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化峰不是量道場
男子在山上呆了一天又出去了。
秦子追搞不懂這個男子是干什么的,明明自己有個量道場,雖然人少了點,但比很多量道場地理位置好,他卻把這里當(dāng)客棧,說走就走了,一走很多天不來。
秦子追感覺自己不是來治病的,治病,總有個人來問問病因病情吧。好了,把自己擱這里這么多天不聞不問,自己想問,人家還不說。
實在閑得無聊,秦子追會去稍遠一點的地方走走,化峰才幾里路長寬,可這幾里路難走,盡是錯落的山石。
有樹,樹長在石頭縫隙里。
雪天水汽沒有蒸騰,如果是其它季節(jié),秦子追想,應(yīng)該是云霧繚繞,像仙境一樣。
然而下雪的時候有點嚇人,高處風(fēng)大,風(fēng)大得能把山上的雪吹去一層,漫天雪粉,外邊什么也看不見。
這個時候秦子追才想到房子為什么要建在山凹處,山凹處不當(dāng)風(fēng),但兜雪粉。一場暴風(fēng)雪下來,房屋石頭縫里塞滿雪,跟雪建成的房子一樣。
秦子追和童子在推雪時來了個太婆,瘦得起皮筋了,亞麻色的頭發(fā)盤成髻子,精爽。
童子們恭恭敬敬喊“師太”。
感情她才是這里的主人。
師太身后跟著兩個女子,師太進了屋,兩個女子停住問童子:
“這小黑球什么人?”
“虵族送來治病的。”童子說。
女子跟著進了屋。
小黑球,秦子追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叫自己,不過比黑矬子好聽,至少小黑球比黑矬子可愛。
兩個女子不久出來幫著推雪。
不下雪了,風(fēng)還是大,雪推出山凹被風(fēng)揚起,又是漫天雪粉。
推完雪,童子、女子相互拍著身上、頭發(fā)里的雪。秦子追拿根枝條往身上撣,邊撣邊往屋里走,在門口,秦子追被女子攔住了。
秦子追也不問什么,站到稍遠一點的樹下。
女子們進了屋、童子進了屋,秦子追還在考慮要不要進去。
一屋子的女人,不是個呆的地方。
吃吃食的時候,非得進屋,秦子追的吃食吃得也不自在。雖然他賴過別人不少吃食,臉皮不薄,但這氣氛不同,有些地方,寧可餓著也不能賴食。
但在這里又不能不吃,所以就不自在了。
老太喝糊糊時嘴角有點漏,可能是老了,跟師父一個毛病,感覺不到五官哪里出了問題,不是流鼻涕、耳朵不靈、眼睛不好使,就是嘴皮關(guān)不住。
一個女子用麻制布印干老太嘴角的糊漬。秦子追覺得氣氛好了點,這些女人雖然強勢,但有人情味的一面。
說句實話,量道場里的女子一個個冷面鐵心,不是同門很難看到她們有人情味的一面。秦子追就被道門里的女子用腳踩過幾回,那是跳起來用腳踩啊,還用腳尖擰、用腳后跟跺,咬牙切齒的。
現(xiàn)在秦子追看見量道場的女子就怕,不知道怎么跟她們交往。想糊,糊不上;不跟她們說話,太尷尬。
老太卻說了,還在吃吃食的時候。
“聽量道宮的人說,有人族的人進了量界,那個人是你吧?!?p> 秦子追說:
“是?!?p> “如今又送你來醫(yī)治,你要治什么??!?p> 秦子追說“不知曉?!?p> 老太不說了。給秦子追的錯覺是自己渾身是病,不知要治哪一種。
“你們可以不治?!鼻刈幼氛f。
“……是個特別的人啊?!崩咸吐曊f。
秦子追沒聽明白老太要表達什么。
吃完吃食,秦子追回到自己房里,細細琢磨老太話里的意思。一個有著高深道行的人,通常藏得很深,不會亂說話。
下午,童子來叫秦子追過去。
老太仔細看秦子追,長時間地看。
老太什么也沒說,女子把秦子追請出來了。
近黃昏,老太和兩個女子離開。
秦子追坐在窗前看著她們離開。
此后一個月余沒人再來化峰。
月余后的天氣比較穩(wěn)定,難得有暴雪、暴風(fēng),偶有一場雪,平平靜靜地下來。
在這段時間,秦子追和兩個童子混熟了,也分清了哪個是男童,哪個是女童。
男童的道號叫三量,女童的道號叫四謙。這名字好記,像中藥房里常說的三兩四錢。
守著這么大的化峰,兩個童子其實是心里害怕,愿意與秦子追交往。
混熟了話就多,童子叫秦子追“小黑球”。
一會這個喊“小黑球,水開了沒有?”;一會那個叫“小黑球,跑哪去了?”
吃晚餐的時候話是最多的,秦子追故意說:
“三量、四謙,晚上你們聽見什么聲音沒有?”
兩人頭立刻揚起,眼睛睜大。
“嗚嗚、嗚嗚的聲音?!?p> “是風(fēng)的聲音?!比空f。
“可我聽著不像風(fēng)的聲音?!鼻刈幼氛f,“像有人在哀鳴?!?p> 兩人的陶罐捂在手里不動了,三量的手開始抖,抖得陶罐里的糊糊要流出來。
秦子追沒想一句這樣的話竟把兩個童子嚇住了。
然后三量笑起來,說:
“膽兒真小。不過,小黑球,你知曉化峰原來是什么地方嗎?”
輪到秦子追堤防他們來嚇自己了。
“小黑球,不是我嚇你,聽我?guī)熜謳熃銈冋f,原來這里沒有山,一場大戰(zhàn)后,地上、天上到處是道隕的道家、巫家。”
“道家、巫家把道隕的道家、巫家收集到這里,然后用量術(shù)把殞歿者量化成了山。你看這些山不著邊際,有多大啊?!?p> 秦子追捂住陶罐的手不動了,眼睛鼓起。
“化峰不是量道場,是祭場,為了防止野獸上來,道家祖師爺把化峰從山體中分離出來。參與那場大戰(zhàn)的量道場很多,誰都可以來這里行祭。”
秦子追的手開始抖,抖得罐罐里的糊糊灑出來。
然后秦子追開始笑。
“不相信可以去問你本族的人?!彼闹t說。
“哎喲,嚇?biāo)牢伊?,來這里這么久了,就見你師父師太來過。”
“現(xiàn)在是下雪天,沒人會來。”
“把我送祭場治病來了?編個像樣的?!?p> “你什么都不懂,一場大仗,有多少傷了的,就在這里治病?!?p> “幾間破房子,能治多少人?”
“小黑球,有些量器能治病,一搓溜人就好了?!?p> “我的病呢?怎么不給我搓溜一下?”
“我看出來了,你的病不簡單,我?guī)煾竵磉^,我?guī)熖珌磉^?!?p> “我的病你也能看出來?”
“我?guī)煾附o你看過病,我?guī)熖o你看過病,什么也沒做就走了,這我能看出來。”
這么說,我病得很重?秦子追笑不出來,他不知道童子哪句話假、哪句話真。
這兩小屁孩,從小在這閑大的,一肚子古怪。
這些天秦子追光想著童子的那句“化峰不是量道場,是祭場”的話的真假。
說句逗樂子的話本不該多想,但化峰是祭場,自己待在殞歿者做的山上,風(fēng)整晚嗚嗚吹著,有了心理暗示感覺就不一樣了。
這風(fēng)也怪,白天不嗚嗚響,就晚上嗚嗚響個通宵。
其實白天風(fēng)也嗚嗚響,只是白天不會在意。
現(xiàn)在,秦子追在意了。
聽了幾天,秦子追確定白天風(fēng)聲與晚上的嗚嗚聲有點不同。
還有一句話:“我?guī)煾竵磉^,師太來過,你的病不簡單”。
可過了這么久沒人來給自己治病。
量道場的人做事干脆,就這事拖泥帶水,能治就治,不能治就讓自己回去,擱化峰上不聞不問什么意思?
午餐時,秦子追跟兩個童子說自己想回人族,讓童子跟他師父說一聲。
“師太沒讓你回去,你回去干什么?”三量說。
秦子追不能說這里不好玩,太無聊,但呆在這里確實無聊。
“說不定我?guī)煾刚谙胫魏媚悴〉姆ㄗ幽??”四謙說。
這兩家伙也無聊,好不容不易有個好玩的人來陪自己,巴不得這個人不要走。
但秦子追是真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