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車隊來到壺口鎮(zhèn)。
總鏢頭威風凜凜地跨坐在馬上,青牙鏢局的旗子印插在貨物上。鏢師們持槍弄棒護衛(wèi)兩旁,隨行扈從百余人,隊伍煞是壯觀。
今年是黃龍六年,朝廷剛剛平復了西北叛亂,奈何匪盜賊兵是一窩,局勢依舊動蕩。
青牙鏢局隸屬武盟旗下,背靠如此龐然大物,鏢局行走江湖、運貨保鏢鮮有蟊賊沖撞。
此番平陽蘇家出大價錢請總鏢頭溫良親自押送,途徑飛賊無數(shù)草寇遍野的流、禹二州,那大大小小各路強盜,一般鏢局唯恐避之不及,溫良憑借掌中一桿鐵棒,至今平安無事。
鎮(zhèn)子在禹州最北邊,約莫兩百戶人家。有一家裕隆客棧,往年靠著留宿過往商販發(fā)財,今年不景氣,生意慘淡。
“掌柜的,來客人了。”打哨的伙計老遠瞄見一支鏢隊,往堂上吆喝一聲。
客棧門口,總鏢頭勒住馬韁,伙計跑過來牽馬,掌柜笑臉相迎。
“客官里面請,小二,叫后廚起灶燒油。再喊幾個人出來幫忙收拾貨物?!?p> 溫良翻身下馬,領著一眾鏢師進了客棧。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這些走鏢的漢子都來了興致,挪開桌椅板凳,個個敞開衣襟,接連下場或舞拳腳或耍刀劍。
掌柜的躲在柜臺后面,揪心砸壞了擺設,又怕惱了客人開心。店小二坐在門檻上看得興致勃勃,就連后廚操刀師傅也擦著汗出來瞧熱鬧,更別提圍在客棧門外的市井百姓了。
當晚毫無征兆的下了一場大雨,路途泥濘,車馬不行。
鏢隊在鎮(zhèn)上滯留了四日以作休整。今天晨起依舊煙雨蒙蒙,這天氣在禹北很少見。
廳堂后有十幾間廂房,墻面粉得雪白,房檐高啄,在院正中還有一方水池,雨滴打出一圈圈漣漪,時不時會有紅的白的各色錦鯉探出水面。
太陽出來,雨也跟著停了。溫鏢頭提著齊眉棍在庭院練將起來,擊劈掃挑,幾路棒法打出來,棍棍都有撕裂帛錦的聲響。
收招撤步,把一口內(nèi)氣收歸氣府,在旁人看來便是做了個氣沉丹田的動作。溫良一手將棍棒扔給扈從,一手接過熱汗巾。蘇府管家找過來催促行程。
翌日凌晨,鏢隊從壺口鎮(zhèn)出發(fā)繼續(xù)南下,十幾輛裝得滿滿當當?shù)鸟R車格外惹眼。
溫鏢頭一騎當先,拎韁持棍。
前面有趟子手開路,把手中鼓鑼敲得震天響,余下鏢師前前后后護持著隊伍前進。
普通草莽野寇見到眼前陣仗生不出劫鏢的念頭,一來自己掂量掂量有沒有掰手腕的實力,再者就是惹到了威武鏢雙方必定是不死不休,還會惹來官府插手,得不償失。
又向前行出數(shù)里,一條寬闊驛路被兩座高山夾在中間。
“吁?!睖亓祭兆●R匹,但見兩邊山勢陡峭,烏林繁茂,仔細聽沒有鳥獸的動靜。
等半晌不見探路的趟子手回來,溫良暗道不好。就在他安排幾人再去打探的時候,兩側(cè)山上敲響銅鑼聲。
咚咚鏘,咚咚鏘!
兩名趟子手被五花大綁推上山頭,緊接著一桿替天行道劫富濟貧的大旗迎風豎起來,有個穿紅握戟的年輕人站出來。
山坡兩側(cè)的嘍啰搖旗吶喊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shù)目谔枴?p> 溫良讓手下人不要輕舉妄動,他一夾馬肚,朝前行出幾步遠,對著山上抱拳道:“青牙鏢局溫良,問山上好漢名號?!?p> 年輕人向下瞄了一眼,拿戟指著溫良囂張道:“鼠輩聽著,爺爺對景山王錦。”
師爺咧著一口大黃牙跟在后面叫囂:“買路贖人,千兩白銀奉上。晚了一時半刻,鍘刀起人頭落地!”
嘍啰們應聲附和,頗有聲勢。
溫良調(diào)轉(zhuǎn)馬頭返回隊伍,與管家商討對策。眼下情形不允許拖下去,為保全兩名趟子手性命,管家提議擒賊先擒王,那山上賊人攢下來。
說著,管家招手喊過幾名口齒伶俐的伙計去山前叫罵。
果不出所料,王錦被激得面色漲紅,不顧師爺勸阻,綽起方天畫戟沖殺下來。
溫良見他來勢洶洶,掄起鑌鐵棍迎戰(zhàn)上去。兩馬交錯,兵器擊撞在一處,叮當聲響。氣力上溫良壓了對面寨主一頭。
王錦手臂被震得酥麻,揚戟指著溫良:“來來來,再與小爺交戰(zhàn)百合?!?p> “哈哈,”溫良一揮鐵棍,嘲笑道:“娃娃,怎么餓著肚子出來落草?!?p> 話不投機,兩人驅(qū)馬再戰(zhàn)。王錦手中方天戟直刺溫良心口,被對方側(cè)身避開。緊跟著鑌鐵棍向著王錦臂膀砸來,王錦回身招架。雙方打得有來有往,時間一長,王錦逐漸落入下風,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就在王錦怯戰(zhàn)想要撤走之時,山上射下一支箭矢。
這一箭朝著溫良后心射去,鐵棍脫手,溫良身子一晃,伏鞍就走。王錦見狀大喜,拍馬趕上,抬手就是一戟。
千鈞一發(fā)之際,溫鏢頭身子一歪,張開手臂夾住槍桿,一枚箭矢落地。但見溫良兩臂角力,硬生生把王錦拖拽下馬。王錦翻身剛要坐起,被戟尖指住脖頸。
溫良二話不說把王錦押回隊伍,兩名鏢師過來給他五花大綁。
片刻功夫,兩名趟子手被山上師爺客客氣氣送下來,好話說盡,溫良沒有過分為難,呵斥幾句就放寨主回去。在他看來這伙毛賊分量太輕,成不得氣候。
鏢隊出發(fā)章陽,這是后話。
且說王錦回到山寨,終日郁郁寡歡,他決心下山去拜名師習武藝。喚來師爺把心中想法一提,師爺當場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勸阻。王錦就納了悶,問師爺原由。
師爺抹著鼻涕眼淚,一番哭訴下來。王錦聽明白了,原來是怕他走了山寨被其他幫派火并了去。
“不必擔心,拜不到師我就回來接著當山大王。要是有幸拜進哪個宗門,我看哪個不長眼的過來招惹。寨子以后就交給師爺你打理了,出現(xiàn)丁點差錯唯你是問?!?p> “敢問大王,要去何處拜師學藝?”
王錦摸摸下巴:“傳聞江南武林正盛,去那邊?!?p> 見自家寨主打定主意下山,師爺也不再勸說什么,吩咐手下拿上來一份繪圖。
“大王請看,到江南有兩條路,一要從禹州南下,過荊州到江南;二是東行到楚州,再下渭州至江南。一路上風餐露宿,大王,你再考慮考慮,哪怕安排幾個心腹弟兄陪同也好啊?!?p> “我主意已定,不必再勸。幫我收拾好盤纏,這幾日便啟程?!?p> 師爺還想說什么,被王錦趕了出去。
兩日后,王錦跨上馬匹,腰纏包袱,提一把樸刀離開了。對景山的風景很好,那桿替天行道的大旗在風里獵獵作響。王錦沒有回頭看,前路或許并不輕松,王錦揚起馬鞭,意氣風發(fā)。
“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