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說客（四）

　　賈蘭單槍匹馬，獨闖烏拉山。

　　后來她當了獨立團的團長，回憶起自己的那一段經(jīng)歷，并不后悔自己的一時沖動。至于違犯紀律，受到處分，她認為那也值得。至于危險，她當然知道此去的風險有多大。更知道馮大巴掌的厲害，他一直對自己賊心不死，自己貿(mào)然而去，豈不是給人家送上門兒嘛！可她是自信的，相信自己能說服馮大巴掌，讓他放了奇劍嘯。當然，她也想到馮大巴掌可能不會放過自己，對自己有所企圖，但只要能救奇劍嘯下山，她豁出去了！

　　她去得正是時候。

　　當賈蘭來到烏拉山下時，聽到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她抬眼望去，看見一支穿著八路軍軍裝的隊伍，正在攻打烏拉山。這令她十分的驚詫。她知道這附近的八路軍只有野馬特遣隊，并無其他的隊伍，可這支突然冒出來的隊伍是怎么回事兒呢？

　　原來，這一切都是葉知秋精心布置好的一個連環(huán)計——美女記者勸降；日軍飛機的恐嚇;委任狀的誘惑……當這一切還不能使馮占魁下決心投靠蒙政會，那就最后讓假扮的“八路軍”來攻打烏拉山，斷絕鐵蹄軍的后路，讓馮占魁徹底死心。

　　馮大巴掌果然中計了。

　　那時，他正在房間里和蕭副官商議著局勢——現(xiàn)在是三股勢力一塊夾擊烏拉山。國軍第九戰(zhàn)區(qū)的馬司令給他封官許愿;綏蒙自衛(wèi)軍給他髙官厚祿，還送來美女和大洋;八路軍的奇劍嘯送來了愛騎大黑馬，又送了一包家鄉(xiāng)的泥土——他那番話說得有勁兒啊，說得臉皮都發(fā)燙！三股力量之間，馮占魁真不知道應(yīng)該何去何從了。

　　“司令！人活在世上不能只圖眼前利益。民族大義、國家利益都不能不考慮啊?！笔捀惫俚囊环瑒?，更是讓馮占魁左右為難。

　　“司令，你肯聽我一句忠言嗎?”蕭副官說。

　　“你說!”

　　“我不想替他們?nèi)魏我环秸f話，我只站在您手下上千號弟兄的立場上說一句，我們這份清白是收復(fù)多倫時用幾百條弟兄的性命換來的，漢奸的帽子咱死也不能戴!”

　　馮大巴掌盯著蕭副官問：“弟兄們都是這么想的？”

　　蕭副官點頭說:“咱們這些弟兄，一部分是打多倫時被日軍人打散的散兵游勇，另一部分是當?shù)卣心嫉睦习傩眨麄兌紝θ毡救撕拗斯?。我敢說，如果司令打出綏蒙自衛(wèi)軍的旗幟，弟兄們恐怕要有一大半離開你了！”

　　馮大巴掌也有些傷感地說:“那老子不就成了一個光桿司令了嘛!”

　　“所以，司令一定要謹慎，再謹慎！千萬不能上了那女人的當……”

　　話剛說到這兒，三營長匆匆跑進來稟報：“司令，八路軍開始攻打烏拉山了！”

　　馮大巴掌頓時瞪大了眼睛:“什么？”

　　“八路軍來攻打烏拉山了。”三營長又把話重復(fù)了一遍。

　　馮大巴掌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媽的，八路軍也太不仗義了?！?p>　　蕭副官卻有些不大相信：“這里恐怕有詐！司令，奇劍嘯還在我們手里，八路軍就來攻山？這不合情理?！?p>　　早已經(jīng)等著聽槍炮聲的岳麗這時一頭闖了進來：“馮司令，你聽見了嗎？山下傳來槍炮聲，八路軍正在攻打烏拉山，你怎么沒反應(yīng)啊?”

　　馮大巴掌瞇起眼睛看著岳麗:“莫非，你有什么退兵良策?”

　　“很簡單！殺了奇劍嘯。只要他們的團長一死，八路軍的軍心必亂，到時候就會不戰(zhàn)而退。這叫擒賊先擒王!”岳麗惡狠狠地說。

　　馮大巴掌沒說話，心想.?看來那句老話真是不假——最毒不過婦人心。

　　“司令對待八路軍千萬不可有半點仁慈之心，那只會遺留禍害。”岳麗接著又說。

　　馮大巴掌搖頭說:“奇劍嘯是我和八路軍談判的資本，他死了，八路軍必定會與我決一死戰(zhàn)!”

　　“奇劍嘯不死，八路軍就會放過你嗎？馮司令，你對八路軍還抱有幻想，這對你對烏拉山都極為不利的。司令如果慈悲，不好意思殺他，這事兒交給我來辦，您只要睜只眼、閉只眼就是了……”

　　那岳麗說著從腰間拔出小手槍來，便朝外面走去?？僧斔齽倓傋叩介T口時，門外進來一位穿著八路軍軍裝的女兵擋住了她的去路。

　　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賈蘭。

　　賈蘭冷冷地看著站在她面前的這個穿著日式軍裝的女人，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那岳麗見了賈蘭先是一怔，馬上就猜測出她的身份:“賈蘭小姐?”

　　賈蘭沒吱聲，依然用冷眼看著岳麗。

　　“你是來救奇劍嘯的吧？我告訴你——他死定了，誰也救不了他！你把路讓開!”岳麗氣勢洶洶地說。

　　賈蘭的身子動也沒動。她用一種凜然正氣的目光盯著岳麗，那目光令岳麗不寒而栗。岳麗把手中的小手槍舉起來，對準賈蘭的腦門兒：“我數(shù)三下，你要是不閃開，我就開槍！一……二……”岳麗殺氣騰騰的樣子，將要數(shù)到三時，手指扣住扳機，似乎真的就要開槍了。

　　馮占魁出現(xiàn)在岳麗身邊，從她手里一把奪過了那把小手槍：“這是在老子的地盤上，想干啥啊!”然后對賈蘭笑臉相迎，“啊，原來是賈小姐光臨了啊，歡迎歡迎……請進來啊，別站在門口呀!”

　　賈蘭走了進來：“用槍口頂著我腦袋，這也算是歡迎嗎？”

　　“哪里哪里，她……她不是烏拉山的人，我可沒讓她胡來的啊……”

　　岳麗聽到這話，氣惱地一踩腳走了出去。

　　賈蘭卻大大方方地坐下，冷靜地看著馮占魁說:“奇劍嘯在哪兒?”

　　馮占魁支吾了一下：“他嘛……他很好啊，本司令把他當成貴客接待，每天好吃好喝……”

　　賈蘭打斷了馮占魁的話，說:“馬上帶我去見他!”

　　“哎呀賈小姐，急什么??！您可是我的貴客。來來來，我讓伙房準備酒菜，你再好好陪我喝幾杯……”馮占魁熱情地說。

　　“我的馮司令，山下已經(jīng)打起來了，你還有心思跟我喝酒?”

　　馮占魁不當回事兒地一揮手說:“不就是你們野馬特遣隊攻打老子的烏拉山么？告訴你，老子的烏拉山那可是銅墻鐵壁，哪兒就那么容易讓你們打下來呢！要是山下的弟兄有死傷的，我就先把你們團長拉出去槍斃了，你信不信?”

　　賈蘭真是又急又氣又好笑:“我告訴你馮大巴掌，你要敢動我們團長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沒完！我還當你是個英雄好漢哩，原來卻是個好歹不分的糊涂蟲，你也不用你的腦子想想——我們團長在你手上，我們怎么會攻打烏拉山呢?”

　　馮占魁一拍大腿說：“是哩，這于情于理不合啊?？墒牵遗扇ニ托诺谋屇銈兘o殺了，這不會是假的吧？”

　　“不可能是被我們的人殺的！”賈蘭說，“我們奇團長還指望你收到那封信以后一起共商大計呢。一個送信的小兵，殺了他，有什么價值？你可真是個不動腦子的家伙。”

　　“那我的傳令兵怎么會不見了呢?”

　　“肯定有人搗鬼!”賈蘭繼續(xù)說，“我敢說，山下那伙八路軍是冒牌的，不信，你去抓個活的審問一下，肯定是假的?！?p>　　“有理，說得有理!”馮占魁馬上喚來三營長，讓他帶幾個精兵下山去抓個活的回來。賈蘭說:“我們那個大嘎子和柱子抓‘舌頭’是一絕，可以讓他們跟著一起去?！瘪T占魁想了一下應(yīng)允了。三營長走后，賈蘭再次提出要見奇劍嘯。馮占魁沉吟了一下，答應(yīng)了，讓蕭副官領(lǐng)著賈蘭去見奇劍嘯。

　　奇劍嘯果然被軟禁起來了，門外兩三個鐵蹄軍士兵持槍警戒著，不許任何人接近?？匆娛捀惫?，幾個當兵的立正敬禮。蕭副官彬彬有禮地對賈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賈蘭大步走向前，推開了那間房子的門。

　　當奇劍嘯看到賈蘭時，一下子呆怔住了……