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誰被催眠

　　周明瑞的冷汗刷地流了下來。

　　他身體僵直，嗓音發(fā)緊，努力地悄悄深呼吸平靜自己，一邊盡量正常地說道：“就是，你們學(xué)校心理系的那個女生，之前和你一起申請湯立新獎學(xué)金的那個，你還記得嗎？”

　　周麗莎的聲音依舊迷惑：“心理系的女生？心理系申請湯立新獎學(xué)金的只有一個男生呀?！?p>　　“哥，你確定她是心理系的嗎？我?guī)湍銌枂栃睦硐档耐瑢W(xué)？你問起這位霍同學(xué)是有什么事嗎？”

　　“不，不用！”周明瑞的回答快速又堅決。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努力集中精神，絲毫不敢讓自己有任何疏忽：

　　“莎莎，你不要管這件事了，就當(dāng)我沒有說過。你，你盡量留在治安人員看得見的地方，不要和任何人說話和對視，每過半小時給我發(fā)一條消息?！?p>　　他一邊說著，一邊快速向辦公室的方向返回，時不時推一下墻作為支持和借力。

　　“好。”周麗莎雖然依舊摸不到頭腦，但從哥哥的語氣中感受到了事情的嚴(yán)肅，“我會小心周圍的人。”

　　“嗯，我先掛了。”周明瑞按掉電話，沖進辦公室，在鄧恩和戴莉看向他的目光中，語氣終于透出了慌亂，“我妹妹是霍黛麗的同學(xué)。她突然不記得霍黛麗了！”

　　兩個人的臉色頓時一變。

　　戴莉愣了一瞬間，猛地撲向了部隊的對講機。

　　“呼叫李康斯！呼叫李康斯！”

　　對講機里很快傳來了聲音：“收到！收到！”

　　戴莉聲音緊繃，語速飛快：“說出你對霍黛麗小姐的所有了解?！?p>　　為了防止對方?jīng)]有聽清，她把這句話又重復(fù)了一遍。

　　周明瑞立刻明白了她在做什么，提著氣盯著那只對講機。鄧恩站在一旁，表情晦暗不明。

　　對講機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傳來了略微迷惑的聲音：“執(zhí)事，那是誰？”

　　戴莉后退一步，撞在了辦公桌上。在她的對面，是表情仿佛被扼住喉嚨的周明瑞。

　　她松開了對講機。

　　“別緊張別緊張?！彼驼Z著，不知是在說給誰聽，“至少，至少我們還記得她……祂能抹去別人的記憶，總不能抹去她存在過的所有痕跡?！?p>　　“我現(xiàn)在聯(lián)系霍小姐的哥哥，由他幫助我們完成一些防止被催眠的計劃。嗯，她哥哥總不至于能把自己的妹妹忘記了?！?p>　　這其實很難說……周明瑞的聲音干澀艱難：“戴莉女士，我們可不可以找那位霍上校要一些足以證明她的存在的物品？比如戶口本之類的?！?p>　　“好?！贝骼蝻w快地應(yīng)聲，撥通了電話，打開免提。

　　“霍上校，我是戴莉。我們剛剛發(fā)現(xiàn)了非?？膳碌氖虑?。許多認識你妹妹的人，都不記得她了！敵人展現(xiàn)了非常強大的催眠能力！我們可能需要你配合我們，防止我們也被……”

　　她飛快毫無停頓的聲音突然被打斷：“戴女士，您稍微等一下。”

　　“我沒有妹妹啊?！?p>　　戴莉手一抖，電話啪嗒掉在了地上。

　　竟然……果然……

　　周明瑞倒沒有戴莉那么緊張?；蛘哒f，他的震驚果然中夾雜著松了一口氣的感覺——連霍黛麗的親哥哥都被催眠，這說明自己的妹妹并不是專門被針對，自然也就安全了很多。

　　他飛快地沖過去撿起了電話：“霍上校，你還記得自己大約二十分鐘前剛和戴莉女士聯(lián)系過嗎？”

　　“沒有啊。我不記得?！笔謾C那邊傳來了頗為鎮(zhèn)定的聲音，“你們的意思是，我被催眠了？”

　　他似乎很有經(jīng)驗，并沒有因此慌亂。在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后，電話那頭重新傳來了他的聲音：“可是通話記錄里也沒有顯示?！?p>　　周明瑞動作一僵。

　　他掛起通話界面，飛速地打開了通訊記錄。

　　沒有記錄！真的沒有記錄！通訊記錄上顯示，這是戴莉的手機打給霍上校的第一個電話。

　　周明瑞顫抖著手去看戴莉。在兩個人難掩驚惶的對視中，他們同時聽到了手機中傳來的聲音：“是我被催眠了，還是你們被催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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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真是開始得猝不及防……阿羅德斯，我還以為我能休息一會兒呢?！眾W黛麗有些疲憊地伏在桌子上。現(xiàn)在在這個鏡子面前，她已經(jīng)完全不考慮儀態(tài)方面的事情了。

　　真的好累！催眠整個夢境的人忘記自己，遮蔽所有存在過的痕跡，哪是那么容易的！

　　“我還以為等到他們收到上級的回復(fù)，才能發(fā)現(xiàn)這件事呢。當(dāng)然，現(xiàn)在這樣是好事，可以避免原初有時間做手腳。但是我覺得有點奇怪啊，阿羅德斯?！?p>　　阿羅德斯哪敢告訴奧黛麗，在夢境外窺視一切的“愚者”先生幫忙做了一些小小的引導(dǎo)。它直接把話題引開了。

　　“親愛的女主人，我必須要說，是您自己選擇了這么辛苦的方式。我從沒見過哪個‘觀眾’做這種事?！?p>　　“真的嗎，阿羅德斯？我一直打算，如果哪天我必須要去做什么危險的事，我就把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痕跡都抹掉，讓所有人都把我忘記?！?p>　　“這是真的，女主人?！卑⒘_德斯先賺了一個問題，才說道，“不過我想這是因為您太善良了，而且過于，呃，年輕。所以認識您的人都還在世。”

　　“親愛的女主人，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話，希望阿羅德斯可以在您的身邊，永遠地陪伴您！”

　　你身為“世界”先生的仆人，永遠地陪伴我是個什么道理？阿羅德斯，你果然是想叛變了吧？

　　奧黛麗沒有回應(yīng)這件事。她只是說道：“該你提問了，阿羅德斯?！?p>　　阿羅德斯的鏡面立刻閃出了銀白的光：“親愛的女主人，如果您成功了，您打算怎樣做，以確保不被趕出這個夢境呢？”

　　“呃，我目前的打算是，祂把我趕出去，我就再通過‘星星’先生的那個金幣返回。反正我還有一個身份在這里。”奧黛麗這個游離在夢境之外的身份，是無法被天尊趕走的。從本質(zhì)上講，她現(xiàn)在是踩在源堡的地面上，而天尊還影響不到這里。

　　這是奧黛麗許久以前就向阿羅德斯確認過的事情。

　　“親愛的美麗的女主人，您為什么不向‘愚者’先生求助呢？”

　　向“愚者”先生求助……“愚者”先生能夠如此深入又持續(xù)地掌控自己的夢境嗎？那祂為什么需要我？為什么不直接使用自己的神力，讓“世界”先生的自我意識得以回歸？

　　呃，或許這是“愚者”先生在進一步蘇醒之后，才重新獲得的能力？那會不會太辛苦了呀？我完全可以選擇用那個金幣，又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阿羅德斯，‘愚者’先生要做到這一點，對祂來說會不會是過大的負擔(dān)？”

　　“咳，親愛的女主人，您不用擔(dān)心這件事，這并不困難?！?p>　　“這樣做的本質(zhì)，是把您的身份和我的存在‘重組’在一起。”

　　把我和你重組在一起？阿羅德斯！

　　奧黛麗張了張嘴，卻沒有問出聲。

　　這就是你能察覺夢境中的“觀眾”力量，甚至能夠阻攔原初意志的原因嗎？

　　阿羅德斯，你不會，就是這個夢境本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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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們被催眠了，還是我們被催眠了……這一刻，同樣的問題在戴莉和周明瑞的心中回響。

　　他們連忙回顧起和霍黛麗相關(guān)的一切記憶，企圖從邏輯不合理的地方找到蛛絲馬跡。然而敵人的強大帶來的心慌意亂，竟然令他們一時找不到頭緒。

　　在這樣的慌亂中，吱呀的開門聲顯得那么突兀。

　　嚇得周明瑞幾乎跳了起來。

　　他扭回身，看到鄧恩從門外走進來，手里端著一沓紙：“上級讓我們?nèi)兔η謇硎兄行牡氖w。那里產(chǎn)生的怨魂太多了，嚴(yán)重影響他們通過儀式滅殺尸體上的病毒?！?p>　　他說完才意識到有點不太對勁，抬起頭來有些迷惑地問道：“你們兩個怎么了？”

　　鄧恩警官，你是什么時候出去的？你不是一直在我們身邊，和我們一起解決霍黛麗的事情嗎？我，我的記憶真的出問題了？

　　周明瑞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緊緊盯住唯一一位還和自己有相同記憶的同事。

　　戴莉從頭到腳都在顫抖：“鄧，鄧恩，我，我問你，一個，問題?！?p>　　“你說?！编嚩鲹?dān)憂地蹙起眉毛，“你怎么了，戴莉？你沒事吧？”

　　戴莉盯著那雙熟悉的充滿擔(dān)憂的灰色眼睛，相當(dāng)艱難地搖了搖頭：“我，我想問你，你還記得，霍黛麗，嗎？”

　　那雙灰色的眼睛，不出意外地露出了迷惑的神色：“那是誰？”

　　那一瞬間，周明瑞忽然想起，三個人在返回市區(qū)的汽車中，說著要一起為蘇茜報仇，語氣是那么信誓旦旦。

　　現(xiàn)在……

　　他看著鄧恩表情擔(dān)憂地詢問自己和戴莉：“你們兩個沒事吧？要不，要不你們休息一會兒，我自己去？”

　　“不行！”戴莉回答得仿佛比她的思考還快，“鄧恩，我們要待在一起。”

　　別！戴莉女士！別去！周明瑞突然產(chǎn)生了強烈的預(yù)感。只要她走出這個房間，她同樣會忘記霍黛麗的一切。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是不是，是不是在這樣的力量面前，反抗根本沒有益處，只會把戴莉女士推向更可怕的深淵？

　　還是，由我自己來面對這一切……

　　“呃，好?！编嚩鬟€有點摸不著頭腦。但他也沒有深入追問，而是看向周明瑞，“你呢？你要去嗎？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堅持。你也沒有處理怨魂的能力，沒有必要參與。”

　　周明瑞艱難地回道：“我，確實，不太舒服?！?p>　　他注意到，戴莉看著他，表情已經(jīng)沒有任何緊張和惶恐，只有和鄧恩一樣的擔(dān)憂和迷惑。

　　“那你留在這里吧。好好休息?！编嚩鲙е骼蜃呦蜷T外，“要幫你把門關(guān)上嗎？”

　　“不，不用了，就開著它。開到頭?！?p>　　周明瑞背靠著墻壁站著，看著鄧恩把門推到大開，最后擔(dān)憂地看了他一眼，帶著戴莉走上走廊。

　　隨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周明瑞頓時覺得這個世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抽離的感覺，這個世界的人們來來往往，而他只是站在這里旁觀，難以融入。

　　他們的全部記憶，他們印象中的整個世界，是和他不同的。

　　周明瑞深深呼出口氣，警惕地觀察著辦公室的每一個布置，每一個細節(jié)。突然，他的雙眼瞪大。他仿佛被卡住了喉嚨。

　　他看到門自己合攏了。

　　那“砰”的一聲，仿佛是響在了周明瑞的心上。整個辦公室寂靜再沒有聲音。周明瑞聽著自己咚咚的心跳，想要挪動一下身體，卻發(fā)現(xiàn)自己從頭到腳都在發(fā)軟。

　　“嘻嘻，這下你跑不掉了?！?p>　　周明瑞覺得自己的心臟跳不動了。他癱軟著，不自覺滑到了地上。

　　這是，霍黛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