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突然的神戰(zhàn)
在曾經(jīng)屬于玄冥觀的地界上,得到了消息的龍開念一溜煙跑了出來,姿態(tài)仿佛一只剛咬爛了窗簾與被子的邋遢小狗。
一名名弟子隨之側(cè)目。
身在其中的張祈道看著他松松垮垮的衣服和歪歪扭扭的身姿,本能便皺起眉頭??伤麆傁胗?xùn)斥一聲,就想起了臧冉的透露。
這小子要去結(jié)界之外了。若是就此一別,還不知此生能否再見……隨他去吧。日后,他怕是想怎樣便能怎樣了。
閉上了嘴巴的張祈道看著龍開念速度不減,穿過一個個身著新制紅紋黑袍的普通弟子,停在了人群盡頭的臧冉跟前。
臧冉聽他開口說了句什么,立刻就伸手指了指遠處,龍開念跟著掉頭就跑。
這方向,是去尋那位仙靈閣下啊……張祈道收回目光,繼續(xù)默默做自己的事。
……
“帕西提亞殿下?!饼堥_念一路跑到了玄冥觀首座寢殿舊址的灰白廢墟中間,看到了默默懸浮在半空之中、長發(fā)起伏飄蕩的帕西提亞。
各自忙碌兩日,終于等到祂降臨于此。
帕西提亞依舊背對著他,看姿態(tài)似乎是在出神。龍開念雖然依舊滿懷父親離世的悲痛,對于周圍的感知并沒有那么敏銳,但也及時想起了這片廢墟源自九離派首座的力量,想起了帕西提亞殿下一家與九玄赤后的仇恨。
他遲疑著收了聲。
不過這樣的沉默只有很短暫的時間。帕西提亞起伏的長發(fā)無意識地飄蕩了一會兒,便突然活了一般地蔓延過來,纏繞住龍開念的脖子,伸進了他的衣物之中;祂的聲音低沉甚至有些陰冷:
“你想離開西大陸了?”
呃……我還未曾出言,殿下怎的已經(jīng)知曉?祂這般言語,莫非是對此心懷不滿?不應(yīng)當吧……
即使已經(jīng)足夠熟悉,震怒的帕西提亞自然還是會令龍開念感到恐懼。他不由得緊繃起身體,猜想著帕西提亞不許他離去的種種理由,以及自己可能的應(yīng)對方式。
誰知,帕西提亞的聲音卻驟然變得活潑又得意——祂咯咯笑了起來:
“騙你可真有趣。嚇著了沒有,小開念?”
是騙我啊……這稱呼又是怎么個叫法……龍開念并不言說心中的抗議;他不解道:
“殿下何故知曉我想離開?”
帕西提亞心滿意足地“呵”了一聲:
“女神擁有隱秘的權(quán)柄,什么樣秘密能夠瞞過祂呢?”
“恰巧賽繆爾很快就要回去,可以由祂帶著你?!?p> 啊……這……龍開念可沒想最近就走,他支支吾吾地開口了:
“我,我其實是來尋殿下,想著有沒有法子先學(xué)一學(xué)結(jié)界外的語言。若是就這么貿(mào)然離開,什么都聽不懂,到外頭怕是難以成活?!?p> 話音落下,他頸間纏繞的長發(fā)已經(jīng)收緊。帕西提亞的聲音有些氣惱:
“難道我還會讓你因為無法交流,餓死在教會嗎?”
龍開念被勒得咳嗽了起來。不過這比不上他的心虛。想著外頭的大劫難必會波及黑夜教會,他有心坦言老師窺得的命運,卻又怕這令老師沾了大因果,白白遭了損傷。
幸而對待這種事,逐濤有慣常的應(yīng)對之法,眼下龍開念也拿來用:
“我是真想多留兩天再走,還請殿下成全?!?p> 他故意擺出一副說什么都不會改變主意的態(tài)度,為的就是暗示其中的不對勁。到時候,女神自然有自己的手段,能夠依據(jù)另外的辦法意識到那場劫難將要降臨,也就和逐濤沒什么關(guān)系了。
帕西提亞也確實有所察覺。祂環(huán)繞著龍開念的長發(fā)松了一下,又重新緊緊地纏了起來:
“對于這件事,你怎樣選擇對我們都沒有影響。可是西大陸的封印并不容易穿越,如果沒有賽繆爾帶著你,你無疑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
“你確定要等一等再離開嗎?你打算等多久?”
“一個月。”
一個月……帕西提亞飄蕩的長發(fā)直接停滯在了半空;如果祂有眉毛,此刻必定已經(jīng)緊緊皺起。祂沉默了一會兒,隨即松開了龍開念。
龍開念只當帕西提亞這就要去稟報給女神,誰知祂那又長又粗的頭發(fā)轉(zhuǎn)了個圈,繞回來像只手一樣地勾起了自己的下巴:
“你想要學(xué)習(xí)我們那邊的語言,我倒是可以幫助你;可是你打算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呢?”
祂說著這些話,長發(fā)已經(jīng)繞到了龍開念的后腰,就要順勢勾住他的腰帶。誰知龍開念猛地后退了一步,打直身子行了個從來沒有這么端正的禮:
“開念依制守喪,還望殿下海涵?!?p> 喲,你們還有這種習(xí)俗……帕西提亞抽回自己的長發(fā),打算戲弄戲弄這個難得正經(jīng)嚴肅認真起來的小家伙,令他露出堅持的姿態(tài),掙扎反抗或是痛苦惱恨。
然而下一刻,強烈的預(yù)感突然將祂籠罩。
帕西提亞刷地蕩開了根根長發(fā),安寧的力量于瞬間被釋放到了極致。周圍隱約的些許鳥鳴頓時消失不見,只有序列7的龍開念更是在這樣的影響下,無法產(chǎn)生一絲情緒的波動。
四周安靜得連風(fēng)都沒有了。
可是轉(zhuǎn)瞬之間,極度刺耳、仿佛硬物剮蹭的聲音在天地間回蕩了起來,整個天空都仿佛遭遇了一場爆炸:
那顆照耀著天空的太陽,炸裂了!
刺目的光芒分裂作無數(shù)份,似乎是太陽的殘骸在爆炸的余波中飛向了天空的各個方向;那些殘骸燃燒了起來,其經(jīng)歷的軌跡上,燃燒的烈焰化作了實質(zhì),隨即跟著高空的狂風(fēng)激蕩,漸漸密布了整個天空。
然而這恐怖的災(zāi)難般的火焰,卻并非天空中唯一的變化。一股流淌著污濁的黑色暗影仿佛從遠方的地底處冒了出來,愈加濃烈地侵染上了天空。
凡是它所經(jīng)過的地方,一只只生角的惡魔張開黑色的皮翼,向著遠方的火焰發(fā)起沖鋒;一棵枝干遒勁的猙獰巨樹跟隨冒出,于樹干上膨大出一枚枚形態(tài)惡心的瘤體,揮舞著不斷生長。
即使是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即使是身處帕西提亞的安寧力量之下,龍開念依舊能感到心中產(chǎn)生了躁動,感覺到惡念開始在腦海中翻涌。
他張開嘴,剛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天空突然昏暗了起來,那些崩裂的太陽殘骸和邪惡的生物仿佛都隨之遠去,夜晚提前籠罩了這里。
本能仰著頭的龍開念,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繁星。
“你去安撫那些弟子。這種時候,由你出面最為合適?!?p> 帕西提亞的聲音有暗藏的恨意,但并沒有凝重:
“這是神戰(zhàn),但與我們無關(guān)?!?p> 神戰(zhàn)……是九玄赤后,和哪個邪魔外道嗎?
……
比起受到黑夜女神庇護,幾乎沒有遭到影響的玄冥觀,跟著九離派首座尋找孕神宗的帕列斯,處境無疑要凄慘得多。
此時此刻,他周身被火焰纏繞,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燒焦殘破,面龐因為詛咒的波及隱隱發(fā)黑,劇烈的疾病令祂只能不斷地咳嗽,然后吸入大量的煙氣。
這樣的慘狀并非源于祂未作反抗;恰恰相反,祂的反抗一刻也未曾停止。
早在九離派首座的身上突然爆發(fā)出災(zāi)禍之城的力量時,祂就借助“星之杖”的“傳送”及時避過了迸濺的火焰??墒呛芸欤@樣超越了神靈的力量就令周圍的靈界徹底扭曲。
沒有了傳送,帕列斯還可以利用“藥師”途徑的閃現(xiàn)??蛇@無法為祂抵擋詛咒和疾病的蔓延。幸運的是祂成功用出了一次“重啟”,令幾秒內(nèi)加重的詛咒和疾病短暫歸零。
隨后,祂又是利用席卷的狂風(fēng)驅(qū)趕疾病,又是凝聚月亮紙人抵擋傷害??珊芸熘車鷱氐妆簧窳η治g,月光無法憑空凝聚,月亮紙人也就不可能成型。帕列斯只能更多地依賴本途徑的能力,欺詐規(guī)則令每一只時之蟲為自己平均分攤傷害,并輔以“律師”途徑的“扭曲”與“放大”增加自己的抵抗能力。
在這段拖延的時間里,祂甚至還曾扭曲距離,欺詐規(guī)則,偷來了幾只不知道多遠之外的用來祭奠亡者的紙人,為自己抵擋了數(shù)次傷害。然而這樣的應(yīng)對終究難以長久。
而更可怕的是,在詛咒和疾病的不斷侵蝕之下,祂將漸漸失去自我拯救的能力。
幸好這只是個分身……只可惜,如果分身徹底死亡,星之杖就要遺落在這里了……這件封印物好像是“愚者”那小子送給“正義”小姐的。如果這是祂們的定情信物,那我就完了……
還有浩天,也不知道浩天怎么樣了。我還只是個分身,祂可只有本體。
這回遇到這樣的災(zāi)難,浩天實在是被坑害得很凄慘。不過眼下我連自己都難以保全,更不可能幫助祂。想必祂也怪不到我身上來。就是不知道根源之禍究竟是什么打算……
帕列斯仰起頭,看著天空中火焰漸漸壓制污穢,灰白的浪潮令惡魔與樹干變?yōu)榈袼?,發(fā)自內(nèi)心地期盼這場戰(zhàn)斗可以在自己徹底死掉之前結(jié)束。
感覺暗影世界比災(zāi)禍之城弱很多啊……這大約源于活化程度的不同。不論根源之禍這樣布局是怎樣針對我們,在對抗外神這件事上祂確實是在做好事了。今天之后,欲望母樹對這份源質(zhì)的影響力,恐怕會大大減少。
帕列斯覺得自己是真的不行了。祂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呼吸不到空氣,連視線都開始變得模糊。一只只時之蟲從祂身上脫落下來,或因為受到詛咒焦黑流膿,或因為遭遇石化變成雕塑。
在這樣的傷害中,祂覺得自己的思緒都出現(xiàn)了幻覺。
眼前鮮紅的火焰與深黑的詛咒仿佛遭遇了霧氣的包裹。那灰白的霧氣翻卷著,似乎有人影暗藏其中。
那道人影正向自己走過來。
帕列斯覺得自己的胳膊被提了起來。祂一個激靈驟然清醒。
這不是幻覺,這是“正義”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