣子外。
那天羅格依舊跟在天光后邊,進(jìn)入房間后,脫掉上衣,翻過衣袖,從里面縫著的小鐵盒中拿出了一塊肉。這個小鐵盒是羅格早就安裝在衣服里的,其實褲子里還有內(nèi)兜,格羅為了能做些屬于自己的東西,做了很多準(zhǔn)備。
“你怎么還能拿回肉?!碧旃忾_心的壓著嗓子,用崇拜的眼神看著羅格。
“其實我家里還有更多的東西可以做餐?!绷_格把肉送到天光嘴邊,“先吃吧,有機(jī)會給你做更多好吃的?!?p> 也可能是天光心情開始明朗,開始有情感和想法,開始變的像羅格一樣。天光膽子也變得大了些,很多次提出來想要去羅格的房子看看。
羅格并不是不想帶天光去,她是真的怕天光會被發(fā)現(xiàn),如果天光出了事,那羅格會丟掉半條命的。
那天夜里,羅格和天光都沒有睡著。天光居然有了一個比羅格還大膽的想法。“我想跑出去,一去不回頭?!?p> 羅格被嚇了一身冷汗,拉著天光的手說:“需要做好準(zhǔn)備?!?p> “嗯?!碧旃饣卮鹆艘宦暫缶腿ニ?,而那天羅格卻沒有睡,她整整看了天光一晚上,她害怕有一天天光真的會突然消失。
羅格或許是配合了天光的出逃計劃,默認(rèn)天光來自己的房間住,還給天光做了很多加餐。路邊的花草、昆蟲、還有從工廠里帶回來的食物,都被羅格加工成了黑暗料理。
天光不論味道好壞,每次都吃個精光,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羅格已經(jīng)摟不住天光的腰圍了。
羅格的房間不大,天光總是彎著腰在小小的房間里走動,神游般的看羅格做的那些物件,然后又盯著羅格看很久。
羅格喜歡天光彎著腰,這樣她就能看見天光的額頭,更喜歡羅格看自己的樣子。小小的房間里,有自己、有自己喜歡的人,羅格心中滿足且快樂。她不再怕那黑漆漆的世界和機(jī)械古板的人。只要能和天光在一起,就算世界再黑暗、無序和混亂,羅格都不在乎。
一如往常的那天,羅格在路口沒有等到天光。等到路上沒有行人了,羅格才慢吞吞的往房子的方向走去。她在心中祈禱,天光一定是已經(jīng)提前回去了,一定是的。
急匆匆打開門,并沒有天光的身影。羅格又瘋一樣沖出去,往天光的房子里跑去。如果歇工后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還在外面跑,一定會被當(dāng)場帶走。
羅格管不了這些,沖到天光房間門口時隱約聽到里面有聲音,羅格的眼淚已經(jīng)快要流了出來。
打開門,里面是一個陌生人,羅格楞在原地,眼淚已經(jīng)決堤,她第一次吃到了自己的眼淚,是苦澀的咸味,更苦的是心臟,那里天光不見了。
被陌生人推搡出去后,羅格開始不管顧不顧的推開每個房間尋找。二十多年的平靜被瘋狂的羅格打破。
很多人從房間里出來看羅格這個瘋子。也是因為自己這個瘋子,人們才第一次互相張望自己的鄰居。
羅格顧不上人們的神情,她只想馬上尋找到天光,否則,她生活在這里的意義就沒有了。但是在沒有知道天光最終去向前,羅格也絕對不能自行了斷。不論天光是死是活,羅格都要尋找到天光。
有人小心翼翼、悄悄的給羅格指方向。羅格猛然想起來,天光說過,他想要沖破這里,一直向前跑。
那指的方向,一定是天光的方向。羅格脫掉縫著給天光裝食物鐵盒的上衣,淚眼摩挲的迎著風(fēng)跑去。
那方向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但是天光可能就在那里,羅格只想要尋找到天光。是死是活,羅格都要和天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